两座小宅子位于护国公主府南北两个方向,一座在秀水巷,与一条小河比邻;一座在杏花路,靠近闹市。它们与护国公主府距离差不多远,大概有三刻的车程。
父女俩先去了牙行,在牙人的带领下先看秀水巷的小宅子。
这宅子说小也不小,有三间正房六间厢房,带一个六丈见方的院子。如今主人家已经搬走了,带走了所有的家什,因此看起来空荡荡的。
不过屋子保养的极好,桌椅板凳备齐了就能搬进来,住上五六口人完全没有问题。门口就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洗洗刷刷也很方便,还能在边边角角种菜。
角角落落的看了一遍,秦山明显很满意,低声问闺女:“这宅子挺好啊,你是哪里瞧不上?”
秦笑笑如实说道:“这边夜里没有城卫巡逻,容易遭小贼,而且离府里远,我想看看能不能买到更近点的宅子。”
秦山摆摆手,不是很在意:“在京城买宅子是为有个落脚的地方,农闲了能过来小住几日,有没有城卫巡逻倒是不打紧。离你那儿是远了点,有马车倒是不碍事,再近点的宅子不好找,找找着了又不是这个价儿了。”
秦笑笑一听,笑道:“爹这是中意了,想买下来?”
秦山背着手又四下里看了看,说道:“不是还有一处宅子,咱们都看过了再比比,哪个更合适就买哪个。”
秦笑笑没有意见,跟候在不远处的牙人说了一声。
牙人没有听到父女俩的对话,见他们提出要看另一座宅子,忙道:“夫人,这宅子比另一处要新,价钱更合算。”
意思就是这一处不满意的话,另一处怕是更加看不上。
这话秦山不乐意听,拍着胸口说道:“你看我像缺钱的人?”
看着他略显朴素的衣衫,牙人很想说你不缺钱买大宅子去啊,可是当着秦笑笑的面,他是万万不敢说这话的,急忙说道:“老爷误会了,您要是不满意这座宅子,小的会给您找更好的,直到让您满意为止。”
秦山勉强信了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看看另一间再说,实在不行你再找找,价钱不是问题。”
自家的钱不够,他还能找老二他们借点,年底钱分到手了就能还给他们,买宅子不能大意。
牙人没话说了,领着父女俩直奔杏花路的宅子。
两座宅子一南一北相距挺远,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车停稳后,秦笑笑下了马车,在等牙人上前敲门之时,她漫无目的的打量着街道,突然眼神一凝,定定的看着不远处举止略显亲密的一男一女。
“笑笑,你在看啥呢?”秦山拴好马儿走过来,见闺女看着前面呆愣不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看的是一对小夫妻:“咋了,你认识?”
秦笑笑点了点头,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与这女子有过一面之缘。”
秦山随口道:“这两口子没有看到你,你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秦山一惊,问道:“爹,您觉得他们是两口子?”
秦山大喇喇的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他们要不是两口子,能在自家大门口勾肩搭背?”
说勾肩搭背有点夸张了,是女子给男子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摆罢了。不过单单这样的举止,足以证明这一男一女关系不简单。
秦笑笑若有所思,怕被两人发现,她没敢多看。正好门开了,牙人招呼他们进去看宅子,她最后看了眼,便在秦山的催促下进去了。
这时,男子似有所觉,下意识的看过来,只看到一闪而过的衣摆。
他不是别人,正是张次辅的嫡长孙,嘉明郡主的夫婿张世仁。虽然不如祖父和父亲有出息,但是也靠着自己的本事在朝中谋得了一官半职。
“仁郎,你在看什么?”兰芷也看了过去,仅看到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不禁有些疑惑。
张世仁收回目光,温柔的看着心爱的女人:“没什么,就是想到接下来几天不能过来看望你,便舍不得走了。”
兰芷脸颊泛红,眼里含着一汪春水:“只要仁郎心里有兰儿,兰儿就心满意足了。”
张世仁却是满心愧疚,顾不得这是在门口,情难自已的抱紧了她:“兰儿,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兰芷摇了摇头,柔弱无骨的靠在他的身上:“仁郎千万不要这么说,能得到你的垂怜,是兰儿最大的福分,这辈子不再奢求其他了。”
张世仁心如刀绞,像是发誓搬说道:“兰儿,你再等等,我一定会休了那个妒妇,娶你为妻的!”
兰芷眼里闪过一道幽光,面上一片焦急道:“仁郎,兰儿不配,只有郡主才配做你的妻子,兰儿不想让你背负骂名!”
张世仁感动的看着心爱的女人,要娶她为妻的决心愈发强烈:“兰儿,自始至终我想娶的只有你,要不是爷爷和父亲逼着我娶那个妒妇,我和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又何须这样偷偷摸摸,连腾儿都……”
不等他说完,兰芷猛地捂住了他的嘴,紧张的四处张望,唯恐被人听见。确定周围没有人,她渐渐红了眼睛:“仁郎,你好好对待郡主吧,我、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呜呜……”
张世仁心疼坏了,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若不是她,你才是我的妻子,分明是她对不起你,而不是你对不起她!”
兰芷愈发伤心了,眼泪欲落不落惹人可怜:“仁郎,这都是命,是我命不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与你做堂堂正正的夫妻。”
张世仁的心更痛了,也愈发很嘉明郡主:“兰儿,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绝不会让你一辈子不明不白的跟着我!”
兰芷似是觉得劝不动他,伏在他的怀里浑身颤抖,喃喃说着“不要”。
另一边秦笑笑和秦山打量着宅子,没有看到会让她恶心的一幕。
相比秀水巷的那座小宅子,这座小宅子确实陈旧一些,屋子也小。不过它的位置极好,夜里有巡逻的城卫,离闹市也不远,想逛街买个东西什么的很方便。
住在这一片的多半是小富之家,聚集了不少读书人,因此这里鸡毛蒜皮的相对来说少一些。若非宅子的主人家道中落,不得不离开京城回老家,也是不舍得卖的。
待这宅子脱手了,他们一家才会离开。
两处宅子各有长短,秦山一时难以抉择,就对秦笑笑说道:“我回去跟你娘商量商量,到时候再看看买一座。”
秦笑笑也有心再等等看,是否能买到更好的,于是点了点头:“嗯,我跟牙人商量一下。”
牙人知道了父女俩的意思,倒是没有催他们立马做决定,客气的说道:“最近要买宅子的人不多,这两处宅子应该能留几天。只是有人要买的话定是要卖的,屋主不大愿意等。”
秦笑笑自然理解,掏出一角银子塞给他:“麻烦你了。”
牙人没想到跑这一趟还能拿到赏钱,态度愈发好了:“不麻烦不麻烦,只要夫人吩咐,小的必定尽心尽力。”
三人在屋主的相送下走了出来,秦笑笑忍不住看了看兰芷所在的那座宅子,低声问屋主:“您可知这宅子住着何人?”
屋主想早日把宅子脱手,乐得博取她的好感,立马把那座宅子的底细说了出来:“里面住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去年才搬过来的。男人办的是公差,经常东奔西跑,不是天天归家。这女子不喜欢与人结交,每日跟几个丫鬟宅在屋里,寻常见不到人,倒是马车经常出入……”
秦笑笑听罢,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之前她分明听堂姨听说,兰芷是在家里带发修行的,并未跟人成亲。如今她与一个男子举止亲密不说,还是以夫妻的名义居住在此,实在是太奇怪了。
既然堂姨不知道,似乎张府的人也不知道,那么兰芷为何要瞒着他们呢?难道说……她是那个男人安置在这里的外室,不敢让张府的人知道?
不,不对,既然兰芷一直住在这里,说明这宅子便是张府安置她的那座。如此一来,张府岂能不知她与男子对外以夫妻的名义住在这里的事?
恐怕整个张府唯一不知情的就是堂姨了,他们为何要瞒着堂姨?
秦笑笑不敢继续想下去,这件事情必须先弄清楚,绝不能冤枉了人。
回去的路上,她的心情始终不大好。
到了护国公主府,正好到了午膳的时间,护国公主特意让厨房做了一桌好菜招待秦山,总之是把秦山当作了真正的亲家,未因秦家门第太低而怠慢。
这是秦山第一次在护国公主府吃饭,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怕不懂护国公主府用膳的规矩丢了闺女的脸。
后来发现屋子里没有伺候的人,吃饭跟自家一样,他开始放松下来,尝了不少未曾吃过的美味佳肴。
饭后,护国公主陪着聊天。秦山说庄稼地里的事,她不是很懂,不过会主动问,不会让秦山觉得自己在自言自语。
她说的则是秦笑笑在府里的衣食住行,这能让秦山接的住话。加上秦笑笑时不时插言,免去了话不投机的尴尬,让秦山越发自在了。
待护国公主有事离开了,秦山一个劲儿的叮嘱秦笑笑:“殿下真是个不错的人,你要好好孝顺殿下,有她这样的婆婆是你的福气。”
秦笑笑无奈道:“爹,这自个儿数数这话您说过多少回了。”
秦山瞪眼道:“爹说再多回你也要好好听着!”
秦笑笑赶紧说道:“爹,我清楚着呢,怎么孝顺您和娘,就怎么孝顺母亲。”
秦山满意点点头:“嗯,这话你记牢了。”
父女俩东拉西扯聊了一下午,在秦笑笑的极力挽留下,秦山没有去外面找客栈,夜里歇在了客房里,明天早上直接回去。
这阵子正值双抢,地里还有一堆活儿没做,他还要赶回去收割小麦。
夜里,秦笑笑梳洗后懒得穿外衣,直接穿着亵衣亵裤坐在桌前等景珩出来。
没过多久,景珩同样身着亵衣亵裤出来了。看到她也是这身轻薄的衣裳,隐隐能看到里面的风景,眼神渐渐起了变化。
这些天两人闹别扭不曾亲热过,刚洗过澡热意未消,心头的绮念汹涌而来。
“鲤哥哥,你快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你。”秦笑笑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拍了拍身侧的凳子催促起来。
景珩压下这股绮念,见她的头发被打湿了些,拿来一块干净的帕子熟练的擦起来:“问吧。”
秦笑笑没有迟疑,直接问道:“鲤哥哥,你对堂姨的夫婿了解多少?”
景珩有些意外:“张世仁怎么了?”
秦笑笑见他连一声堂姨夫也不肯叫,就知道他对这人印象不怎么样,便把今日在杏花路看到的一幕说了,末了说出了心底的猜测:“你说这个男人会不会是张世仁?”
景珩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皱眉道:“都传张家家风严谨,三十无嗣方可纳妾,以前未曾听说张家养外室一事。不过你的怀疑不无道理,我会命人查清楚。”
秦笑笑点点头,心里沉甸甸的:“堂姨够可怜了,至亲一个都不在,过继到名下的孩子也不亲近她,还要被外人骂作毒妇,不顺公婆,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敢想象事情真如猜测的那样,堂姨能否承受住这样的打击。被丈夫背叛了不说,连她敬重的视作至亲的公婆乃至张次辅和张老夫人也欺骗她,这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别担心,不一定就是你想的这样。”景珩安慰道,尽管他觉得真相可能就是这样。
“嗯,你先让人查清楚吧,不能仅凭咱们的臆断,就认定张家都是恶人。”秦笑笑自我安慰道,或许那男人是张家认识的人,碍于不可明说的原因对外隐瞒了这件事。
堂姨是张家的媳妇,也不好对自己这个外人直言,所以那日隐瞒了兰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