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桂一路上小心翼翼、东躲西藏的谨慎行进,沿路都不敢进入大的城镇,只在一些偏僻、隐蔽的小山村处停留歇息。几日后的晚间,三桂重新来到了福宁州黄崎镇。此刻虽属旧地重游,但却早已物是人非,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三桂暗自神伤。
他施展夜行之术,穿屋过瓦的一直来到早已被焚毁多日的补天镖局处。而曾经威名显赫的硕大的一个镖局,现如今已是墙倒屋塌,处处断壁残垣,甚至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三桂走过这里,略略的扫探一番后,见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只得怏怏的离开。本来他还希望在这里能找到一些有关周朝死后的蛛丝马迹,以便找出他的埋身之所。可惜什么线索也没有给他留下,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福宁州也算是一个较大的城了,当三桂心情沉重的经过这里时,偶然间发现了在很多墙上都贴着缉拿他的画像以及告示。待悄悄的看过之后,立即勃然大怒。仅短短几个月没有出现,自己竟然成了兵部下令缉拿的对象!而且是在全国范围内通缉,看来魏忠贤、崔呈秀一党是非要至自己于死地不可啊!哼,自己怎会那么轻易就被他们捉住!不过如今的风头的确不妙,自己就这么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迟早会被当地的官府或官兵发现,到时候就糟了。虽然自己目前的身体已经复原,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一旦被对方查出踪迹,他们定会派出众兵将自己团团包围,到那时候无论你武功再高,充其量也只能是多杀几个人而已,最终还是会被人多势众的敌方干掉。看来自己要想在江湖中光明正大地行走,务必要适当的改头换面一下了,想到这里三桂立即加速身形,朝着一些店铺掠去,开始实施他预定的乔装计划。
第二日,三桂已经已另外一副装扮出现在世人面前。他头上戴了一顶方竹笠,身着一件淡青色长衣,外罩长袍,上唇还粘了一抹胡须,所有的这些再配合如今他已与常人相等的身高,冷眼望去竟和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没什么两样。其实三桂对这身装束也很满意,而且相当充满信心,估计他以这样的面貌走在大街上,就算是迎面碰上曾经的熟人,也未必敢与之相认。
虽然装束的改变可以使三桂肆无忌惮地游走,但接下来要去哪里,又令三桂十分自信的脸上呈现出迷茫的神色。到底该往哪里去呢?京师绝对是不能去的,想那里现在肯定都布下了重重埋伏,只等自己一现身,便立时就地正法,所以若贸然前去无疑是羊入虎口,死路一条;而此刻倘若返回辽东,那么以魏阉与崔呈秀的心计自然也会想到这一点,难免他们在路上设下伏兵,到时定会遭遇突袭,即使自己再有防备,也是寡不敌众,终将被他们无情的截杀!唉,眼下这两条路都是行不通的,看来只得另辟新径了。再说这郭师刚去辽东搬救兵搬到哪里去了?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动静。其实就算是搬到了救兵又能怎么样?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会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福建!
左思右想的琢磨了半天,三桂终于决定,下一步还是先去河南大狐山一趟吧!一方面去寻找许过强还在不在,另一方面那处地形复杂,自己也算比较熟悉,相对来说比别处安全一些。下了决心后,三桂迅速的动身前往河南。
一路北上直行,虽然也经过了许多大的城镇,但却没人注意到三桂有什么异常,因为他这一身装束的确起了很大的效果。其实这也和各个墙上张贴的画像有关,当崔呈秀命人画取图像之时,脑中的形象还是以前在京师遇到三桂时的样子,根本没有考虑经过一年半多的成长,三桂此时的身高形体已与平常人无异。因此各地出现的画像上面依然还是一个略有稚气的少年,而如今的三桂被自己刻意的装扮一番后已经成为了一个身形魁梧、肩宽背厚的青年了。这就使得三桂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挡,很顺利地到达了河南大狐山。
望着高耸挺拔的大狐山,三桂暗想也不知道徐过强此时是否还在山上。当下借着明媚的阳光,迈着轻浮的脚步缓缓登上了山。
半响过后,三桂终于来到了曾经带领新军袭击过的山寨外,而此时的山寨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样子。自那次被袭击之后,一把火就将其烧掉了十分之九,现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间木屋依然在谷内耸立着。
三桂缓缓的走进谷中,望了望四下已被烧成黑灰的各处,随后向那几间依然保存完好的屋舍走去。
连续走了好几间木屋,三桂终于发现这其中的一间好似有人住过的痕迹∩惜此时却是人去屋空,估计徐过强早已经下山去了。想到这里,三桂觉得此刻的自己竟沦落到有家却不能回的地步,如今的他无依无靠,无处可去,使他顿时有了一种是孤苦伶仃的凄凉感觉。唉,天下之大,难道竟没有我吴三桂容身之所!
走在下山的山间小路上,三桂的表情十分凝重,脚步也略显得沉重,心里想起了很多事情。自己自从在今世以来,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般被逼得走投无路。想起前世,再回忆今生的点点滴滴,三桂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其实说到底还是怪自己太投入到“吴三桂”这个角色之中,因为内心深处融入了他太多的感情、亲情和友情,势必在肩上就多出了许多卸不下的情感负担。而事情往往又在一念之差间,就可能会造成永远弥补不了的损失与代价。唉,自己在前世当中已然看过很多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史实,怎么会不晓得成大事者往往都是当机立断、心狠手辣之辈?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的负累!为何自己不去学学他们呢?就像前世的一位大人物说过的那样,要把人生看做是一盘棋局,每个人在自己的眼里、心中都是一枚棋子。为了赢下棋局,不惜牺牲掉任何棋子。而就算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以及亲朋好友逐一死去,也只当是失去了一枚枚棋子而已。只有心态始终保持如此这般方能够成就大业!可是明知如此,在现实当中自己还是脱离不了感情的枷锁,一到事情的紧要关头就又心慈手软,难以狠下心。唉,总是这样也不行啊,迟早还要吃大亏的。看来日后要尽量强迫自己将这个世界看做是一盘棋局才成啊!
三桂正边走边想着心事,忽然间由路旁的树丛中蹿出一个黑影直向他扑来。三桂大惊,以最快的反应纵跃而起,同时迅速的抽出腰间的暗月对准了来袭的黑影。心中暗道,难道敌人高明至此!竟会查探到自己必会来此山中!
正在他胡乱猜测之际,那条黑影已经稳稳的落下地来。随后惊喜的高声叫道:“公子,你终于来了!”
三桂定睛一看,立时惊喜交加。此人竟是遍寻未获的徐过强。
徐过强此时一身黑色劲装,面带喜色的走到三桂面前,问道:“公子,你这一年多上哪里去了?害的我好等啊!”
三桂摇了摇头,轻叹道:“一言难尽啊,稍后我再详细告诉你。你这一身黑衣劲装是去哪里了?”
徐过强道:“这不没有花销了嘛,后半夜我去山下弄了些银两,上午又大吃了一顿,这才刚刚回来。谁知道老远就看见有一个人由山上走下来,便急忙躲进树丛。等到了近处时却怎么看怎么像公子,虽然公子你个子长高了,又改变了装束,粘了胡须,但我还是由你的体型气度及走路的姿态上认出来了。这才敢上前与公子相认。”
三桂点了点头,暗赞徐过强的细心。随后又问道:“自从我们分手后你就一直住在山上么?”
徐过强答道:“是啊,自从那日一别,我便不知道公子的去向了,只怕哪天你突然回来见不到,因此就一直在这山中等候,不敢离开。”随后又道:“对了公子,去年夏天郭师刚和你舅舅带着一批人曾上山来找过你。”
三桂闻言一震,忙问道:“我舅舅带人来过?他可是叫做祖大寿?”
徐过强摇头道:“不是,他名叫祖大成。说是你的三舅舅。”
三桂暗道这就对了,大舅舅身负重要军职,不可能千里迢迢来此找自己。又问道:“那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如今人呢?”
徐过强道:“他们到了我这里,问公子有没有来过,我说没有。他们又问知不知道你的去向,我说也不知道。随后匆匆忙忙的带人下山了,说是去查探公子的下落。临走时郭师刚还嘱咐我千万要守在这里,一旦公子回来就让咱在此等候他们。”
三桂点了点头,去年夏天那时候自己正在福建福宁州茹姐的镖局中养伤,舅舅、郭师刚他们当然找不到自己了。只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到底在哪里,是不是返回辽东了?想到这里三桂继续问道:“他们可曾留下什么话没有?”
徐过强答道:“那倒不曾有。对了,去年冬天他们还派来两个人上山问我公子回来过没有,我说还没有,他们就走了,估计是去复命了。”
三桂又问道:“那他们当时说我舅舅在什么地方么?”
徐过强回忆道:“那时他们好像是在南京应天府一带,如今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三桂点了点头,默然不语。此时又一年的夏季都快到了,舅舅他们肯定已不在那里。自己该去哪里寻找他们呢?
这时徐过强问道:“公子,既然我们都不清楚你舅舅他们此时究竟去了哪里,何不像郭师刚嘱咐的那样就在这山中等候?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们还会上山来找公子的。”
三桂摇头道:“光在这里苦等也不是办法,况且我已经过够了这种孤寂难耐的日子。这样吧,我们先上山,待考虑好下一步该去哪里再离开也不迟。”
徐过强点头答应,随后头前领路向山上走去。
在上山的路上三桂向徐过强详细的述说了自己这一年多来的种种历险,徐过强听得瞪大了双目,他万万没想到年轻的公子在这短短的数月内经历竟然如此的曲折复杂,而且多灾多难,不过还好吉人自有天相,最终完好无损的挺了过来。
徐过强也将郭师刚说过的一些和三桂有关的事情告诉了他。主要就是当初的辽东巡抚袁崇焕得知三桂的艰难处境,多次亲笔写下密信报给天启帝,企图让天启帝亲自出面相救三桂。但这些密信还未送入宫中,就都被魏忠贤所截获,随即惹的他大发雷霆,同时也对袁崇焕恨之入骨,于是这老阉贼联合自己的同党多次在天启帝面前以及朝堂之上对袁崇焕百般刁难诬陷,最终导致袁崇焕官职被罢,沦为平民。
三桂听后连连感叹是自己连累了他,随后又咬牙切齿的狠狠道:“魏忠贤、崔呈秀,这笔帐本公子迟早要跟你们一一算清!”
两人在山上的木屋之中思量了许久,也没有得出一个好去处。三桂叹了口气,感叹道:“难道这大千世界,竟没有我吴三桂的栖身之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