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桂向四周扫视了几眼,随后缓缓的走到周延儒的面前。方才周延儒已经跪在地上狠狠的呕吐了一回,此时的他刚刚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三桂在他的身前站定,手中不住的摇晃着那根血淋淋的脊椎骨,关切的对周延儒问道:“周大人,您没什么事吧!”
周延儒缓缓抬起头看过去,立时见到了三桂手中的那条脊椎骨。此时经过三桂不停的摇来摇去,就像一条被扒了皮的大号蜈蚣般左晃右晃。周延儒瞳孔放大,根本就来不及说话,紧跟着又低下头“哇哇”的吐了起来。
三桂不屑的笑了笑,随手将手中的那条脊椎骨扔在了地上,刚好掉落到周延儒的面前。此时周延儒正要趴下去继续呕吐,突然见到这根可怖之极的脊椎骨。这下周延儒趴下来的面孔距离地上的这根东西只有一寸左右了,几乎紧贴着自己的脸孔,登时将他直接吓得双眼一翻,背过气去。
三桂径直来到殿中,冲着御座上硕硕发抖的崇祯跪下并道:“末将一时疏忽,没来得及制止鞑子撒野,以致惊扰了圣驾,请万岁责罚!”
三桂这番话一说出,等于是将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导致殿中君臣受到严重惊吓一事转移到杜度的身上。这样就将自己完全撇清了,而以崇祯这种极好脸面的皇帝来说,更绝不会承认被三桂的手段所吓倒。
崇祯想从龙椅上坚持站起来,但此时胯下的双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颤抖了半天也没能坚持站起。最后只能无奈坐着,当即强自掩饰道:“吴将军,你、你做的很好,朕、朕甚欣慰!”
三桂听着崇祯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舌头好像短了一截似的。不由的心内暗笑,哼,什么欣慰,我看是反胃还差不多!
崇祯强制自己咽了一口唾沫,略有平静的继续高声道:“来人,将殿内的尸身速速抬走!”
适才进来的那几个禁卫军方才也被三桂这种骇人听闻的杀人手段所惊吓。但无奈圣上有命,就算再不愿意也要迈着沉重的双腿上去抬人。
几个禁卫军走到杜度尸身的旁边,此时的杜度由于身体没有了脊椎骨的支撑,脑袋几乎与屁股平行挨在了一起。一双眼球更是被挤出了眼眶,只有一根肉丝和眼眶相连,在鼻梁上面挂着。舌头则长长的耷拉在地面上。后颈处很明显的有一个大洞,此时正向外不断的流着血水。景象看上去异常的恐怖。
几个禁卫军硬憋着一口气,咬着牙将杜度的尸身拖走。没有了脊椎骨在身上,杜度的尸身就像一个大面团一般软软的被几人拖在地上向殿外走去。
而杜度身上的那根血淋淋的脊椎骨,则是由一个胆子最大的禁卫军闭着眼、屏住气的将之拎走。
虽然尸身已被拖出殿外,但此刻惊魂未定的君臣依然还未从方才巨大的震撼中恢复过来。金殿内第一次呈现出了如此狼狈不堪的景象。
一股难闻的气味在殿内弥漫开来。混杂了血腥气、汗水、呕吐的秽物等等物事构成了这种独特的味道。更有甚者还有人被吓得偷偷尿了裤子。
崇祯鼻子耸动了几下,随即皱了皱眉头,不悦的望着殿中奇形怪状各种姿势的众臣子。重重的哼了一声。
此时已有大臣如洪承畴等抵抗力稍强的已逐渐恢复常态,见圣上龙颜不悦,知道对众臣子不满。忙伸手拉了拉各自身旁的大臣,对他们暗暗提醒。
崇祯虽然双腿还有些发软,但已经能够缓缓站起身。他吩咐身后的王承恩,要他速速找人将兀自昏迷的两个老臣送出殿找御医医治。随后看着殿内的文官武将们又重新分左右站好,再望了望依然稳稳站立殿中的三桂,心中的震撼一浪接过一浪。没想到吴三桂虽然年仅十八,但一身强硬的武功却如此高超。最可怕的是此子出手狠辣无情,残忍好杀,幸好自己方才没有立即听取周延儒的建议对他治罪,否则以他的身手,一旦恼羞成怒,丧心病狂的扑向自己,那根本就无活命的机会。想到这里,崇祯不由的心胆俱寒,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崇祯终于开始恢复常态,他望向三桂,问道:“吴将军,方才这个鞑子将军在金殿撒野,的确是该杀,但朕从你出手的方式来看,你这个人下手可真够狠的!不知你是否一向都是如此呢?”
三桂听崇祯开口唤自己作吴将军,心里清楚此时的崇祯对自己已经刮目相看了,再也不像方才那样高高在上,对自已瞧不上一眼。看来自己突然采取的非常手段还是有了效果。当下他恭敬的答道:“回万岁,不但末将一向如此,就连末将手下那一万军士也都这样。不过这只是在战争中对付敌人才使用的方法。
崇祯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哦?竟然全部如此!”
三桂点头应是,接着道:“战争天性就是残酷无情的,如果要在战场上谈论什么感情,那与自杀没有什么分别。任何对敌人的仁慈关爱都是对自己的残忍,因此平时末将就训练教导手下,不出手则以,出手必取敌要害,所谓一击致命。要求对付敌人必须采取快、准、狠三字。出手速度越快,自己保全的希望就越大;出手的位置越准,敌人反击的能力就越小;出手的方式越狠,那对敌人心灵上的威慑也就越大。只要这三条全具备了,在条件相等的情况下,那末将的军队绝对是所向披靡、罕有敌手的。”
三桂说这些就是怕崇祯突然恼羞成怒治自己的罪,因此拿这些来转移崇祯的注意力。果然崇祯听到这里不由的双目一亮,随后问道:“吴将军,照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部遇到后金军一支万人的军队就能够稳操胜券了?”
三桂答道:“末将方才所说的只是在条件相等的情况下,具体还要根据当时的天时、地形以及多种因素来进行分析判断。否则就算能够战胜敌人,自己也将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崇祯听了沉思不语,虽然没有立即明确的表示出赞同或反对之意,但是从他那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三桂的这种方法还是有些认同的。
这时首辅大臣周延儒刚刚由方才的极度惊吓和呕吐中恢复了过来,此时见到崇祯与三桂这君臣间的对答,知道崇祯已被三桂说的有些心动。心道这还了得,吴三桂这小子方才竟敢在金殿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惊吓自己,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知道什么是当朝首辅。情急之下张开口刚要说话,恰于此时一旁站立的三桂正扭头向自己望来。看到那双瞳子中露出的两道犹如尖刀利刃般森寒的目光向自己射来,登时好似被一盆冰凉彻骨的冷水从头浇到脚一般,一股深深的寒意直流向心底。周延儒不由自主地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崇祯这时已经拿定了主意,此次不但不能够治吴三桂的罪,反而还要给予适当的封赏。这里面不但有方才三桂展示自己非常手段的功劳,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三桂的舅舅祖大寿。由于祖家乃是辽东的首席豪门望族,不但手下从军者众多,且势力遍布整个辽东,影响力非常之烈。此次突然将袁崇焕抓捕入狱,而使得祖大寿也仓惶折返辽东。为了防止祖大寿从此心生异心,必须要对他以及他的亲人及族人等进行好生的安慰,以安他们的心。而眼前的三桂此次不但战功卓著,而且还是祖大寿的外甥。因此这个封赏无论如何也是少不了的。
崇祯低头望向三桂,高声道:“吴三桂听封!”
三桂一愣,忙又跪倒在地,等候封赏。
崇祯缓缓道:“此次吴三桂将军巧施妙计,在蓟州凤凰山下伏击了后金军的前锋营。在将其全歼的同时,自己所部伤亡却甚小,且还生擒了对方主将。此举不但大大振奋了明军,而且还极力打击了后金军的气焰,功劳甚大。不过考虑到吴三桂年岁毕竟太过年轻,因此特封其为辽东军副将之职,继续统辖所部一万骑军。并受蓟辽督师及辽东都指挥使的节制!”
崇祯的旨意一下,三桂等于又升了一级,距离总兵的职位也只相差一步之遥了。而且三桂还将继续统率自己所部,并除了蓟辽督师和辽东都指挥使有权命令自己外,其余的大将包括各镇的总兵都无权指挥自己,可以说自己这支部队相当的独力。
三桂口呼万岁,叩头谢恩。
周延儒还想利用自己首辅大臣的身份向崇祯进言以杀杀三桂的威风。缓步走出班列奏道:“陛下,吴三桂年仅一十八岁,就已获封副将的高职,此事一经传出,恐怕其他的各路将士们会不服啊!为我大明军队的长久稳定着想,臣劝陛下还是收回成命吧!”
崇祯闻言脸色一沉,冷冷的道:“朕所下达的旨意,谁敢不服?”接着他又对兵部尚书洪承畴道:“传话下去,就说是朕说的,大明所有的将士都有份儿。如果今后谁能够带兵歼灭后金军以及各地的反贼数目达到五千以上,朕就赏给他个总兵坐坐!做不到这点的,没有资格对旁人指指点点!”
洪承畴低头领命,而周延儒再次碰了一鼻子灰,无奈下只得讪讪退下。
这时崇祯高声问道:“众卿谁还有本可奏?如果没有那就退朝吧!”
崇祯一离去,众大臣也相继三三两两的走出殿外。三桂在这里职位最低,只得故意放慢脚步跟在众人身后缓缓行进。当他即将迈步走出殿门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一支手向他伸来。
三桂登时集中精神,全身布满了真气随时准备蓄势待发。随即察觉到身后那人脚步轻浮无力,显是没有丝毫的功夫底子。便没作任何反应,任由那人拉住自己的衣衫。
三桂回转身,见那人正是崇祯的贴身太监王承恩。忙躬身抱拳施礼道:“不知王公公叫住末将有何吩咐?”
王承恩微笑道:“杂家只是代为传话而已。”随后趴在三桂耳边轻声道:“皇上宣你于明日午后在锦阳宫面圣,吴将军可千万记住了!”
三桂忙点头应是,待要再准备继续和王承恩套套近乎借以探探口风时,王承恩已经挥挥手走开了。
三桂跨步走出殿外,明媚的阳光立时照耀在身上。但却无法抹去映照在三桂心中的阴霾,崇祯才在金殿见过自己,这下又要单独召见自己究竟有何目的?如果他对自己起了疑心要收回自己的兵权,那自己将如何应对呢?想到此,三桂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