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排有一个瞎眼的老婆婆,正坐在摊位前的位置上说话。
“虎子,二狗要上前线了,下回进城赶集的时候,记得稍一件熊皮的背心来。”
刘戎听得心惊,心想现在才夏天,就交代上冬天出征时候的事了,这信……得送多久啊?
思索间,坐在墙角,穿着破草鞋的中年大叔,收了笔锋,问她一句,“完了?”
“完了。”老婆婆回答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递过去。
大叔接了,揣在怀中,吹了吹未干的信纸。
刘戎这才看到,他写的字,还蛮漂亮的。
大叔将书信折叠好,塞进老婆婆手掌内,“这是信,您拿好。”又站起身来,扶着老婆婆,将她送至马路对面,让她可以扶着墙垣,拄着拐杖走了,他这才快步跑回来,路过刘戎时,不解地瞅她一眼。
“写什么?”
刘戎朝史隘乾递去一个眼神。
史隘乾赶紧从袖管中掏出刘十的书信,交予那人。
那人摊开来看了看,望向刘戎。
刘戎道:“你会仿写吗?”
“会。”
史隘乾立即很有眼色地,又从怀中掏出了刘十七的手抄本,递给那人。
那人翻开看了几页,“没问题。不过我是男人,仿写女子的笔迹,需要花些时间。”
刘戎朝史隘乾点了点头。
史隘乾麻利地从袖管中摸出二十枚铜板,摊在掌心内数了数,又熟练地拢成一摞,交给他道: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这么多。”
大叔看向他们,各瞅一眼。
刘戎指着刘十的书信,“我要你把这封信的内容……”又指向刘十七的手抄本佛经,“写成这个人的字迹。”
那人叠好书信,揣上刘十七的手抄本,拿上他摆摊的家伙什,像是要收摊了,临走望着刘戎道:“明日也是这个时辰,还是这里,你派人来取。”
于是,隔日的黄昏时分,刘戎站在夕阳的余晖中,笑出一口白亮的牙齿,手里捏着一封书信。
她面前的校场中,庄贤正手握一张比他还高的硬弓,光着半边膀子,上身衣襟脱下一边袖子,站在一条用石子随便划出的泥巴线之后,练习射箭。
随着“嗖嗖……”声响破空骤起,又急速消失,刘戎看到从他手中射出去的箭羽,全都强劲又稳准地命中了百步之外的红色靶心。
即使靶心之上已经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支,每有新的箭羽飞抵之时,其他的箭羽也无一掉落,足见射箭之人的臂力有多强悍。
刘戎想起上次在营帐之内看到过庄贤的身体,他上身的肌肉毫不夸张,却暗暗蕴藏着力量的涌动。
如今再一瞧,他面对刘戎的那半边膀子,正好光着,每当他搭弓之时,由于弯曲手臂,便会让极具美感的二头肌显露出来。
由于天热,庄贤还敞露着半边胸膛和腹部。
刘戎看到他的胸肌虽不似郭搏雄那样肌肉矫健,但每当用力之时,性感的六块腹肌也会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
他这厢在校场上挥汗如雨,兵营的栏杆外,不知几时,已站满了围观的小姑娘,望着他巧笑喧哗。
刘戎的到来,让那些围观的姑娘很是不满,很快开始大声抱怨起来。
“那是谁呀?真讨厌!挡住我看庄先生了!”
“快走开!真碍眼!小白脸一个!”
“他不就是那个出了名的断袖吗?定是看上庄先生的美貌了!不要脸!”
“就他长成那样,也是被压的份!庄先生才不会是下面的那一个呢!”
她们说话的声音,甚至大到传进了刘戎的耳朵里。理所当然,也被军营里很多人听见了。
刘戎脸色很黑,眉毛狂抖地站在庄贤身侧,手指夹着那封假信,递过去道:
“庄先生,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庄贤闻声,朝刘戎望来,张弓的姿势不变,看了一眼她手中之物,又扭头望向远处的靶心,“嗖”地一声,射出箭羽,再次命中靶心,这才将手中弓箭交给旁边一个候着的小兵,又接过那小兵递来的水杯,昂头喝空了。
他喝水有些急,好多清水漏出了下巴,顺着光洁颈项,流到了袒胸露乳的胸腹之上,与汗水混在一起。
“呀呀呀呀——!!”
兵营外的小姑娘立即纷纷大叫起来,还瞬间昏过去好几个。
刘戎整个头都黑线了,眼睁睁看着他又抓过一块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拿起刘戎手中的信纸,甩开一看……
刘戎趁机在旁边添油加醋,“先生,你的玉佩我已经送到了,这是十七姐姐让我带给你的……”说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庄贤,观察他的反应。
凤眼在信上仅仅扫了一遍,庄贤很快哼笑出声,将那封信搁在靠箭筒的栅栏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将其压好,像是怕风吹走了,然后再一次伸手,示意小兵递来那张弓,空拉开几次,像是在检查弓的精准度。
他看完信的态度,让刘戎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有些慌了。
怎么搞的?他不是喜欢刘十七么?怎么收到情书,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是他看出来了?那封信的口吻不像是刘十七写的?
也不对啊,古代闺秀写地那种情诗,来来回回都是什么闺中之怨啊,闺阁望景伤情啊,思念情郎之类的抒情作品,大致上没什么区别。
连谢瑜都误以为这封信是自己写的呢!就因为他晓得自己是女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写出这种诗的性格,都怀疑上了。
庄贤,不至于那么聪明吧?
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刘十七写的?
刘戎慌乱之中,抹了把脸,上前一步,主动与之搭话。
“庄先生,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了。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我和我那几个哥们,确实不是这方面的人才。叫我们几个去,肯定会误事的!你能不能另派几个人去点火?”
庄贤收回手臂,弓身撑在地面上,拉了拉弓弦,看向刘戎,“你很怕去点火?”
刘戎此番来找庄贤,可以说是已经黔驴技穷。现如今听到他这么问,话匣子顷刻间像开闸的洪水般,滔滔不绝。
“能不怕吗?如果我说不怕,那是逞能!你头一天见到我的时候,你也看见了,我根本就没什么身手,若不是你放那一箭,我早死早投胎了!”
庄贤闻言,终于笑了笑,望着她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刚才那一番话是在感谢我?”
刘戎已经语无伦次,见状立即顺杆往上爬,“对!我十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如果你能再救我一次,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庄贤挑了挑眉,抓起弓箭,又开始射,一面敷衍刘戎,“算了吧,我可不想再被你连累一次。”
刘戎急了,“你不是说,你没什么会被我连累的吗?”
“铛——!”一支箭羽插向靶心,发出一声闷响。庄贤没有说话,又拿起一支。
刘戎站在他旁边,继续厚着脸皮道:“先生若不出手,我此番绝对死定了呀!那你之前不是白救我这么多次了吗?”
“嗖……铛——!”庄贤又精准放出一箭,还是不看刘戎,亦不回答。
刘戎这次真绷不住了。
若光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大不了开战之际,一走了之。自己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凭什么掺和你们这些古人之间的破事?
问题是,现在她身上还担负着几条人命,郭搏雄他们几个人的生死,全靠她去争取,偏偏为了苟胜,她先是得罪了刘二;然后为了谢瑜,她又得罪了刘三。
本来西南王自从得到云南城玺之后,就视她为鸡肋,后来又晓得她是断袖,刘戎就更不受待见了,连王府每个月发给各房的例钱,给刘戎的零花,也是越来越少,根本不够开销。更何况,刘戎还要养三个大男人,生活自然是拮据得不行。
上回之后,刘戎不止一次去找过西南王,每回得到的答复都差不多,总而言之,就是要她上战场。
刘戎其实心里清楚,成都目前的各项资金都很紧张。西南王摆明不想再养她这个来路不明的便宜儿子,想丢她去战场,任其自生自灭,哪怕刘戎不幸死了,他也不会被世人嚼舌根,留下话柄。
刘戎就是因为太知道西南王为人处世的风格,才想从刘十七那个方向去努力试试,她知道西南王除了庄贤,一向都最喜欢听的人,就是刘十七。
偏偏那丫头鬼主意精过了头,心又大,想跟男人们一较高下,居然也想趁乱将成都纳入自己的囊中。
刘戎的状况不断,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于是她决定放弃刘戎这枚棋子;而她的做法,也完全踩到了刘戎做人的底线。所以即使问题没能得到解决,刘戎也从不后悔扇了她那一巴掌。
可如今的窘境迫在眉睫,若庄贤也不愿意帮自己讲话,刘戎和郭搏雄他们,这回是必去无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