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隘乾愣在原地,眼眶有些热胀难忍。他不禁胡须一抖,缓缓走至刘戎身侧,轻手轻脚地想去把她手中的筷子抽出来。
结果他刚一动,刘戎就醒了。她双目迷蒙地抬起头,看到史隘乾,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睡在哪儿。
“哦……”刘戎捂嘴打了一声哈欠,口齿不清地说,“你起这么早?”
史隘乾唯唯诺诺地坐到刘戎旁边的凳子上,就如同他俩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没有分别,可他这次说出口的话,却有所不同。
“你这孩子也是的……瓷器但凡有条裂缝,不管是不是古董,都不值钱啦……你又何苦再粘起来,多累人啊……”
刘戎闻言,刚才还睡意朦胧的眼眸,这会儿乍然精光四射,“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真的,绝不骗你!”
刘戎握着那只尤带浆糊的筷子,隔空指着桌面上的梅瓶,对史隘乾笑得好像白捡到钱,偷着乐的人,“这瓶子,今后绝对值老大钱了……你把它埋在咱院子里,等你孙子的孙子,孙子的孙子……”刘戎神秘兮兮地凑近他道,“等你很多代孙子以后,再把它挖出来……”
刘戎说到此处,一副“你懂的”的表情,不再说了。
史隘乾听得不禁苦笑,“唉……主公,老朽知道,您这是安慰我呢……老朽命都快没了,还哪来的孙子?”
“不会的,我们定能全身而退。”刘戎拍拍他的肩膀,“团结力量大!三个臭皮匠,还赛过一个诸葛亮呢!呃……诸葛亮你知道吗?”
“不知道。”史隘乾摇摇头。
“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刘戎想了想,又补充道,“呃……跟你差不多。”
“哦……”史隘乾点点头,“谢主公夸奖。不瞒您说,老朽确实怕死……”
“正常,谁都怕死,我也怕。”
“老朽一听要去战场,直接给吓懵了。”
“嗯,理解。”刘戎点点头,“我头一次听说的时候,跟你想的一样。”
史隘乾道:“不过如今我想通了。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只要还有一线生存的希望,就不该放弃!”
“对!”刘戎重重拍上史隘乾的胳膊,史隘乾也紧紧握住刘戎的手。
两人在窗棂透过第一缕阳光的时候,相视而笑,也就根本没有发觉,同样一夜无眠的蚊帐内,另一个人的嘴角,听闻到此时,也微微扬起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
等到苟胜起床的时候,史隘乾和刘戎已经站在院中的竹林里,人手一把铁锹。
他们面前有一个隆起的小土堆,直径大约有人头那么宽。
苟胜好奇地走近瞧了会儿,“这是埋死人头呢?”
“哈哈哈……”刘戎爽朗地大笑出声。
史隘乾同时道:“去去去……一边呆着去!这是主公给我的传家宝!埋你个死人头!”
苟胜立即捂住自己的颈项,瞪圆鹰眼,“主公打算把洒家的项上人头,送给你做传家宝?你做梦!洒家绝不同意!”
“哈哈哈哈……”刘戎一手叉腰,一边摆手道,“我也不同意。”
“听见没?!”苟胜立即气势就牛横起来,抓过史隘乾,又要揍他。
史隘乾却突然对刘戎跪了下去,五体投地,正正经经地给刘戎磕了一个响头,这才重新抬起头颅,望向她道:
“主公,我要出城去办点事情……”
“去吧。”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刘戎就答应了。
史隘乾明显一愣,还没开口,旁边的苟胜已大声喝道:“你这厮,该不会又想跑吧?”
“你闭嘴!”刘戎立即低声喝止住苟胜,望向地上的史隘乾,“几时能回来?”
史隘乾道:“顺利的话,一日就回,我也说不准……或许要几天也说不定。”
苟胜在旁边越听越急,“主公,他肯定是想跑!”
“住嘴!给我回屋去!”刘戎瞪着苟胜,扬手指了指房门的方向。
史隘乾却忽然拱手,对刘戎很恭敬地说:“主公若是信得过老朽,老朽想带苟胜一起前往。”
这下子,苟胜彻底傻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瞪向他道:“洒家才不跟你一道去!”
“你跟他去。”刘戎望着苟胜,“你不是怕他跑么?他要是跑了,你给我把他逮回来,这不正好?”
“这……”苟胜语塞了,感觉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只能自个儿往里头跳。嘴笨的他,只得又气又急地在原地不住跺脚,不停地唉声叹气。
刘戎拿过史隘乾的铁锹,连同自己的一道,扛在肩上,离开了竹林,临走对身后二人说:
“早去早回,一路顺风。”说罢,空着的那只手,举在空中,做了一个类似“再见”的摇摆。
史隘乾对着刘戎走远的背影,趴跪下去,伏在地上,良久没有起身,任凭竹林中飘零的落叶,阻隔了视线。
与此同时,二营的校场中,正在进行一场热闹又别开生面地比武大会。
校场的比武擂台上,江英杰赤膊上身,已经连续打赢了一百个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前来挑战的士兵道:
“刚才我一个打十个!这次,我要打二十个!”
“噢噢……”台下围观的人潮,顿时沸腾了。
好些小姑娘,远远看着,拍掌的动作,让手中的帕子不断飞舞。
江英杰却将目光一转,意在找寻台下嘉宾席上的刘十七。
刘十七面色尴尬地冲他一笑。
江英杰顿时笑得神采飞扬,好像瞬间打了鸡血一般,斗志即刻变得更加昂扬。
刘二和刘三,也分别在台下的嘉宾席上比邻而坐。
刘三慢悠悠地鼓掌期间,目不斜视地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对隔壁的刘二道:
“二哥,你不觉得他风头太劲了吗?俗话说,打虎不离亲兄弟。咱俩虽说平日里互相不怎么待见,但在外人面前,咱可是亲兄弟,得一条心呐……”
刘二手托下巴,斜眼望他,“你有点子?”
刘三唇角一弯,阴郁如蛇的眼睛,朝刘二直视而来,“还望二哥待会儿能配合。”
刘二还没闹明白他的意思,刘三已离开座位,走至比武擂台下方,背手对台上的江英杰说:
“英杰贤弟,这些人都是小喽喽,打赢了也显不出你的英雄气概。我可知晓,二哥军营里,藏有一位高手。你若能打赢他,我就服你。”
“哦?”江英杰眼中,果然露出好奇的神色。他望向刘二,朗声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刘二搞不懂刘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没有作答,反而看向刘三。
刘三笑嘻嘻地招手叫来一个卫兵,对其贴耳讲了几句话,然后对台上的江英杰说:
“等会儿,我派人去叫了。”
军营里的生活,很是单调。
难得有余兴节目,这会儿营帐里早已没有了人。
所有人都集中在校场上,兴致勃勃地观看着比武。
只有懒洋洋的郭搏雄,手捏一只酒壶袋,歪着身子,躺靠在武器架旁,醉生梦死。
不过很快,他就被人迷迷糊糊,连拖带拽地,架到了比武台上。
他摔倒的姿势,和第一次刘戎所见时,全无差别。
他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引得台下众人起哄声不断。
比武台对面的江英杰也是一副嫌弃的表情,看着他直皱眉头,“那个很厉害的人……就是你?”
郭搏雄看了一圈四周,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刚想转身离开,又因为脚步虚浮,瞬间栽倒在地,这回居然踉跄得,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噢……哟……”江英杰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起发声起哄。有些人甚至还吹起了口哨,喝起了倒彩。
江英杰干脆对周围的士兵道:“把他抬到一边去,我先打赢这二十个再说。”
于是很快,二十个身材精壮地硬汉,便一起来到擂台之上,将中间的江英杰团团围住。
江英杰手握一杆长枪。
周围的壮汉也都各自手持武器,其中有刀有棍,甚至还有流星锤。
其中一个壮汉,大喝一声,率先朝江英杰袭来。
江英杰瞬间起脚,一个漂亮的后踢腿,顷刻已将那人掀翻在地,然后旋即舞动手中长枪,姿势优美、力道强劲地隔开纷纷想趁机围上来的众人。
一时间,周围手握十八般兵器的壮汉们,皆都不敢近身,只得远远观望,伺机再动。
郭搏雄一滩烂泥似的挪动身体,歪靠在比武台的墙壁之上,掏出怀中的酒袋,咬掉塞子,又开始喝。
等江英杰把这二十个人全部打翻在地,嗷嗷直叫地躺倒一片之后,他手握长枪,立于身后,胸膛起伏地指着地上的郭搏雄,得意洋洋地问:
“怎么样?我厉害吧?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打得赢我?”
郭搏雄伸出舌头,酒袋子倒了许久,也没倒出一滴,显然已经被他喝光了。他瘪瘪干裂的唇,很是失望地坐直身子,想爬起来,嘴里不经意地发出略带沙哑地嗓音。
“幸好我不用带你这样的人去战场,否则死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