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戎和史隘乾顿时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他俩纷纷挺直背脊,将身体紧紧贴靠在石林壁上,竖起耳朵听外间的情况。
那些士兵从营帐内钻出来之后,嘴里头嘟嘟囔囔抱怨着,“怎么搞的……不是轮到我们休息吗?又集合?”
一个军官道:“都给我站好了!打起精神来!二营的都派出去分组搜索了,现在敌人来偷袭,你们还想继续睡大觉?是不是准备一觉睡到阎王殿里去报道?”
刘戎抬头望天,此时正值黄昏,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外面的建宁军居然都在睡觉?
听起来程思城的部队,这些天为了找刘戎他们这些漏网之鱼,和石林的出路,搞得底下人也很疲惫,都实行轮休制来让士兵恢复体力了。
刘戎和史隘乾呆在原地,又等了片刻,外面听动静,像是整队往远离刘戎他们的方向走了。
刘戎和史隘乾听了半晌,待人声稍远一些之后,各自在墙根处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向外观望。
只见那些军官,带着大队人马,往庄贤他们所在的岔路口路去,想要排队往里进,挤得那一片人头攒动,纷纷扰扰。
此时开阔地上,忙碌的身影竟比刚才还要多了,却更混乱。
有些士兵正急急忙忙地从帐篷内钻出来,一边整理衣帽,一边往自己的队伍中赶;有些则在忙着整理军械,像是要随军出发,还有些则跑向马厩,像是要为长官牵马出行。
这当中,还穿插着来回奔波的后勤、炊事、军医,以及一些刚刚包扎好的伤兵。
史隘乾观察了须臾,很快在树下看到了那块非常惹眼的白石头。他随即朝对面的刘戎递去一个眼神。
刘戎点点头。
史隘乾一揩人中处的汗珠,压低帽檐,闷头走了出去。
刘戎目不转睛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手臂后仰,在箭筒中摸索。
忽然间,她整个人一愣,赶紧将身后的箭筒取了下来,抓在手里一看!
当中稀稀疏疏,还摆着十多根重箭。
轻箭,就只剩下一根了……
刘戎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在第一个岔路口,也就是郭搏雄离开的地方,已经将自己的箭羽全部射完了,只剩下这最后一支涂抹着蜡油,可以点火的轻箭。
当时要不是庄贤阻拦,这支估计都留不下来。而那些重箭,都是庄贤去敌军尸体那里捡来的,根本没有涂抹过蜡油,也完全无法点火。
如今想起来,庄贤这混蛋,其实老早就计划好了!
他根本就没打算带人撤退,而是一开始就想拿他们做诱饵,引程思城的大部队上钩,在迷宫里乱转,好借机偷袭他们的粮草。
7天……
呵呵,我看就是西南王叫他在此守70天,他也做得到!
因为他除了自己,谁的生死都不在乎,只要达到目的就好。
可我呢?只是短短的一个礼拜,郭搏雄、苟胜、谢瑜,如今是生是死都无从知晓,就为了庄贤一个野心,一个给昏君的交代……
刘戎想着,心冷得无以复加,却不容自己的眼眸有泪,因为此刻史隘乾的性命,还栓系在自己的弓弦之上。
她重新背好箭筒,将那支涂抹过蜡油的轻箭单独插进泥土里,立在脚边,以便随时取用。
然后她在箭台上放上一支重箭,眼睛跟随着史隘乾的身影,默默立在墙角,暗中守护着他。
此时距离刘戎最近的地方,被建宁军堆放着许多板车和茅草,旁边就是马厩,气味很膻。但动物发出的声音也较多,且此处堆满杂物,很利于隐藏,倒是帮了刘戎不小的忙。
周围已经没有多少敌军,只是偶尔会有小股的巡逻队打此路过。
刘戎很机灵,常常光听声音,就知道有人来,赶紧又躲起来,等他们走了,再迅速在开阔地上寻找史隘乾的身影。
史隘乾也是个贼精的,他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十分不起眼地走到了石头那里,然后前后左右各偷看了一眼,慢慢蹲下去,很快挖出了那个方布包裹。
刘戎看到他蹲在地上解了一阵绳子,很快将那个包袱打开了,然后抖出里面一堆白白亮亮的粉末状物质,往地上倒。
正搞到一半,他旁边突然走来两个士兵。
刘戎瞬间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用力拉满弓弦,脚步也不禁朝石林的门洞外走了好几步,额头鬓角挂满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史隘乾也很警觉。
他很快发现了异状,不动声色地站起来,面朝那两个士兵走过的方向淡淡微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仍在不停地在往地上撒着白粉。
那两个兵每人搬着一个木头箱子,边走边相互交谈,打史隘乾身边经过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很快又走开了。
史隘乾趁他们走远的空挡,赶紧朝刘戎的方向快步走来,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将包裹内未撒完的白粉陆续抖动到地面上。
刘戎见状,眼睛不敢离开他,腿脚又迅速退回到拱门内,一手抓起地上插的轻箭,一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很快吹燃了,点着箭头上的蜡油,放上箭台,瞄准树下。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眼看就要天黑。
刘戎正准备把箭羽射出去,由于不放心,临到头,她又朝史隘乾望了一眼。
此时史隘乾已经将包裹中的白粉都撒完了,又恐人发现,于是边走边将包裹往自己裤兜里揣,也就是这个小动作,让刘戎的视线不经意往他的手臂和大腿处移了一下。
仅这一下,却了不得!
只见史隘乾沾满白粉的手臂和裤子,此刻随着逐渐黯淡的天色,开始发出耀眼的白色荧光。
“我的天……”
刘戎拉满弓弦的手,陡然紧紧攥住箭尾,再也不敢放松半点。
她移动视线,随着史隘乾走过的道路,朝他撒白粉的地面上一绺望去,只见所有沾到白粉的地方,都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开始发光。
“这是磷粉……”刘戎不可思议地盯着地上泛起的荧光,背脊处冷热交替的汗水,几乎浸湿了她的衣服。
而史隘乾此刻才刚刚走到返程的一半。
“快点……快点……”
刘戎咬紧牙关,默默为其数着数,手中的轻箭始终不曾放松。
燃烧的火焰,将箭头的蜡油融化,发出“吱吱……”的声响。
眼看夜色就要全黑,刘戎撑不了多久,别人就会发现她这里有火光,可她现在万万不能射箭……
“为何还不射箭?”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跑动,和一个熟悉的嗓音。
刘戎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眼不带眨地盯着外面,语气却十分强硬,“现在还不能射!得等他回来!”
江英杰气喘吁吁地问:“为什么?”
刘戎怒瞪庄贤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你为何不告诉我,业火种其实就是白磷粉?难怪你用牛皮纸包着,防光防水……”
江英杰不解,“什么意思?”
刘戎道:“这种东西只要有0℃就会自燃,而且有毒,这么大批量的白磷,若是燃烧起来,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能幸免!甚至有可能会引起爆炸!”
庄贤道:“没这么大威力,要它何用?我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玩?现在马上就要天黑了,你再不放箭,敌人很快就会发现发光的地方,到时一切都晚了!”
刘戎的双眼,倒映着箭头的火光,直视外面人群当中,在帐篷间快速穿行的史隘乾。她满脸都是汗,闻言却异常冷静地说:“他没回来,我不会放箭的!”
“妇人之仁……”庄贤念叨一句,“成不了大事!”
说着,他很快取下自己背上的弓箭,将一支重箭的箭头伸到刘戎已燃的箭头处点火。
刘戎还震惊于他那句一晃而过的“妇人之仁”当中,突然看见他在引燃自己的箭头,这才惊觉他居然也有可以点火的箭羽,这下刘戎的心绪更加大乱,她很快将箭台上的轻箭丢弃在地上,抬头间,却见庄贤笑弯了一双凤眼,在火光的映照下,像一只阴谋得逞的狐狸。
“不!!”
刘戎不管不顾朝庄贤扑了过去,试图扰乱他射箭的姿势。
可庄贤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所动作,竟突然伸手,将她一股脑儿推翻在地,所用力度,毫不留情。
刘戎摔倒的幅度,甚至让旁边的江英杰看得惊跳,“这么弱?光推一下,就跌这么惨?”
刘戎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她很快又重新抬头朝庄贤望去,只见他已经拉开弓弦,对准了外面开阔地中央的大榕树。
那里的白磷粉,正在树下的石头旁发出耀眼的白色荧光。
刘戎自知阻止不了他,情急之下,赶紧抓起地上的重弓,又迅速从背后的箭筒中取出一支重箭,站起来就往门洞外跑。
“你疯了?”江英杰站在原地,朝刘戎的背影大喊,“你自己说会爆炸的,还往里面冲?他只是个奴隶!你为了一个奴隶,连命都不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