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向崖顶的箭羽越来越多,到最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刘戎周围,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掉落的箭羽,就像小时候玩的海洋球,几欲淹没了他俩的身体。
刘戎紧紧抓着谢瑜的衣服,在他身下哇哇大哭。
她不知道身上的谢瑜是否还活着,鼻息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体温也还是暖暖的。
可刘戎心里清楚,这种情况,他活下来的概率,是微乎其微的……
这么多箭射下来,没被射成筛子,也被射成血窟窿了,还怎么活啊……
刘戎想着,哭得更凶了,双手不再挣扎,改而搂抱住谢瑜的脖子,趴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寡妇。
“呜哇……谢瑜……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怄气了……只要你能醒过来……我发誓,以后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想怎么样都行啊……”
她话音刚落,耳畔就传来一阵轻笑,紧接着,身上的人抬起头,笑盈盈地望着她。
“这可是你说的,想怎么样都行。”
刘戎傻了。
谢瑜趴在她身上,很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也。”
“混蛋!”刘戎眼泪还挂在脸颊上,眉毛却已经倒竖起来,“你丫这是开挂了吧?”说着,双手开始在他身上到处乱摸,想弄清楚他为什么会没事?
谢瑜倒吸一口凉气,很快从地上爬起来,丢开背后一直背着的医药箱,靠在石壁上坐着。
刘戎这才看到,那个木制箱子,已经插满了箭羽,很显然,谢瑜大腿以上,都是被它挡着,才躲过了要害。而箱子的边缘,还有许多被箭头擦过的痕迹,像是箭头落下来的时候,由于箱子的阻挡,而射偏了。
即便如此,谢瑜四肢上的衣服裤子,还是被划破了许多道道,露出了里面……
怎么没有血?
刘戎正在好奇。
谢瑜已经捞起了被射得破破烂烂的裤脚。
刘戎看到他小腿上,用扎带捆绑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用藤条编织的‘草席’?
“这是什么?”刘戎在他周身上下摸了又摸,发现他无论四肢,还是胸膛背部,居然都有这玩意。
这人还说我脑子有病?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把草席裹在身上到处跑的呢!
刘戎好奇地在他身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整个人还坐在他怀里。
谢瑜靠在石壁上,头一歪,瞧着刘戎的眼神,暧丨丨昧朦胧,“非礼呀,主公,你再摸我,我也要扇你巴掌。”说着,两只手突然揪住刘戎的两边腮帮子,扯得她痛痛的,谢瑜却一个劲地笑。
“笨蛋主公!藤甲你都没见过?挡箭最管用了!郭搏雄出征前交代过的,在下身为军医,岂能受伤?”
刘戎被他扭着脸,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心里却在想:藤甲?三国杀里好像见过……用火攻!
谢瑜笑嘻嘻地玩到一半,突然变了脸,表情极为严肃地捧着刘戎的脸道:“他们为何不射箭了?你点火的箭射出去了?”
“没呀。”刘戎抓着谢瑜的手,与之对望。
忽然间,两人像是一齐想到了什么。
刘戎几乎是立马抓过掉在地上的箭筒和重弓,爬起来的同时,她和谢瑜都看到了面前火光冲天的景象。
井栏已经被火苗吞噬。上面的士兵,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不是被烟熏得趴在其中,喘不过气,就是被火烧焦,还有些则直接从高空跳了下去。
早先刘戎光顾着想谢瑜了,根本没注意到悬崖外边的情形。
此时一看,她赶紧垫着脚尖朝悬崖下方望去。
只见原本紧逼庄贤的敌方骑兵,见到井栏起火,又只能匆匆回援。
庄贤的骑兵队趁机撤退,策马奔回了石林内。
自己没有点火,业火球却燃了。
那点火的,毫无疑问,肯定是史隘乾!
下方的陷阱处,此时已经是一片火海。原先负责推车的几百名士兵,也在山坡上乱成了一锅粥。
刘戎注意到,靠近石林的入口处,一群士兵正在挥刀追赶一个满身茅草的野人。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
与此同时,旁边的谢瑜也指着那人道:“我看到老史了!他后面跟了好多人!”
刘戎赶紧丢开身后的那筒轻箭,只背重箭的箭筒,爬上了崖顶原先江英杰站过的巨石。
史隘乾活了二十八年,阅历在同龄人中间,算是比较丰富的。
他曾经下墓倒宝,奇闻异事见过不少;也曾经下狱坐牢,熟谙人情世故,长袖善舞;但哪怕他病得快要死掉了,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惊心动魄过。
自己手无寸铁地在前面跑,后面跟着几十个手拿砍刀的士兵。
“站住!”
“别跑!”
史隘乾调整呼吸,控制住紧张的心情,不让四肢僵硬。
自己爬出来的洞口,是肯定回不去了,只要一趴下去,身后的士兵就会一拥而上,将自己剁成肉酱。
只能往石林的入口处逃。
开战之前,郭搏雄特意交代过,如果出现目前这种情况,一定要往那里跑。因为苟胜会在那里阻挡,郭搏雄也会骑马来接应他。
希望这回……他们能靠谱!
史隘乾加大步伐,奔跑间,脚掌在离开地面时,带出山坡上的沙尘。
眼前的场景,仿佛置身地狱。
前方的道路上,到处都是从井栏上方掉落的尸体,有些还在燃烧,有些手臂尤伸在空中,像是在挣扎,又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或求救,或拉着陪葬。
头顶上方,还有人持续不断地从高空摔落,随时有可能会被砸到,只要一个趔趄,或者一个踉跄,身后的士兵就会趁机追上来。
自己想要活命,一次都不能出错,也不能让任何东西碰到自己!
史隘乾一双冷峻的吊梢眼,笔直望向石林窄小的入口处。
大脑由于集中精神,只能听到自己胸腔到达鼻翼的呼吸声。
追赶的士兵跟不上他的速度,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眼看已有些体力不支,一气之下,居然将手中握着的砍刀,当飞镖甩了出去。
砍刀在空中打着转儿,飞向史隘乾的背影。
史隘乾毕竟背后没有长眼睛。眼看那把砍刀就要刺进他的背脊,只听“叮铃”一声脆响。
一支重箭,骤然破空而至,准确无误地撞歪了那把飞向史隘乾的砍刀。
史隘乾听见声响,恍然回了头。
结果发现一把砍刀,和一支箭羽,同时落在了自己身侧不到一尺的地面上。
而就在他回头期间,身后居然又同时飞来两把刀。
显然那名扔刀的士兵,提醒了追赶的众人。于是他们纷纷将自己手中的武器,都朝前方的史隘乾扔了出去。
史隘乾奔跑动作不停,跨步间,双腿腾空,收起小腿,躲过了横扫下方的一只飞刀,却没办法再同时躲过即将飞抵颈项的另一把。
他眼睁睁看着那把刀飞到距离自己后颈仅差不到三寸了,侧面忽然飞来一支箭羽,再次弹开了那把刀。
这回史隘乾清楚地看到了是怎么一回事,落地的瞬间,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已经抬头朝刘戎所在的悬崖顶端望去。
只见谢瑜远远站在那里,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他身侧的刘戎,正单膝跪在崖顶的巨石之上,一根接一根地将箭羽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搭上弓弦,向下射来。
动作流畅,姿势优美,所有步骤,一气呵成。
史隘乾表情不变,冷峻的眼眸却为此展露出一抹笑意。
身后火光滔天。井栏的支架,其中一条腿已经被火烧断。整个十几层楼高的井栏,出现了危险地倾斜,眼看就要往史隘乾逃跑的方向倒来。
他才刚想放松神经,忽听身后发出宛如老旧门扉开关时的“嘎啦”声。
史隘乾扭头一看,顿时吓得更加迅猛地冲刺起来。
身后追赶的士兵,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于是很多人也在同时加快脚步,跟随史隘乾跑来,速度竟比刚才还要快上许多。
史隘乾见状,心里几欲操爹骂娘!
眼见石林入口已经到达,他却不敢放缓脚步。
可就在他奔过入口处的那一刹那,一直藏身拐角处的苟胜,忽然自他身后横空出现,手握两米多长的三叉戟,在入口处猛地一记拦腰横扫,“呀——!”地一声大喝,将那些或追赶,或逃命的敌方士兵,一家伙全部挡在了石林之外。
与此同时,一直隐藏在岔路口的郭搏雄,已经一夹马肚子,“驾——!”挥舞大刀,策马前来,如镰刀割麦穗般,将苟胜阻挡下的那些人,齐颈划过。
正在此时,燃烧的井栏也已倾覆砸下。
郭搏雄大喊一声,“上马!”
马匹脚步不停,奔跑时,先接上苟胜,又在前方,捞起史隘乾,离开了受波及的范围。
他们下马站定时,井栏已经倒在了石林的入口处,熊熊大火,暂时阻挡了敌人进攻的可能。
刘戎站在崖顶上,看着下方的敌人开始鸣金收兵,膝盖一软,瘫坐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