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戎和谢瑜听闻至此,相互对望一眼,像是彼此都懂了。
谢瑜道:“可否劳烦老师傅,给她另选一副弓箭,让她能射得更远。”
“没问题,来找我就算是找对了。”老王将刘戎和谢瑜带至库房。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刘戎看到了各种各样,成百上千种张弓。
有些轻巧精致,有些大得估计四五个人才能抬得动;还有些雕花繁复,有些材质讲究。
老王站在门边,“你自己进去选一张重弓,一会儿我再领你去拿箭。”
刘戎跑进去找了一阵,发现只是重弓,也有很多种不同类型与重量的,有些拿起来都很费劲,材质像是红木的;有些拿着不重,弓弦却怎么也拉不开。
选了一阵,她有些挑花眼了,不禁求助似的望向老王。
“师傅,你说我应该拿什么样的好啊?”
老王拎着钥匙圈,背手站在门侧,“这还有什么好犯难的?你选一个拿着不费劲的,拉得到最开的,不就行了嘛!”
刘戎依言选了一个,递予老王检验。
老王道:“这个不行,是轻弓。”又给刘戎挑了一个,递给她道:“试试看,拉得开吗?”
刘戎试了试,老实回答,“有点费劲,拉不到底。”
老王道:“这是最轻的重弓了。再轻,就是轻弓了。”
之后老王又领着刘戎去了囤放箭羽的仓库,给了她一筒轻箭。
刘戎拿出一支,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轻箭的箭身,所用的竹子材料,普遍比重箭要细,尾巴上的箭片和羽毛也更大,箭头也同重箭一样,都是鱼钩倒刺形的三角箭头。
刘戎和谢瑜谢过王师傅,从军械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们只好回了家。
刘戎今天很高兴,谢瑜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所以临睡觉的时候,非常积极主动地,自愿做了一次按摩妹。
整个过程,谢瑜至始至终都把脑袋藏在枕头里,从头到尾都没露出来过。
搞得刘戎忍不住趴下去,问他好几次。
“你都不用透气的吗?你看你耳朵都憋红了。再不喘气,要死掉了啦!”
于是第一天很快就变成了第二天。
一大清早,刘戎就兴高采烈地背着老王给的新弓箭,跑到校场的老地方,快速活动开手脚,心情忐忑不安地,拉开了弓弦。
重弓不比轻弓,刘戎拉开的时候,上臂止不住地不停颤抖。
她这才明白,为何庄贤要在她的手肘上挂秤砣。
要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庄贤给她训练了臂力,刘戎估计,自己这会儿恐怕连这张重弓都拉不开,可如今虽然拉开了弓弦,却还是拉不到底。
她努力在能拉到的最大范围内,平稳住箭身,射出去一箭。
然后她迅速上前好几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支飞出去的箭羽。
只见这支轻箭,果然比以往的重箭飞得都远,落地的时候,刘戎立马跑上前去瞧。
这次箭羽落地的位置,距离箭靶就仅差一指之遥。
只要再努力一点,争取把重弓的弓弦拉到更开,自己一定可以碰到箭靶。
刘戎见状,心中很是愉悦,像是受到了极大地鼓舞,赶紧跑回划线后,开始一箭接一箭地努力练习。
结果她从清晨,练到了正午,又从中午,射到了黄昏。
那短短的一指距离,就如同上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箭羽居然怎么也达不到箭靶。
“呼……呼……呼……”刘戎喘着粗气,单手撑膝,弯腰站在线后,她额头和鬓角的碎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眼看已经日落西山,视野也越来越看不清远处的箭靶。
校场上空空荡荡,所有的士兵都回营吃饭去了。
夕阳之下,只有刘戎一个人,落下一道斜长的身影。
她的右手,仅仅只是垂放着,却仍不停地打着颤。四根手指之间,有红色的血液正在一滴一滴地,落下地面。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缓慢而稳健地脚步声。
刘戎没有回头。
那人很快在刘戎身侧站定。
须臾之后,那人由于长期饮酒而变得沙哑的嗓音,自刘戎旁边传来。
“你并不是第一个知道用重箭加轻弓的女人。我夫人当年也是这么配的。”
刘戎听闻声音,低垂的脸庞,忍不住露出一排整齐白亮的牙齿,在夕阳的映照下,笑得有些疲惫。
“你老婆的臂力真不是盖的啊……一般女人真心达不到她的水准。”
郭搏雄道:“你现在知道为何我妻子当年被封为中原第一女射手了吧?就是因为别人即使换了跟她一样的配置,也达不到她的距离。”
刘戎直起身子,看向身侧的郭搏雄。
夕阳的光晕,落在其肩膀之上,显得他伟岸的身躯有一种饱经沧桑之感。他嘴角边的络腮胡茬,夹杂着些许白色,在夕阳中弱弱地反着光。一双混沌的眼睛下,是深深的黑眼圈。
看样子,这家伙如果不喝酒,估计根本睡不着觉。
郭搏雄才二十四,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和精神状态,却憔悴得像个四十二岁的男人,除了他强健的体魄和过硬地身体素质,还稍微可以让人感受到一丝年轻的气息。
刘戎道:“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这些知识,继续挂着秤砣练习,说不定也可以做到。”
“嗯,如果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我相信你能做到。”郭搏雄点点头,眼眸下扫,看向刘戎正在流血的右手,“但你我的约定,是三天。明天一早,我就会去跟你父亲说明情况。”
刘戎听他讲头一句话的时候,眼中还有一丝惊喜掠过,正以为他有所松动之际,怎知其话锋一转,居然变成……
“为什么是明天?你不是说给我三天时间吗?你一个男人,岂可言而无信?”
郭搏雄双手抱胸,站在刘戎身侧,胡茬中的嘴唇一咧,笑得有些狡黠,“我只说了给你三天,并没有说,第三天我什么时候去告诉你父亲。”
“你……”刘戎气得哑口无言,立在原地,呼呼喘气。
郭搏雄看着她,嘿嘿笑了出来,眼角处的鱼尾纹,让他浑浊不清的眼眸,看上去很有成熟的韵味。
他伸臂按住刘戎的肩膀,大掌很有分量地捏了捏,“你的右手已经负担不起你继续练习,若我再给你一天时间,你的手指就要废了。”
郭搏雄一席话,说得语调平平,语气淡淡,却还是让刘戎紧咬下唇,眼眶中胀热难忍。
她低下头颅,暗自隐忍住心中的百感交集,化作泪水倾泻出来。
郭搏雄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须再自责。
有男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即使不是因为你,我们也有要上战场的那一天。
到时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时间和地点罢了。
你是一个好姑娘,留下来,作为我们回程的希望。”
斜阳的最后一丝光线,在天边消失殆尽的时候,郭搏雄走了。
刘戎依然站在校场中央,四周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值班的小兵,吃过晚饭,开始将校场周围的火盆,逐一点上火把。
他走过刘戎身边的时候,忍不住看她一眼。
刘戎依旧垂头站在原地。
很快,漆黑的校场,又星星点点地燃起了些许亮光,但这些稀疏的火光,根本不足以照亮远处的箭靶。
不知过了多久,谢瑜来了。
刘戎看到他眉头拧得紧紧的,眼神像是极担心自己。
刘戎不喜欢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很没用似的,就像一个废人,除了让人担心,一点贡献都没有。
“你怎么来了?”
“郭兄让我来的。他说你的手受伤了。”
谢瑜说话间,已经擅自牵起了刘戎的右手。
刘戎看到他眉心一跳,“怎么练到这等程度?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谢瑜嘴上说得严厉,给她包扎的动作却很是温柔,刘戎几乎感觉不到痛,他就已经处理完了。
然后谢瑜几乎不假思索地牵起她的手腕,“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刘戎的眼神没有聚焦,盯着一处不远不近的地面,“你先回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待会儿再回去。”
谢瑜望着她,欲言又止,犹豫了好长一会儿,才放开她的手腕,“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呆太长时间,老史还给你留了饭呢。”
“嗯。”
刘戎低答一声,大脑中一片虚无地看着谢瑜转身,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校场。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刘戎侧头,望向远处的箭靶。
古代不比现代,晚上就真的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即使校场边沿有几处火把照亮着四周,但远处的箭靶,也只能凭印象依稀瞧见一点轮廓。
想晚上练习,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刘戎抬头看天。
夜空中,繁星布满天幕,是现代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景。
刘戎很快找到了那颗明亮耀眼如钻石般璀璨的北极星。
自己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即使练习不了,也总该做点什么……
一个晚上,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刘戎转过身,双腿分立在划线之后,深深看向远处模糊不清地箭靶,慢慢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