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戎突然连红烧肉都不想吃了,背脊也开始冒汗。
晃眼间,面前多出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谢瑜微抬广袖,站起身来,夹走了盘中仅剩的那一块红烧肉,放入圆桌对面,史隘乾的碗中。他起立的姿势,和夹肉的动作,正好挡在了史隘乾望向刘戎的视线。
“老史,这段时日辛苦你了。这最后一块肉,理所应当该让你吃。”谢瑜举止潇洒地同桌子对面的史隘乾谦让了一番。
“不不不……”史隘乾给他说得怪不好意思的,嘴巴却没客气,夹起碗里的红烧肉,边吃边对刘戎得瑟,“看到没有,这才是君子!学着点。”完了,三角眼一斜,看到刘戎正瞪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脸颊上……有一颗饭粒。
强迫症和洁癖表示,都不能忍!
史隘乾登时眉头一皱,“啧!你吃个饭,咋还吃得这么邋遢呢?幸好是个男娃。若是个女娃娃,哪家敢要你做媳妇啊?”说着,人已经站起来了,大步就朝刘戎走去,到了跟前,手都已经伸到半空了,想要碰刘戎的脸,被旁边的谢瑜忽地一下,把刘戎整个人都给转过去了。
刘戎听闻他的话,正忙着用手擦脸,半天没摸着饭,又伸舌头出来到处舔,还是没找着。
谢瑜修长的手指已经摸了上来,一边帮她揩掉饭粒,一边抬头对史隘乾说:“老史,还是我来吧,你赶紧吃饭,菜都快凉了。”
史隘乾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指着苟胜和刘戎数叨一句,“还是谢瑜好,知道心疼人。”完了还咬牙眯眼,指指点点,“不像你们俩……就是两只吃不饱的白眼狼……”
说完,他终于走回圆桌对面的座位上,翘起二郎腿,手剥花生米,哼着小曲,间或抿一口小酒,沾得山羊胡须上又是花生皮又是酒水,“呱唧呱唧……”开始吧唧嘴吃饭。
刘戎眯起两只天生水灵灵的大眼睛,雷达似的望向桌子对面的史隘乾。
“老死……你不是说家里没钱了么?你咋还有钱买酒喝?”
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朝史隘乾望来。
史隘乾“咣当”一声,往桌面上放下一个人头大小的黑漆漆老坛子,“炒菜的酒,度数高。你要不嫌辣,也喝两口?”说着,用三根手指捏住酒杯,朝刘戎晃了晃,并朝她动了动眉毛。
刘戎伸长脖子,鼻子朝酒坛的封口嗅了嗅,面前忽然多出了一撇白袖子,视线也被其挡住了。
刘戎还没反应过来,谢瑜的修长的手指和大掌已捂住她的脸,将她摁回座位上坐好,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能喝酒。”
“为什么?”
谢瑜瞪她一眼,欲言又止,“你还小……”
史隘乾一拍桌子,插嘴道:“小个屁!老子还被我娘抱在怀里的时候,我爹就用筷子沾酒给我舔了。越小开始喝,越能练酒量。苟胜你说是不是?”说着,看向苟胜。
苟胜已经趁他们说话期间,又吃空了一碗饭,如今正抓着海碗,又在偷偷添呢,闻言,生怕史隘乾朝自己开骂,说他吃得太多了,于是立即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洒家也是从七八岁就开始把酒当水喝了!”
这下子,谢瑜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了,好长时间没说上话。
刘戎兴致勃勃地舔着嘴唇,站起身,想去把桌上的酒坛给拿过来。
苟胜忽然问:“哎,主公,洒家先前去给谢瑜抓药回来的时候,咋看见咱们院子里,走出去一个面生的小厮?洒家刚才还想跟你说这事儿来着,一吃饭就给忘了。不会是小偷吧?”
刘戎呆愣想了一会儿,“哦”了一声,又将刚拿起来的酒坛,给放回去了,“那是传话的下人。”又指着圆桌对面的史隘乾道,“你也别喝太多了,下午还有事儿!”
史隘乾精明贼亮的三角眼,骤然从酒杯边沿上方抬起,越过桌面,望向刘戎。
苟胜也同时问:“啥事啊?”
“待会儿吃完饭,你们统统收拾一下,未时跟我去城门口看热闹。”
她此话一出,旁边的三个男人,反应各异。
史隘乾首先怪叫起来,“看啥子热闹哦?大热天的,正当午,跑去城门口傻站,连棵树都没有,还不如在家睡午觉呢!”
苟胜想了想,“呃……我听主公的!”
谢瑜不解地看她一眼,“那人不是说,带家属吗?”
他话音刚落,史隘乾立即接道:“带家属我更不用去了。我是下人,去个什么劲?”又指着谢瑜,“他明面上是你男宠,你带他去。”
谢瑜听得直皱眉头,却依旧执拗地看向刘戎,悠悠低喃几句。
“哦……原来你不止带我一个人去啊?那也好,既然有这么多人跟着,少我一个,又有何妨?在下就不去了。”说到最后,连‘在下’这种生疏隔离的词都用上了。
刘戎给他们叽叽喳喳,连珠炮似的,吵得头疼不已,终于也学史隘乾一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碗碟筷子“叮当”一响。
手疼了……
刘戎只好又甩着手腕,面容扭曲地解释。
“我估计下午江英豪要来。我为了你们几个,把家里的哥哥姐姐们都给得罪光了。如今我有困难,你们居然见死不救?叫我孤身前往龙潭虎穴……”
刘戎说着,手指向他们,一个个点过去,“到底是我白眼狼,还是你们几个太忘恩负义啊?”到最后,手捂脸庞,昂高头颅,作势就要假哭起来。
这下子几个男人都急了,没见过这阵仗,纷纷站起来,围到刘戎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各自表态。
“主公,别理他们俩,洒家陪你去!”
“呜呜呜……”刘戎双手捂脸,让人看不到表情。
“别哭了,哭多了会变丑的。在下既然答应了你,就定会陪你前往。”
“哇哇……”你丫个混账啊……在下个没完了!
“哎呀,我的乖乖,哭得老朽心跳都加速了。”
“呜呜哇哇……”靠,你那是喝酒喝的,别是喝了假酒吧?幸好老娘没喝,会死人的!
“别嚎了!!老朽跟你去!”
于是这天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神清气爽的刘戎,带着表情各异的三个汉子,出现在城门口迎宾队伍的最末端。
至于为什么会是最末端,不用想也知道了。
第一,她不受宠。
第二,她得罪人太多。
第三,她状况不断,西南王生怕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误了自己的大事。
于是刘戎就只能呆在西南王家眷当中,最可有可无的地方,伸头探脑地等待着城外新来的队伍。
结果她从站着等到蹲着,从晌午等到傍晚,江英豪的队伍居然还没来?!
史隘乾老早就在下午的时候,已经躲到道路旁边的树荫底下纳凉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苟胜也跟过去了。
然后就只剩下衣着规整的谢瑜,抱手垂立,站在刘戎身后,一句抱怨也没有地,陪她等着。
到最后,刘戎自己都不耐烦了,拉着规规矩矩的谢瑜,也来到树荫底下,蹲在树根旁边,同史隘乾、苟胜他们呆在一起。
要不是因为她身上穿了一水昂贵的衣裳,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哥儿,指不定旁边经过的路人,都以为她是当街卖菜的呢。
时间久了之后,等待的人群当中,也不乏各种窃窃私语与抱怨。
天气太热,大家的火气也都格外暴躁,碍于队伍正前方的西南王与王妃,这么大年纪还站得笔挺,很有范儿,也就不敢出声提什么要求。
只有刘十除外。
她丝毫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还很享受地参加着西南王今天为大家准备的“余兴节目”。
刘戎见她今天没带相公,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而且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整了整云鬓,又在路边水缸里照了照镜子,然后昂首挺胸,扭着腰肢,兴高采烈地朝队伍最前端,站在西南王身旁的庄贤走去,到了那儿,准备了许久,才动手拍了一下庄贤的肩膀,然后隔三差五地,就去找他讲话。
庄贤每次都敷衍了事地冲她笑笑,简单地答上一句,之后便开始找各种借口往刘十七身边靠。
刘十七帕子捂脸,遮住被刘戎打得肿起来的半边脸颊,生怕被人看见,偏偏庄贤还一个劲地往她身边挤,急得她扭头就朝队伍后面躲。
庄贤正想跟着去,又被西南王给叫了回去,然后继续不厌其烦地被刘十骚扰。
刘十七避开了庄贤,却心心念念自己即将到来的情郎,于是没过多久,又不自觉地走回到队伍最前端。
于是刘十、庄贤和刘十七这三个人,一个下午就在刘戎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地折腾。
看得蹲在地上的刘戎,无聊中自得其乐地“嘿嘿……”直笑,抓着片树叶,放在鼻孔下,嘟起猪嘴唇,“这三角恋闹得……真是没个消停啊……”
眼看月亮都已经在城墙的角楼上露了脸,城门口终于传来了一阵“咯咯哒……”地马蹄声。
很快,一记飞骑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马上的传令兵扬起一面小旗,做了一个特定的舞动,又一夹马肚子,朝城外跑去。
队伍中的人群,终于开始各自整顿,重新站立好姿势。
老早就准备在城门两侧的乐队,此时也齐声奏起了雄壮庄严的迎宾曲。
刘戎知道,这是正主,终于要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