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的船快,她早早上了岸,此刻已同各家千金打成一片。
穆慧和穆婉也不甘示弱,下了船匆匆去同大家打招呼,找熟悉的人聊天。
唯独穆言孤身一人,这种场合,除穆家人以外,认识她的人几乎没有,而她认识的人,也寥寥无几。
这些前来赴宴的千金,父亲大抵都在从五品以上,都是名副其实的高门千金。
桃红怕穆言尴尬,下船的时候特意小声安慰道,“不认识也没关系,人总是会慢慢认识的,您别怕。”
穆言心里暖暖的,淡淡笑了一声,在竹妈妈的搀扶下上了岸往水榭去。
不过她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各家千金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更有人悄悄说了一句,“她便是那个招子女……”
“招子女”三个字让穆言有片刻的不自然,但她很快稳神,身子笔挺微笑着同大家打了招呼。
众人似是愕然与她的勇气,毕竟招子女这样的身份,在某种时候,确实很尴尬。
好比暴发户家养出来的童养媳一般……
各种眼神夹杂着各种复杂的心思像是一张网,密密实实的像穆言扑过来。
穆言努力握拳保持着端庄,微笑着……
穆青嘴角上扬,得意不已。
桃红与绿芜暗暗替穆言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她扛不住。
“都来了?看来是我迟了,实在抱歉……”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极甜细的声音,这声音穆言虽然谈不上熟悉,但前世她曾听过。
迎面走来的女子年纪十五六岁的模样,肌肤如雪,眉眼顾盼有神,一步一行都透着端庄大方,如牡丹芍药,明丽动人。
她便是今日的东道主,平阳侯嫡长女薛华裳。
薛华裳今日请诸位千金赏花,各家千金都是红妆银裹,但她却并未盛装,身上穿了一件碧色绣暗竹袄裙,秀发梳成小髻,上面簪了一支紫水晶镶嵌的双眼蝴蝶钗。
太阳一照,那紫水晶莹莹透亮,映衬的她整个人又多了几分天真烂漫。
众闺秀见薛大小姐到了,一个个上前福身见礼。
穆言也赶忙垂眉见礼。
薛华裳微微一笑,慢声细气道,“都别客气了,坐吧。”
众千金笑着款款入座,穆言选了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坐下。
薛华裳是平阳侯与故去平阳候夫人的长女,年十六,听闻性格十分温和,待人极好,所以薛家老太太很看重她,连平阳侯都十分宠爱她。
有如此地位,又才貌双全,更兼性格温婉大方,想要求娶她的人自然趋之若鹜,想巴结她奉承她的人更是挤破了头。
穆言依稀记得,前世薛华裳似乎嫁的并不好,嫁到言侯府上做了续弦,两年后就病故了,连个子嗣都未曾留下。
穆言悄悄看着薛华裳,心里隐隐有些伤感。
大家闺秀又如何?还是对自己的将来无法掌握。
她默默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
其实这种赏花会,说白了就是各家千金相互结交的一个平台。
所谓百年大族,也都是建立在相互婚配的基础之上,所以这些人当中,指不定哪天就能成为一家人,做了对方的嫂子或者小姑子,更有甚者,也许就直接做了续弦,成为了对方的后娘。
平阳侯有四子,也许,这就是各千金盛装的理由吧……
穆言不动声色听着各位千金与薛华裳攀谈套近乎。
穆青自然也不落人后,浅笑轻语同薛华裳道,“听闻下月薛贵妃生辰,皇上已经恩准薛贵妃,要在平阳侯府设宴过生辰。”她奉承道,“贵妃出宫回母家过生辰的先例甚少,皇上待薛贵妃可真好,贵妃真有福气……”
薛贵妃是薛华裳的姑母,据说风华绝代,后宫之中姿容无人可及,加上她还为皇上育有一子一女,说是贵妃,其实形同副后。
有个当贵妃的姑母,已经羡煞旁人,更何况这个姑母还十分得宠。
薛华裳却一脸稀松平常,淡淡敷衍一句,“姑母是有福气……”
“那贵妃生辰那日,必定十分热闹了……”内阁学士周大人的千金周文渊扬着唇角巧笑倩兮的说了一句。
这个周文渊,穆言对她很熟悉,前世她嫁给了二房的二爷穆朝良。
听闻她一开始有意与薛家三公子薛致松,但是薛致松根本看不上她,最后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嫁到了穆家。
周文渊出身书香世家,然而她身上却没有丝毫的书卷气,装傻装可爱,可心思却歹毒的很。
前世穆言被抢走孩子,也有她周文渊的一份功劳。
穆言不动声色的瞪了她一眼,正要垂眉喝茶,却见一道目光射向了她。
那目光来自薛华裳。
薛华裳并未回答周文渊的话,而是好奇的看着穆言。
相比于其他千金的盛装,穆言的打扮十分素净清雅,没有过多的装饰,如一朵淡淡茉莉轻吐芬芳。
薛华裳温然一笑,问道,“你是哪家千金?”
穆言愣了一下。
穆青撇了撇嘴,主动开口道,“她叫穆言,是我们家的……”稍微一愣,她恶作剧的看着穆言,勾着唇角正要说穆言是穆家的招子女,却被薛华裳打断。
“哦,你就是穆言啊?”薛华裳微笑着起身,几步上前立在了穆言面前,含笑道,“我听闻你绣艺十分了得,所以就自作主张点名请你过来了,你不介意吧?”
穆言忙起身屈膝福了一福,垂眉道,“让大小姐见笑了,外头都是讹传罢了,其实我绣的并没有那么好……”
众位千金的目光一下子聚在了穆言身上,各种复杂的情绪写在她们脸上,像是一座大山,沉沉压在穆言身上。
今日来的千金至少有二十多个,但是第一个让薛华裳主动问起的却是穆言。
穆言努力挺直脊背。
薛华裳又仔细打量她两眼,许久才微笑道,“其实我也喜欢绣艺,只是我身子不大好,不常绣。”
她眼神有些黯淡。
想到薛华裳前世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穆言心中也觉五味杂陈,不由安慰道,“养身子最要紧,至于绣艺……大小姐可以等身子好了慢慢练,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语气不阿谀也不奉承,有的只是真诚。
薛华裳笑了笑,“你说的也对,身子才最要紧。”稍微一顿,又问道,“你明日有空吗?”
看惯了各种哈巴狗脸,听多了奉承话,反倒是穆言这种朴朴实实的女孩子更投眼缘。
薛华裳诚心邀请,“明日我要去城外大昭寺敬香,你陪我可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