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寨主拉下脸:“还是头一回听这样的道理!叫你这样说,要是跳出个第五氏的后人出来,你五伯就该将这本书双手奉上?还是说收了你们几个弟子,掏心掏肺教导不说,还要将能传家的宝贝分与你们,否则就是错处?”
“物归原主……有什么不对?至于传给我们,不是应当的?五伯当初在山上说的,就是教导我们兵法!”马驹子皱眉道:“若是藏私了,还算什么教导?”
马寨主怒极而笑:“‘物归原主’?你一个土匪窝里长大的跟我提什么‘物归原主’?怎么到了你五伯这里,就不是原主?就算《第五军略》在他手中,也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怎么就做不得主人?还有你们几个兔崽子,是交了束脩了,还是服侍起居了?这自古以来只听说弟子欠师傅的,没听说师傅欠弟子的,没有那么多当是不当是的。给你们的,你们收着,不给你们的,你们也别瞎惦记!”
马驹子皱眉道:“爹……怎么就不能惦记?要不是爹让了除州……”
“闭嘴!”马寨主怒喝。
马驹子依旧愤愤难平:“爹……”
马寨主定定地看着女儿半响:“你如今自领一军,位次还在小宝之上,有什么不满的?别说什么让不让除州的话,当时的情形,你爹不让除州,也做不到老大的位置,你当邓健是白站着的?我不信你想不明白这个,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怎么做不了老大?要是五伯、七叔、八叔都支持爹,邓爷看着五伯面上也不会动……”马驹子咬着嘴唇,滴咕道。
马寨主只觉得心中发凉:“你到底想要什么?”
马驹子的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好一会儿才带了倔强道:“我就是舍不得《第五军略》传出去……”
马寨主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晓得了……我这就去见你五伯……”
马驹子讪讪道:“爹旁敲侧击就行,别直接讨……”
马寨主轻哼一声,没有再搭理马驹子,起身去了太尉府。
……
太尉府。
见到马寨主过来,霍五看了看外头黝黑天色,倒是颇为意外。
这都入更了。
“老六,这是有什么急事?”
“心里憋闷,寻五哥喝几口……”
“……”
霍五晚上吃了两海碗汤面,正饱着,可既是兄弟想要喝酒,吃饱了也得陪着。
打发小婢往厨房传话,少一时厨房就整治了一桌酒菜上来。
四冷四热,八碟下酒菜。
马寨主看着桌上烧蹄筋、炸猪皮,不由红了眼圈。
这两道菜是他心爱的。
五哥看着大咧咧,最是心细。
霍五提了酒壶,给马寨主满上:“白日里还好好的,这怎么了?”
马寨主拿了酒杯,一口干了,才道:“五哥,等转了年,打发驹子去庐州吧!”
霍五疑惑道:“好好的,打发孩子去庐州作甚?驹子气你了?父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到底为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去说驹子!”
“心歪了……还念着除州旧事,只当我让了除州给你,觉得你亏欠我们老马家呢……小时候看着挺机灵的孩子,怎么越长越蠢?真是半点儿也没随我!”马寨主叹气道。
马驹子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住哪个?
霍五自然也明白,却不放在心上,只道:“还小呢,以后大了就明白了。”
马寨主摇摇头道:“知女莫若父,她这好强没强到地方……她一直跟着凑数,就真当自己有将帅之才,当打天下是简单事,让她去庐州备战,自领一军打寿州去,打下来就让她在那里驻守,打不下来就调她驻守除州去。”
除州是除州军发家之地,却也只是发家之地。
除了陵水的矿,并没有其他紧要地方。
陵水又因离除州远,单独有驻军。
真要到了除州,就是“养老”了。
至于寿州在庐州西北,如今还是朝廷军治下。
寿州北边是河南道的颍州,如今是颍州白衫占了。
寿州西边光州与南边的舒州也是朝廷治下。
西南的黄州与蕲州,就是蕲春军治下。
如此以后,寿州、光州、舒州三地就成了“孤军”,看似并不难打。
可实际上说不得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旁边虎视眈眈的颍州白衫与蕲春军说不得会趁乱出兵寿州。
霍五皱眉道:“寿州要是好打,咱们还能让它白搁着?想要让孩子长个教训,打泰州也行啊。”
马寨主摇头道:“打寿州,也是为了这一步好处。到时蕲春军不出兵,咱们就能收了光州、舒州,蕲春军出兵,战场也在寿州,不至于糟蹋庐州……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除州、蕲春总要一战,在淮南打与江南打好……”
寿州距离金陵远,在这里打胜负都有底。
要是在江南打,失败的话,就有可能被追击到太平府,到时候金陵危险。
霍五还是摇头道:“可寿州离金陵太远了,万一有个闪失,援战都来不及。实在不行,打舒州也好……”
舒州挨着长江,到时候陈兵江面,援兵也能及时。
马寨主连忙摆手:“舒州不行,舒州离蕲春太近了,蕲春军不会白看着,到时候就是咱们倾巢而出,与蕲春军决战,暂时没有那个必要!”
朝廷还在,蕲春与除州试探性的交交手还罢,还不到决战的时候。
“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霍五依旧不放心。
马驹子志大才疏,为将还罢,不宜为帅。
马寨主倒是心大:“不摔个跟头,哪里晓得疼?左右咱们手中还握着寿天万的侄儿,就算被俘也就是蕲春转一圈。”
霍五闻言,带了苦笑。
马寨主说的干脆,可他只有马驹子这点骨血,真要有个万一也受不住。
至于马驹子的性情……
霍五倒是有些庆幸她是女子,要真是男子,还这个性情,那肯定与小宝无法并存,到时候也会影响他们老哥俩的交情。
因是女子,一切野心就变成了可笑。
“好吧,也算是敲打敲打蕲春那边,别当咱们是真的怕了他们。”
霍五终是点头:“只是不着急,等这期军校生散了,二月初在开拔就是。”
马寨主点点头,也是觉得如此正好。
熊孩子不懂事要摔打,可马驹子新婚,霍虎上了军校名单,总不能夫妻新婚就分开。
就算是明年年初,马驹子出行,霍虎也要跟着的。
……
太尉府后街,朱宅。
朱娘子拿着一大一小两个书包出来,放在罗汉榻上。
朱强拿起略小些的那个,带了新奇道:“娘缝的?这是啥啊,两根快子?这不是书包,是装饭盒的?”
朱娘子拍了儿子脑袋一下:“眼瞎,这是竹子!”
朱强翻来覆去:“没见着节啊?”
朱娘子轻哼道:“有竹子就行了,还要啥节?”
朱都尉坐在旁边,拿起那个大的书包,仔细看着上面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一团,真心赞道:“娘子针线越发好了,这绣的东西真像。”
朱娘子眉开眼笑道:“是吧,奴也觉得这葫芦绣的像。”
朱强在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朱小妹在旁,看看亲爹,又看看亲哥哥,带了担心:“爹与二哥做了同窗,那他们不就是平辈了吗?那我以后叫二哥啥啊?”
朱都尉摸了摸闺女的小揪揪,道:“各论各的,放心你二哥还是你二哥,成不了你二叔……”
朱家三个儿女,只次子朱强继承了朱都尉的心眼,长子朱刚憨直,朱小妹则带了天真烂漫。
朱小妹这才放心,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二哥那么多好朋友,要是他成了二叔,我不是多了一堆叔叔,那可亏死了……”
朱娘子点了点闺女额头:“傻妮儿,竟担心这些有用没用的。”
“梆”、“梆”。
二更了。
十岁的朱小妹打了哈欠,朱娘子搂着女儿下去安置。
朱强这才正色道:“爹,这首期班到底不同,要不要跟五爷与小宝爷说说,让我换了大哥回来?”
朱强虽自诩聪明,可也没有压胞兄一头的意思。
在童兵众头目面前,他为这个名额欣喜,可心中不无忧虑。
大哥晚了这一步,以后就要处处晚一步。
朱都尉摆手道:“勿要胡闹,这名额不是能让的……你大哥如今这样就挺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五爷与小宝爷日后不会亏了他。”
朱都尉是内秀之人,心思通透。
长子明明是霍宝的亲兵队长,却抽调陵水县,就本就异常。
再想想陵水之前驻扎的是水进,霍五的心腹。
这陵水重要,母庸置疑。
至于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就不是他能打听的。
他也知晓分寸。
“看看梁壮那小子,你大哥又比他强多少,就算你大哥眼下在陵水,也未必能轮到这个名额。”朱都尉道。
朱都尉是黑蟒山老人,消息灵通。
之前遴选名额时,林师爷本提议要留出二十个名额,分给众头目直接提名,被霍五给否了。
因此,这次遴选,就有些“论功行赏”的意思,没有半点作假与给人情的余地。
童兵能得六个名额,也是这六人功绩到了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