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一无所有(二)
老杨整个人几乎都愣在那了。
是,他知道他的儿子脾气很不好,尤其是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通常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吵架,像这次回家这么久都和和气气的一直到吃饭简直是个奇迹,是他无数次和儿子见面之前都盼望的场景人老了,不就是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一家人坐在一块和和气气的吃饭么?
别人不知道,反正他和他老伴的全部心思都在他们的儿子身上。
然而他没想到,正在他欢快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时候,现实如同嘲讽他一般的给了他一个巨大的耳光而他的儿子,也在他面前狠狠的给了他老伴一个耳光。
那一个耳光是如此之重,直接将老伴给扇到了地上,老杨甚至看到老伴那张早已经年轻不再的脸上被耳光打出的凹陷久久没有恢复过来,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儿子,居然还站在边上无动于衷?
他依旧在那傻里傻气的笑着,嘴里却不断重复咒骂着同一个词汇:“臭女表子!”,就像是之前在街上时候骂的那两句一样,不论是语句里的断续还是口吻间的态度,都一模一样就好像是在复读一般。
他就那么一边咒骂着,一边傻笑着,走到了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上,捂着脸愣愣的看着他的母亲面前,俯下身,狠狠的又来了一巴掌。
“臭小子你在做什么!”老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冲了过去,一把将儿子推开,将被打倒在地的老伴扶起护在身后,看着老伴呆愣的脸上那一个明显的浮肿,怒气勃发的冲着儿子怒吼道:“这他女马的可是你妈!”
或许是老杨推的有些重了,儿子被他推的直接翻了过去,双手无意识的挥动间抓在了桌边,人却没站稳,反而将桌子也带的翻了过去,那一桌子为了迎接儿子所做的饭菜,自然也就随之砸在了地上。
然而此刻场间大概也没什么人会有心思注意哪些饭菜的下场了,老伴捂着脸,仿佛还没反应过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老杨则是一脸怒气的看着儿子,恨不得将他像小时候那样狠狠的揍一顿,而儿子……
儿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速度很慢,姿势看起来也有些别扭,似乎老杨那一下推将他身体的哪个部位伤到了,身上沾满了那些饭菜的汁水,看起来异常的狼狈。然而他的脸上却还是在笑,笑的傻里傻气的,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痛苦的样子。
“臭女表子!”他又咒骂了一声,脸上带着笑容。
即便是再迟钝,老杨总也意识到儿子有些不对劲了,他皱着眉头,小心的将老伴护在身后,充满戒备的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儿子。
“你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目光在儿子的身上游移,仿佛是试图依靠这种方法寻找到儿子身上的异常点。
然后,他在儿子的脖子上看到了老伴之前和他所说的那个“红红的地方”。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一个拇指节那么大的小型圆点,带着仿佛要渗血一般的鲜红,却并没有真的渗出血来,看起来就好像是皮破了露出了底下鲜红的肌肉组织一样可是,脖子那个部位,会出现这种场景吗?
不知怎么,老杨感觉自己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他强迫自己相信那或许只是什么年轻人的“新鲜玩意”,鼻间却闻到了一股极度难闻的味道。
那是他儿子身上的味道,比一开始更浓了,也是一直浓到这种程度的时候,老杨才终于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汗臭之类的味道,而是一种更难闻的,仿佛什么东西腐烂了的味道就像是当初他偷懒没有扔厨房的垃圾袋,几天以后厨房里弥漫的那种味道一样。
那不是一种应该出现在正常人身上的味道,那种味道应该伴随着垃圾,苍蝇或者别的什么能想到的肮脏东西,在一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独自发酵。
腐烂,儿子在……腐烂?
莫名的,老杨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荒唐的念头,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好像变的越来越不对劲,一些平时不会被注意到的地方手腕的侧面,拖鞋缝隙露出来的脚背……这些地方的皮肤仿佛经历了极其漫长的时光,那时光漫长到将它们的水分都吸收干净,让它们起皮,褶皱,产生皱纹。
不,说皱纹或许并不太准确,那看起来更像是一张纸被揉皱了然后摊开了一样。
“儿子……”老杨小心翼翼的叫唤了一声。
然而,儿子却根本没有理会老杨,他的嘴里依旧念叨着那一句恶毒的咒骂,挂着傻兮兮的笑容,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一摇一晃的,慢慢的向着老杨和他的老伴靠近。
“臭女表子、臭女表子、臭女表子……”
“臭女表子!!!!”
……
……
当叶烁强行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一个完事儿后的场景了一个极其,极其、极其血腥而恐怖的场景。
在这个不大的小房间里,鲜血和内脏将墙壁粉饰上了极具猎奇风格的条纹,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翻倒在地上,和那些碎裂的餐具混合在无数的血肉之中,扭曲成了一个极其奇特的模样。已经煮熟了的鱼头被鲜血泼染成了血红色,那半开的鱼嘴里含着一块不知道是哪个部位的肉,看起来颇具讽刺色彩。
就像是影视作品之中经常见到的警察角色一般,叶烁,来迟了。
刺鼻而熟悉的血腥味疯狂的朝着叶烁的鼻孔里钻,面对着这一副恐怖的惨像,她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异样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当然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或者说,她对此早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叶烁开始在这个房间里漫无目的的走了起来,一圈又一圈,接着又蹲下身子,拿手指蘸了一点血液放到嘴里吮吸了一口。
很明显,这是人血,带着刚从人体离开的那种温热,随后在寒冷天气以及自身的凝血作用下形成的半凝固的胶质态,若是感受的更加仔细一点,甚至还能在那还没流失多少水分的胶体上感受到那极其惊人的弹性。
当然,叶烁不是什么变态,也没兴趣给自己弄个吸血鬼之类的特性,她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猜想获得一些更充分一些证据很显然,她得到了。
血液中除了拥有理所当然的血腥味之外,里面还有着其他一些味道,一些极其不自然的味道……虽然那味道很淡,就像是滴进了清水之中的一滴墨汁,但叶烁很幸运的在其消散之前找到了。
这是收容物的味道。
这说起来有些难以解释,但叶烁确实能感受到那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属于收容物的味道,这种感觉很朦胧,但却又很清晰就像是周坤在西伯利亚雪原上对她所描述的那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烁自身好像也拥有了某种类似于周坤陈铭那样能够分辨收容物与非收容物的能力,这种能力来的很莫名其妙,起码在一个月前白雪梅那件事的时候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拥有这个能力,但这一个月的咸鱼生活下来,让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这个新能力。
这也让叶烁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不论是那个吸收“不明信息”的能力,还是现在这个分辨收容物的能力,总觉得好像专门就是为了这些收容物而产生的一样,不知道以后她还会不会产生什么变化,但起码就现在来看,这些能力,似乎在刻意往一个既定的方向发展着……
“收容物猎人?这称号可不怎么样。”
叶烁“呸”了一口,将嘴里剩余的血液吐了出去,接着掏出了自己的联络器,就那么站在这一片狼藉的房间中按了起来,顺便还拍了几张现场的照片既然已经确认了是收容物而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狂所为,那她的调查任务自然就算是完成了,当然,接下来肯定会有个新的搜捕任务发布下来,如果不出意外,那很大概率应该也是需要她来完成的。
“说起来,以前赤炎追捕我的时候明明阵势那么大,追我的家伙就好像层出不穷一样……怎么我这几个任务完成下来,好像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单干一样?”
叶烁一边嘟囔着按下了发送,一边无聊的在地上拨拉着那些碎尸烂片,百无聊赖的等待着任务回执。
信息来的很快。
叶烁看了一眼,不出所料的是一个新的后续搜捕任务,先前调查任务的酬金被合并到了这个任务里一并结算,任务等级提升到了c级,并且在任务简介中增加了一些“紧急”、“必须”之类的字眼赤炎一直是这样,只要死了人,那任务里的字眼肯定就会马上变的紧迫起来,仿佛催着你必须马上就把那收容物找到,不然你就是个罪人一样。
这很sh主义,当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叶烁耸了耸肩,正准备起身再做点什么的时候,耳中一动,突然听到楼道之中传来的响动,情不自禁的就翻了个白眼。
“警察先生,就在那,我亲眼看到的,哎呀那里面的场景可太惨了,那小姑娘我早就觉着不像个好东西,年纪轻轻的整天窝在家里,偶尔出趟门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我原本以为她最多就是坐个台,没想到居然敢杀人……”
那碎嘴而尖锐讨人嫌的声音简直是太有辨识度了,毫无疑问的就是叶烁的那位包租婆,叶烁转头望去,果不其然,伴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房东大妈那肥硕的身子就从楼道中“挤”了出来,如同带路党一般领着乌泱泱一大帮穿着各色制服的家伙上来,嘴里还在叨叨叨的说个不停叶烁真的是在十分克制自己的情况下,才没有冲上去给那张胖脸上来上一拳。
“警察先生,就是这,呕……”
许是这里的场景过于刺激,又或者是现在才看仔细,包租婆只是朝着这里忘了一眼就忍不住捂着嘴转过身去。
相对来说,那一群穿制服的警察先生就好多了,毕竟人家就是做这个的,恐怖的杀人现场估计就算没真的见过,案例里也看过不少,所以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起码没有做出什么要呕吐的姿态。
那一大帮子人并没有进来这个小屋里这地方说实话现在能落脚的地方很少他们仅仅只是站在门口看着站在一堆血肉之中神情悠闲的叶烁,随后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警察往前一步,面色难看的道:“我说,姑娘这应该不是你弄的吧?”
“你说呢?”叶烁站在原地转了一圈,神情悠闲的道:“你看我身上这么干净,像是我弄的吗?”
“不管是不是你弄的,你都摊上事儿了,你这是破坏现场你知道吗?跟我们去局里一趟录个口供吧。”仿佛是被叶烁的神情和语气挑衅到了,又或者是真的觉得叶烁这丝毫不为所动的态度不对劲,总之那位年轻的警察说这话的时候十分严肃,那里面甚至带着浓浓的怀疑虽然说的很小声,但叶烁依旧听到他嘴里嘟囔的那一句:“我都快吐了,这女孩看起来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肯定有问题。”
你们肯定觉得,接下来大概是叶烁掏出红本本来打脸的常规装x剧情了对吗?
怎么可能!我们的小叶子从来都不会装x的,那实在是很无聊的事情,而且现场有熟人在,她也没掏红本本的必要何况那红本本现在正躺在她家床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根本没带在身上,想掏也掏不出来。
“你不说点什么吗?”叶烁抬高音量,对着那一个站在后面人群中的熟人喊了一声。
然后,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警察推开了那个喊话的年轻警察走了进来如果不是脸上厌烦表情,他长的其实还是挺一脸正气的。
那个警官带着厌烦的表情,用那厌烦的视线上下扫了叶烁两眼,沉默半晌后,才厌烦的问了一句。
“怎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