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头一日南阳公主与乐欣然双双到访，杨暕对待萧若水的态度就更加冷淡了。

　　诺大的东宫，除了偶尔进出的太医和丽妃指过来的两三个宫女外，杨暕更是一天到晚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只是萧若水经过了这几日的调养，身子也越发好起来了，从前的水润光泽也慢慢回来了。

　　因为无人打扰，乐欣然一个人在龙首殿也过得相当惬意。除了偶尔会坐在窗前发呆，为萧劫担心他的安危之外，倒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倒是每日下午，杨暕都会来龙首殿找欣然。

　　两人或是在龙首池边饮茶，或是在竹林中下棋，抑或是互相切磋……总之，一切从表面看都好像已经是风平浪静了一般。只是每次见到杨暕，乐欣然都会有些欲言又止，想要问及宇文化及之事儿，或问及萧劫之事儿，却又觉得心中不安，无法开口。

　　这一日下午，杨暕照例准时来了。

　　“你尝尝我自酿的葡萄酒。”乐欣然从繁漪阁内抱出个般大的瓮子，这才来了龙首池边的亭内。

　　“葡萄酒？”杨暕抬眼一看，不解道：“原来你找我要葡萄就是做这个用处？”

　　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瓮，乐欣然轻轻扒开了塞子，顿时一股清冽幽香的味道便散了出来：“我原本不知道大唐的葡萄都是由西域进贡的。还好你给我弄了这些来，要不我就又得食言而肥了。”

　　冲杨暕甜甜一笑，乐欣然拿了木制的舀子舀了半勺出来，凑到他面前：“尝尝吧。”

　　轻轻吸了吸鼻，果然一股葡萄香味儿扑面而来，杨暕这才嘴唇凑上去轻呷了一口。

　　半晌儿，杨暕才点点头：“果然绝妙！”

　　“呵呵，我就说嘛。我可是照着我妈教的方法做的呢！”乐欣然见杨暕称赞，高兴地一口便将舀子中剩下的半舀直接灌入了肚中。

　　见欣然毫不忌讳男女之防，竟直接就着自己喝过的舀子，杨暕眼角有着一丝隐隐的笑意：“怎么，拿个杯子出来斟着喝不是更好么？”

　　摇摇头，乐欣然放下舀子又将酒瓮的塞子塞紧：“这可不是给你喝的。”

　　“噢？”挑起眉梢，杨暕不解。

　　“这是给小白酿的！”乐欣然想起李白那个爱酒如命的，若是喝了自己的酒高兴了，说不定还能为自己吟上两句诗呢。

　　“小白是谁？”杨暕不在意拢了拢耳后垂落的发丝，看着乐欣然自顾浅笑的脸，轻声问。

　　“李白，我这次出去认识的一个朋友。”乐欣然将酒瓮封好，这才端坐下。

　　“他是你什么人？你还为他酿酒？”杨暕微眯起眼，似是有些不悦。

　　“我的朋友。”乐欣然答了，“哦，不对，他是我的偶像。”

　　“什么偶？”杨暕不懂。

　　“就是我所尊敬和崇拜的人。”

　　乐欣然说的一本正经，倒叫杨暕气消了不少：“那改日邀请他来大明宫，本王也好沾沾这位李白先生的光，再尝尝你的葡萄酒。”

　　“好啊好啊。”乐欣然高兴地点点头。

　　“择日不如撞日，你告诉我他的落脚处，我派人去请。”杨暕不经意地问。

　　“他……”乐欣然想想杨暕已经知道自己和萧劫恢复李唐江山的事情了，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李白就住在国公府吧，只得道：“他平时都在各个酒肆里，倒真不好说他到底落脚在哪儿。改日有机会我亲自出去寻他吧。”

　　“对了，李白又何地方让你尊敬和崇拜的呢？”杨暕又道。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有才华了。”乐欣然想起又是嘴角含笑：“他那个人表面看狂放不羁，其实是个心思极为敏感的人。”

　　“哦，怎么说？”杨暕顺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就着啜了一口。

　　“若不是心思细腻，又怎能写出那样旷世绝古的诗文来呢！”乐欣然说起李白的诗作，目光灼灼。

　　“你这样一说，本王有些好奇了。能吟一两句来听么？”杨暕放下茶杯，望着乐欣然双颊潮红，心头还是隐隐有些不快。

　　“好，我想想。”乐欣然低首思附，抬起右手食指放在唇上轻摇着，半晌儿才抬起头，目光晶亮：“他是个诗人，也是个仗剑携酒行走江湖的侠士。他的好多诗都与酒有关，但要有酒相伴，醉中聆听才是绝妙。如今……”

　　“如今我就吟一首他所作的《侠客行》吧！”乐欣然想起一路北上时，李白有一次突然感慨而作的《侠客行》，心中不禁满腹激荡，便起身，抑扬顿挫地启唇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端坐下首的杨暕望着来回渡步吟诗的乐欣然，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迷茫起来。听她用娓娓的女声吟出此等豪气干云的诗作，竟觉得她周身都散发出一种不逊男儿的英气出来，让人眼神无法离开。

　　……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閤下，白首太玄经……

　　吟完这最后一句“谁能书閤下，白首太玄经……”，乐欣然正好是娇娇一个转身，双目含笑，柳眉挑扬地看着杨暕，眉间红痣竟像是散发出一层光晕般，整个俏脸都泛起了薄薄的红云。

　　杨暕望着乐欣然，也起身，重重点头道：“果然是千古奇诗！”

　　“果真吧，我没有骗你吧。”乐欣然上前两步来到杨暕身前，仰着头，眼中仍旧闪着晶亮的光彩，脸颊绯红：“我第一次听到这首诗的时候，激动地差点眼泪都掉出来了呢！”

　　“是吗……”说话间，杨暕低首看着一脸兴奋未消的乐欣然，竟缓缓抬起手，轻轻抚向了乐欣然的脸颊。

　　感觉到耳边被轻轻地拂过，脸颊被杨暕有些凉凉的手掌所覆盖，乐欣然有些愣住了，只是眼望着一脸温柔的杨暕，不知该如何反应。

　　看着乐欣然有些无辜地睁大双眼看着自己，杨暕笑了，大拇指不自觉地轻轻来回在她滑腻的粉颊上留恋着……

　　“哇哈哈哈哈哈——两位真是好兴致啊——”

　　冷不防一声妖异的笑声想起，乐欣然赶紧挥开了杨暕覆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掌，转头有些紧张地看向龙首池对面。

　　果然，一身华服的昂琉正立在对面，摇着金喜扇，虽是面带笑意，目光却寒冷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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