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药回漆殷殿,陆绮怀随灵淮子进他的炼丹房。
这房间足有六开大,瓶瓶罐罐的药材堆得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炉鼎随意摆放,看来他也是个不爱打理的性子。
陆绮怀自从进入这房间,体内的丹火愈发充沛,像是多戴了一个烈阳心魄,长到足有从前的两倍大。
她道:“师父,你这房间不寻常啊。”
灵淮子笑笑:“怀儿果然眼尖。为师的丹房四面共装了十六颗炎金曜石,使房内的火元素多于外面三成。
“加上法衣的协助,即便炼丹炼上一个月也无需担心丹火或是灵力枯竭。不过你身上已有烈阳心魄,这些物什对你而言已是作用不大了。”
陆绮怀嘻嘻一笑:“那可不得谢谢我师父,送我这么一个宝贝嘛!”
灵淮子宠爱地刮刮她的琼鼻。
于榻上坐下后,陆绮怀照例唤出仙凝北烛,变做炉鼎形态,这番过程看得灵淮子津津有味,他自诩见多识广,但从未见过这般敏巧精致的法器!
陆绮怀依着药方按顺序将药材丢入鼎中,先是最难炼制的灵药白木须等。
她认真地控火,盯住鼎内变化,灵淮子端来小几,倚在其上看书喝茶,颇为闲适,偶尔来一句“火大了”“药放多了”,虽然突然,但她立刻能调整过来。
灵淮子忆起裴屿之所说,道是陆绮怀炼药使尚能分心,便故作自然地道:“怀儿,师父似乎不曾听过你提起自己的亲人。”
陆绮怀望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看鼎:“都死了。”
就这世道,孤儿屡见不鲜,芜天宗内有三成弟子皆是流浪儿,最开始选择修炼,不过是为了能留在门派有一口饭吃,因而灵淮子一点不意外。
他又问:“那你可有兄弟姐妹?”
“……有啊,他对我超级好的。有一段时间,我们穷得连泡面都吃不起,他甚至偷偷去卖血给我换面包吃。”她顿了顿,“十七岁那年,我赶着要演出,他帮我去拿演出服的路上,因为赶时间跑得太急,被车撞死了。”
“嘣”一声,炉鼎内传来巨响,紧接着乌黑的烟气滚滚飘出。
灵淮子心中叹气,悔自己不该提这一遭。
陆绮怀将酸涩压到心底,若无其事地将药渣捞出,清理干净后继续开火,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她将剩下所有药材都丢了进去。
灵淮子想提醒她,张张嘴又说不出口,之后也再没同她扯闲,生怕又不小心影响她心绪,只在旁提点她炼药。
筑基丹身为中品丹药,难度果然比之前的十八仙和凝气丹都高了许多,幸而有灵淮子这老司机教她,简直如虎添翼。
时间如水逝去,一晃眼便已至深夜,陆绮怀的神经足足绷了六个时辰,但她丝毫不敢松懈,此刻正是成丹之际,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银白的炉鼎中猛地一阵震动,她清楚地感觉到鼎内生出了两颗丹丸,她正要缓缓收火,正是这时,那两颗丹忽然动了起来,像挣脱了渔网的游鱼,迅速窜出炉鼎。
陆绮怀当场便傻了,这丹是成精了吗?为什么还能自己跑啊喂!?
她第一反应便是用手去抓,在鼎口抓住了一颗碧绿的丹丸,但往往没想到,丹体竟是滚烫的,她的掌心瞬间像是被灼烧了似的疼!
她闷哼一声,当场跪在地上,死死咬着牙不放!
手心内的丹丸还在不停挣扎,拼命想撞开她的手!
“傻瓜!快松手!”灵淮子抓住另一颗丹后,大呼着跑来,并拿出瓷瓶。
陆绮怀被烫满头大汗,却是疼得面色苍白,艰难地松开手,丹丸见有缝拼命地逃,一头就撞进了灵淮子准备好的瓷瓶内。
灵淮子将瓷瓶随手一丢,赶紧从药斗子内翻出几瓶药,见她手心被烫得血肉模糊,一边撒药粉一边骂道:“你看看你!你让为师说你什么好!你是有几条命?竟敢徒手去抓丹药?新出炉的丹药是要以丹火控制在鼎内的,这点常识你不晓得吗?”
“我都疼死了你还说我。”陆绮怀眼角挂着泪珠,望着脚边的筑基丹,“我得赶紧给他送去,他昨天就已经要突……破了。”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像是脱线木偶,直接栽进了灵淮子的怀里。
灵淮子简直要仰天长叹,他怎么感觉自己找了个女儿?还是很不让自己省心的那种!他无奈地将她抱到一旁榻上,继续包扎她的手。
……
自从每日被迫去果园劳改,那都是起早贪黑,陆绮怀连续几天没睡好觉,这回得亏是睡了个饱。
心满意足地睁眼时,眼前却有两点幽光在缓缓移动,还伴着嘶嘶的声响颇为阴森,吓得她猛地床内缩。
“孤擎,回来。”一个声音低低地唤道。
陆绮怀这才看清是裴屿之靠在床角,即便窗外微有月光朦胧透入房内,他一身黑衣几乎与黑暗无异,不仔细真的看不清。
她诧异地道:“你坐在那儿干什么?黑不隆冬的也不开灯。”
裴屿之默默去将灯点上,陆绮怀坐正时,发现被子下竟还有条肥虫子,睡得极香,口水都快流她一床。
她笑骂着将木天灵抱到怀里暖着,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光滑细腻,完好如初,不由惊喜地道:“我没事了诶!”
裴屿之道:“是木天灵以生命之力将你的伤口治愈,不然那般严重的烫伤,莫说三天,半个月可能都好不了。”
“已经过去三天了吗?我睡了这么久吗?”她颇为惊讶,“你不会一直在这儿吧?”
裴屿之摇头:“掌门专门安排了杞邕坊的两个师姐照顾你。我修炼结束,顺道来看看你……的伤。”
“你突破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的。”她由衷地笑笑,又问,“我炼的药怎么样?”
“不错。”他颔首。
得他认同,陆绮怀又止不住高兴,开始戳木天灵肥嘟嘟的身体玩。
裴屿之深深望着她,将憋了三天的话问出口:“前辈,你其实不必为了我如此拼命。”
陆绮怀愣住,连忙说:“你别觉得愧疚,这些都是我自己愿意的。而且我也不全是为了你,我不是说了吗,我被困在红玉中,只有你变强我才能真正离开是不是,所以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她又怕自己说得太绝,叫他们之间苦心经营起来的信任关系破裂,于是又补充道:“但是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裴屿之默了片刻,自言自语道:“是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