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响见李红仍没有离去的打算,归宁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李红,问:“还有什么事吗?”
李红一愣,这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再一次在归宁面前失了态之后不由怒瞪了眼睛恶狠狠地道:“看什么看,我说让你把这些全都洗了,你听见了没有?”
归宁微一挑眉,“很显然,我听见了。”
“听见了不会应一声吗?”李红不想承认自己因为归宁的态度而愣了神。
“嗯。”归宁闻言应了一声,而后复又低下头去继续搓洗起手中的衣物。
也不知道是归宁这一声太过轻了还是来得太过突兀了,李红竟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什么?”
可问完之后李红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这个时候突然就明白了归宁那轻飘飘的一句“嗯”究竟是什么意思。
果然,她就听见归宁缓缓道:“你方才让我听见了便就应你一声,所以我应了你‘一声’。”
“哼,知道了就好,下次不要什么都需要我交代你才知道该什么做。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贵妃还是什么,到了这里就都得听我的吩咐。”
“嗯。”归宁又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若是归宁当真同她唱起反调,李红倒觉得自己更有办法好好对付归宁,可眼下归宁不但不唱反调还什么都顺从着她,这让李红有些无法下手了,只能凶巴巴地丢下一句“好好干”之后转身离了去。
见到李红离去后,方才那被李红拿了份额内的衣物的宫女慢慢地移到归宁身旁,伸出手抓住那堆放在归宁的木桶旁边的衣物小声紧张地道:“梅、梅贵妃娘娘……这个……还是奴婢自己洗吧……”
“不用了。那个李红是有心想要整治我,你这次若是帮了我,下次就该轮到你了。”归宁阻止道。
那宫女闻言手一抖,放在衣物上的手不由缩了回去,可是人却并未就此离开。
这李红她的确不敢得罪,可眼前的归宁她也同样不敢得罪。
那一日,归宁进掖西宫的时候,她在旁边是看见了的。
李红平日里那是多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啊,那一天却因为对归宁出言不逊而被娜扎被打成了那样,不但不敢反抗,还对着归宁连连叩首。
虽然她不知道今日这李红怎么突然就有胆子向归宁发难了,但是她却不敢。
归宁大概也明白身旁这个宫女在想什么,一边继续着手里的活计一边道:“放心,我不会将今天这笔账算到你的头上。”
语音刚落,归宁便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那名宫女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是短暂的沉默,大概是在抚平自己的情绪吧。
之后那名宫女才又小心谨慎地道:“谢、谢梅贵妃娘娘,那……奴婢下去做其他事情去了?”
归宁原是想点点头任由那宫女去了的,但想了想她又改变了主意,道:“你不用如此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诶?”大概是没有想到归宁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那宫女显然愣住了。
归宁并没有再针对那一句突如其来的话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用着闲聊般的口吻问道:“你来这掖西宫多久了?”
“回、回娘娘话,奴婢在这掖西宫做了快七年了。”大概是对于归宁的主动接触还有些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那宫女顿了顿之后才做出回答。
这么说,我上一次入这掖西宫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心中这样寻思着,归宁又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团圆。”这一次回答的速度明显比上一次快了许多,语气听上去也没有那般紧张害怕了。
“团圆?嗯,是个好名字。”
大概是没有想到归宁竟然会夸赞她的名字,团圆竟脸上泛起了红晕,略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奴婢的父亲取的。”
“你今年多大了?”在归宁看来,眼前这名宫女应该年纪尚小,但她方才却又说自己入掖西宫已经快七年了,这稍稍让归宁有些感到好奇。
“奴婢今年十九了。”
“十九?那这么说……你十二岁就到掖西宫来了?”归宁稍显惊讶地问。
“嗯——”团圆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半响后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族中的有人犯了过错,所以奴婢才……”
归宁闻言旋即了然。
来这掖西宫的人大多都是“罪人”或者是“罪人”的亲属,既然如此,那这团圆小小年纪就被分配到掖西宫来也就并不奇怪了。
毕竟不是什么太过光彩的事情,归宁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道:“以后不用那么怕我。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像现在这样聊聊天,这样干活的时候才不会太过枯燥,也会没有那么累。”
大概是归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太过轻柔的缘故,团圆竟然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先前对归宁的畏惧,怔愣地点了点头。
见团圆点了头之后,归宁又道:“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吧,在我身边呆太长时间的话,你也许会被责骂。”
“那奴婢先走了?”
“嗯。”
团圆在离开之后又回头偷偷看了归宁一眼,她突然觉得其实面前的这个人也许没有她之前所以为的那么可怕,或许还有一点点的……亲切?
她暗暗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有些高兴。
而此刻的归宁自是没有留意到团圆的这些想法,她现在正对着自己面前堆满的衣物而感到有些头疼。虽然她刚刚那么淡然地接受了李红扔过来的这些原本不应该由自己来洗的衣物,但真正要将这些全部洗完的时候她就没有她方才所表现出来的这么淡然了。
而事实却是,要洗这两人份的衣物远远比归宁所想象得还要更加累人,因为体力有限,洗到后面的时候归宁的双臂几乎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速度自然也越来越慢,她甚至错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而李红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半途还不断地向归宁扔来更多要洗的衣物。
等到归宁真正忙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望着夜空里的繁星,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皮,归宁心中竟没有多少怨恨,只是有些感概。这样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其实并不算陌生,从前她在掖西宫的时候也曾遭遇过这样的待遇,应该说,那个时候所承受的远远比现在还要苦上十倍、百倍。
“梅贵妃娘娘……梅贵妃娘娘……”正当归宁望着夜空发愣的时候,一道细小的声音传了过来。
归宁下意识地四下寻找了一番,终于找到了躲在墙角的身影。
“团圆?你怎么来了?”归宁意外道。
而团圆则是朝归宁招了招手。
归宁带着疑惑起身朝团圆走去,等靠近了才发现团圆双手抱在胸口,似乎怀里揣着什么东西。
而后团圆便就解答了归宁的疑惑,只见团圆小心地四下里张望了下,而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纸细细包裹着的白面馒头。
“这是奴婢吃晚饭的时候悄悄省下来的。”
说完之后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顿了顿之后团圆又补充了一句:“奴婢是见娘娘晚上没有吃饭,所以……”
“多谢。”归宁笑着从团圆手中接过了馒头,心中多少有些感动。
她知道,虽然馒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节省下来一个完整的馒头也并不容易。只怕,今晚给了她这个馒头,团圆自己就得饿着肚子。
她没想到自己白天里不过才对团圆说了几句话,团圆竟然就这样将她记在了心上。
想了想,归宁将馒头从中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到团圆面前,道:“陪我一起吃吧,一个人吃也挺无聊的。”
“欸。”团圆倒也没有拒绝,笑着从归宁手中接过了那半个馒头。
两人席地坐了下来,大概是气氛太过静好的缘故,团圆竟然放开了胆子,突然说道:“奴婢觉得娘娘与其他妃子有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奴婢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一样。就像现在,其他妃子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与一个奴婢一同坐在地上。”
“其实,我以前是个孤儿,什么也没有。后来被祁辽王收养,成了朝阳郡主,之后又成了现在的梅贵妃。想必是因为出身并不高贵,所以才与其他妃嫔有些不同吧。”
“娘娘以前是孤儿吗?”团圆显然对归宁的身份感到十分的惊讶,她还以为归宁是身份高贵的郡主。
“嗯。吃过山间的野菜,也在街头买过艺,可以说是完全的平民。”
“娘娘真了不起,奴婢还以为只有身份高贵的人才……啊,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说……”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团圆慌张地解释起来。
“无妨,我知道你并无恶意。”归宁摆摆手,不在意道,“其实荣华富贵也未见得就是好事,‘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就像我现在,若不是身为梅贵妃,又怎么会入了这掖西宫?”
“有……有人传言说,娘娘您是因为……因为……所以才被罚至掖西宫的……”团圆有些不知所措地问。
虽然话并未言明,但归宁也知道团圆在问什么,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传言与真相,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又有谁知道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