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接道:“既然可以进来,一定可以出去,环儿,咱们爬着去找出口。”
“是,前辈。”环儿说完,果真跪着往前爬。爬了两步,忽然摸到一个硬物,环儿手掌摸索,“啊”的叫了一声,因为她摸到了冷冰冰的一张脸。
显然,这是一个死人,是刚才被唐九剑杀死的凌虚宫的瞎子。
环儿叫声未已,只觉眼前骤然一亮,一烛如豆,托在一人掌心。
烛火微弱,但在黑暗中它显得光明无限。
环儿首先看到坐在他身侧的唐九剑一脸的惊讶,接着,只听唐九剑说道:“你是不是想带我们出去?”
环儿望去,见托着蜡烛的人脸神森然,赫然也是凌虚宫的瞎子。
瞎子的脸朝向唐九剑,说道:“你说你是唐九剑?”
唐九剑不答,而是问道:“刚才你也在这里?”
瞎子道:“你的剑很快,但我还是不敢肯定。”
唐九剑笑道:“所以你想看看清楚,我的剑法是不是九剑归一剑法?”
瞎子道:“没错。”
唐九剑道:“可惜,天下没人能看清九剑归一剑法,除非是死人。”
“你说我是死人?”瞎子咧嘴笑。
唐九剑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你只猜对一半。”
“哦?”瞎子道:“你真的以为可以杀得了我?”
“我当然杀不了你,但有人会来杀你的。”唐九剑道。
瞎子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未绝,黑暗中亮起许多灯火。
火光如豆,一字排开。
环儿望去,仿佛这是一条通向外面的出路。
瞎子笑道:“你是说,有人会从外面进来杀了我?”
唐九剑望着环儿,道:“这里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姑娘,来抢她的人何止一个?”
瞎子道:“天下哪有人见人爱的东西。”
唐九剑道:“在瞎子眼里,当然没有漂亮的东西。”
“你是不是觉得瞎子不好?”瞎子的声音如刀。
“不好。”唐九剑干脆道。
“你想不想做瞎子?”
“不想。”
“可惜已经晚了。”瞎子道:“如果你不想做瞎子,只能做死人。”
顿了顿,又道:“可是我想,就算天下都是瞎子,也不会有人想死。”
“你错了。”唐九剑道:“这里就有一个不愿做瞎子宁愿死的人。”
“你是说这位姑娘?”瞎子稍稍转身,对着环儿。
环儿有些惊恐,她望着他漆黑的双目,想逃离,只是她无力站起来。
瞎子说道:“就算有人想死,也不会让她死的。”
环儿道:“为什么?”
瞎子道:“因为你是我们宫主喜欢的姑娘。”
瞎子说了几句话后,环儿心中一动,脱口道:“就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瞎子点头,道:“宫主叫我好好保护你的。”
“保护我?”环儿不解道:“难道谁要杀我?”
“杀你的人不知有没有,但抢你的人却有。”
“谁抢我?”
“就是他。”瞎子一指唐九剑道:“他不是个好人,姑娘不要跟他在一起。”
“这不关你的事。”环儿道。
“宫主的事便是我的事。”
“这怎么是宫主的事?”
“因为宫主喜欢你,而且,他救过你的命。”瞎子道。
“跟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环儿往唐九剑身边靠去。
“对不起,你已经答应跟宫主在一起了。”
“了”字一落,瞎子疾伸指,点中环儿的穴道,令她无法动弹。
瞎子的身手,竟是来去无踪影。
如果他要杀她,那是举手之间的事。
唐九剑也看呆了。
瞎子缓缓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唐九剑,但从今天起,唐九剑不复存在,天下多了一个瞎子。”
瞎子话音未落,唐九剑抢先笑道:“不!从现在起,天下又少了一个瞎子!”
环儿只觉眼前一闪,唐九剑的身躯轻飘飘掠向瞎子。
他的剑,似一团暗影,缠住瞎子的咽喉。
环儿瞪大眼珠:唐九剑明明还没有起身的力气,怎么忽然间……
正在环儿惊讶之际,黑暗中那一排烛火,转瞬间已是全部熄灭,只剩下离他最近的那一支依然亮着。
烛光依然如豆。
托着蜡烛的瞎子表情依旧。
瞎子道:“唐九剑走了。”
环儿一脸的茫然,喃喃道:“那排蜡烛怎么会熄灭的?”
瞎子道:“被血浇灭的。”
“谁的血?”
“瞎子的血。”
“瞎子的血怎么会浇灭蜡烛?”
“唐九剑的剑刺穿了他们的咽喉。”瞎子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他也说错了,从现在起,天下少了一个瞎子。”
环儿终于明白发生的一切,说道:“你为什么不死?”
瞎子道:“唐九剑是聪明人,如果他杀了我,便逃不出去。”
接着又道:“而我,一定要活着保护你的。”
良久,环儿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
“这只有宫主才能决定。”瞎子忽然也吹灭了蜡烛,眼前顿时漆黑,瞎子说道:“你这么急着出去,想找谁?”
“柳公子。”环儿刚说完,头顶“轰隆隆”又一阵雷响,瞎子道:“暴雨终于来了。”
大雨说来就来,柳公子躲进船舱,听暴雨如珠,击打着船篷。
大雨过后,柳公子从船舱里出来,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四周静悄悄的,木浆划水的声音给人一种更加寂静的感觉。
柳公子双眉紧锁,随即又舒开了。
黑暗中,柳公子对瑾小雾说:“这条隧道,起码有一千五百米。”
“对,刚好一千五百米。”船舱里传来瑾小雾的声音:“等下你看到月亮,便是出处。”
柳公子抬头,空中一轮圆月,正如柳公子心里盘算的那样非常丰满,非常大度地俯望着,端坐着。
柳公子不仅看到了月亮,也看到了满天的星星,一眨一眨,像调皮的眼睛。
柳公子发现今天夜里的星星特别繁多,特别硕大,而照理,月圆之夜,星星是不会这么灿烂的。
“那些混浊一点的是灯火,不是星星。”瑾小雾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他身后。
“灯火?”柳公子这下真的很惊异:“你是说,这数不清的星星点点是从窗子里映出来的灯火”
“你看见的这地方叫做忘忧谷,这里的灯火彻夜不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小姐的丫头。”划船的老汉说。
柳公子的心开始兴奋起来。
没等柳公子兴奋的心情继续下去,柳公子只觉胸口一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出手的人不是离他最近的瑾小雾,而是小船另一端木头一样的划船的丫头。
醒来时,柳公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这是一张非常柔软且非常大的床,整间房子里,除了这张床,什么也没有了。
如此简单的卧室,很难想象是少女的闺房。
可是,柳公子闻到了那种只有少女才可能有的芳香。
柳公子一定是躺在谁的闺房里了。
柳公子睁眼四处张望,搜寻,终究找不到任何足以说明问题的东西。
雪白的墙壁上哪怕连一面镜子也没有。
柳公子真的不愿从这张柔软的大床上起来。
可他这时非起来不可。
因为,他听到了一丝细细的琴声。
琴音在他耳边萦绕,却看不见弹琴的人。
他在房间里四处寻找,怎么也找不到一扇门或一口窗。
没有门,他是怎么进来的?
没有窗,这光线又是怎么进来的?
柳公子越发惊异。
而外面的琴音也越来越清晰。
如流水,舒缓的旋律令他无比畅快。
他听得出来,这是一首唐代有名的晨曲。
柳公子双手不经意地往白墙上按去。
只听“哗”一声轻响,四面墙壁同时滑落。
柳公子眼睛一亮,原来,这雪白的墙只是蚊帐而已,一般的蚊帐悬挂屋顶,罩住睡床,这里的蚊帐却做成墙壁,光线可以进来,里面却看不到外面的情景。
蚊帐一落,柳公子眼前一亮。
这是一间非常大的卧室,足足有普通卧室的十倍大。
他躺着的这张大床,在卧室里显得非常小。
卧室的地是木板制成的,墙壁却不用木头,只用彩色的窗帘布围绕一圈。
卧室里除了透明的茶几,还有一个精致的梳妆台。
这么大的卧室,只摆了这两件家什,并不显得空荡,反而让人感觉这样的摆设考究之极,再也无法挪动一分一厘。
就在茶几和梳妆台的旁边,一道栏杆弯弯的,极其巧妙的蜿蜒而过。
栏杆围着一个水池,水池里的荷叶莲莲。
没有风。
荷叶与荷叶之间就像在私语。
卧室里可以摆设任何盆景,却从未见过在房间里摆上一个水池加一池的莲荷。
在硕大无朋的碧绿的荷叶间,一位少女端坐着,琴声就从她的手指下逸出来。
那少女见他起来,莞尔一笑,说:“公子醒了。”
柳公子也朝她一笑:“多谢小姐的妙曲琴声。”
“可别这么说。”少女连忙说道:“我不是小姐,我只是小姐的丫头而已。”
“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少丫头?”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小姐的丫头。”少女说:“柳公子除外,你是小姐的客人。”
“这是什么地方,谁的卧室?”柳公子问道:“是不是小姐的卧室?”
“这是忘忧谷,这个卧室是丫头的卧室。”
“丫头的卧室即如此豪华,小姐的卧室又该怎样了?”
“不知道。”
“不知道,难道你连小姐的卧室都未曾进去过?”
“是的,我还没有资格进入小姐的卧室。”
少女说着站起身来,轻轻一点,白色的身影越过荷叶。
柳公子赞了一声:“姑娘好身手。”
少女拿起茶几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递过来:“与柳公子比起来,还差得远。”
柳公子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个少女,见她楚楚动人,就像一朵出水的芙蓉。
“这样的房间才配住你这样的人。”柳公子并不客气,接过酒喝了,说:“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小姐?”
“不知道。”
“不知道?难道你家小姐没有吩咐过,我醒了就带我去见她?”
“没有。”少女说:“小姐只吩咐我,你醒了就叫你喝酒。”
“你是说,除了喝酒,我什么事都不能干,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了?”
“不能。”
“如果我要走呢?”
“难道这里不好吗?”
“这是你的房间。”
“可你已经在我的房间里,在我的床上躺了六十个小时了。”
柳公子心中暗惊,没想到自己已六十个小时不省人事,可他并不表现出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已害得你两天两夜不能睡觉,怎好再打扰你呢?”
“小姐的客人,就是丫头的主人,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再躺上三天两夜。”少女说:“我也可以再为你弹三天两夜的琴。”
少女已经为他弹了三天两夜的琴!
柳公子不禁又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说:“可我实在不愿打搅你,你也应该休息休息了。”
柳公子的话刚说完,少女真的慢慢闭上眼睛,倒在那张她自己的床上。
也许,少女在停止呼吸的最后一秒钟也不明白,柳公子在喝了毒酒之后,还能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手法击中她的要害。
柳公子看着慢慢倒下的少女,嘴角微笑,自语道:
“你不能带我去见小姐,只有自己去找了。”
“你不能带我去见小姐,只有自己去找了。”柳公子的话刚说完,有一声音接着说:“你不该杀了丫头,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怎样才能见到我。”
不用回头,柳公子知道说话的是瑾小雾。
“不杀丫头,小姐怎么会出现呢?”柳公子转身,果然看见瑾小雾坐在梳妆台的小凳上,一双纤手理着乌黑的长发。
瑾小雾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说:“我带你到这里,并不是叫你来杀人的。”
柳公子无话。
瑾小雾又说:“如果你不出手杀人,或许还有机会走出忘忧谷,可现在……”
“现在怎样?”柳公子闻言大吃一惊,一用劲,浑身竟使不出半分真力。
“喝了‘酥骨散’的人本应马上躺下,如果你听丫头的话,再躺三天两夜,你或许就有救了。”
瑾小雾说:“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太莽撞、太自信、又太不相信别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