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倚鸾挺高兴,能有个认路的人结伴同行当然更好,而且还是位修士呢,虽然他眼盲,但只要不走岔路就行。
于是她恭敬地问:“大叔,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您?”
大叔迟疑片刻,才说出:“我名叫端墟。”
风倚鸾心说,挺奇怪的一个名字。“断续?”
“不,是端墟。”大叔说文解字了一遍,又说:“其实理解为断续也无妨。”
端墟大叔对他的名字似乎持有很随意的态度。
“哦。”风倚鸾不解,还是觉得名字不寻常,又问:“端墟大叔,听你所说的方向,你会不会和我要找的人在同一个宗门?有没有这种可能?”
端墟问:“他叫什么名字?”
风倚鸾却摇头:“不能说,不能告诉你。”
大叔豁达地哈哈一笑,说:“据你所描述的特征,那人与我应该不在同一宗门,而且那一带至少有好几个宗门,都藏在极寒之地的深山中,互相之间很少往来,不过路途的方向是差不离的,遇到我算你运气好,我可以带着你一直到那附近,这样你找起来也更容易些。”
风倚鸾略感到失望,说:“哦,这样也好,多谢大叔。大叔,你为什么需要吃东西呢?我要找的人,说他不用吃东西的。”
端墟缓缓地说:“因为我的辟谷丹吃完了,一路上买不到,只能吃普通食物充饥。”
风倚鸾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她还以为是两家的修炼方式不同呢。“原来是这样啊……”
端墟转了话题,问:“你还没有正式开始修炼吧?”
风倚鸾说:“是的,没有人肯教我。”
端墟点头,竟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否则,只是徒累己身而已啊。”
风倚鸾不由得问:“为什么?你们全都这样说。”
这一次,她绝口未提师父二字,因为一旦提起,就又得解释为什么师父没有教给她任何东西,她却还要叫师父,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对这位大叔透露师父的去向。
端墟大叔看起来,与楫离不似同一类人,楫离是坦荡荡的,而这位大叔,她却觉得看不透。大概是因为,看不到大叔的眼神吧。
端墟语调低沉地回答:“因为,在这个大陆上,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修真者了。我们这些残存的修士,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行走于天地之间,只能在极为险峻苦寒之地,悄悄图存。”
风倚鸾抓住话头追问:“可这是为什么?具体是怎么回事?能更详细些告诉我吗?”
端墟仰起头,深吸着身边淡淡的草木气息,缓缓地说:“只因为大陆上的灵石资源有限,各类天材地宝的资源也有限,所以王朝从900多年前起,就逐步限制皇族王族和贵族以外的凡人修炼,为的是,把所有资源都收在皇族和王族手中。”
“居然是这样……所以要抓捕你们?”风倚鸾问。
端墟点头:“是这样的。圣帝在王朝中设立了安枕阁,意为圣帝可以安枕无忧,而我们,被称为‘野修’。安枕阁的使命就是四处盘查并缉拿所谓的‘野修’,并且每过几十年,安枕阁中的人会全面出动,大规模地搜捕一次。”
“哦……”
端墟继续讲:“安枕阁中,地位最高的称为长使,是七品灵尊;长使之下设立四名‘无尘翡衣’,分管四方;其次是‘翡衣’,不论官阶和修为几品,都统称为‘翡衣’,特征是左袖上缝着紫色的雀羽,雀羽数量越多,说明他们的官阶越高、或者抓到过的修士越多;最低级的,就叫扫地使,大多没有官阶品级,或者最多是一品低阶刚刚入门的练气修士。”
“哦,听上去好复杂,而且很奇怪,和平常听说的地方官阶不怎么相同啊。他们都穿翡翠衣服?袖子上插紫色羽毛?两种颜色放在一起想来挺丑的。”风倚鸾问题很多,且边问边评议着。
端墟没有回答衣服样式的问题,只说:“翡衣并不是翡翠色的……所以啊,修真之路,不仅道阻且长,而且一旦踏上这条路,便将永远成为王朝缉捕的目标,将永远面临无数的生死考验与艰难险阻……”
风倚鸾心说,这些事情,师父应该也是知道的,但从未对她讲过。
师父从前待她很好,或许因为呵护过多,所以从不曾让她卷入半点江湖之事。即便她力气很大,性格时而豪放,师父依然将她看作小女孩,对她呵护有加。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虽然在大多时候已经像大人一样成熟,可是,对于有些事情,她却一无所知。
风倚鸾眼帘微垂,看着不知何处,其实是回顾起了旧事。她忽然想起来,从前,也有过穿着特殊样式官服、袖子上插羽毛的人来到镇子里,只是并没有抓过什么人,那些人来的时候,师父就总在街头铺开纸画画,让她伺候在旁边磨墨洗笔,所以从未出过岔子。
另外时常会有人到客栈中来盘查,但也从来没有抓到过人,老板娘和伙计们都很会说话,总能把那些‘官爷’们哄得高高兴兴的。
安枕阁中的人虽然横行,但总不会无端怀疑那些安稳定居于市井之中,看似人畜无害的良民吧。除此之外,现在想来,街坊们也都很好,从来没有因为她从小力气过人而出卖举报过她……
风倚鸾在这边回忆着,端墟却像是因为拉开了话匣子,一时收不住,继续自顾自地说:“……每次不得已有事下山时,我都要收敛气息,尽可能地躲着这些‘扫地使’,若是实在躲不过,我会故意让他们把我砍伤,好让他们不再怀疑我是修士;甚至装出重伤而死的样子,等他们离开之后,我再起身躲起来,只要不被砍杀到死透了,便都能恢复过来的。”
端墟大叔所用的方法,与楫离的几乎如出一辙,想来,如今这大陆上的很多修士,都是在用这种方法偷生求存的吧。
风倚鸾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听到这些本该令人感到痛心的遭遇,却脱口而出一句:“哦,你们这是如同俗语中所说的,专业装死疗伤三十年,外加原地满血复活?”
端墟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略带有苍凉的味道。
……
天色完全黑下来,四周很安静,只有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端墟确定那些扫地使不会再回来了,才盘腿打坐,开始给自己疗伤。
风倚鸾一开始还四下里替端墟望着风,半个多时辰后,她觉得困了,便靠在黑马的身上,借着夜无踪的体温,不知不觉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