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小街走了,走的很痛快,临到走前,还在地上多添了一具尸体。
尸体是任劳的,就静静的躺在荒田之上,双眼睁的很大,眉心只有一个指头大小的孔洞,还有鲜血在缓缓淌在地上,血还是热的。
他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死在同门手里,更想不通为什么原本还在同一战线上的仇小街会对自己动手。
他难道不是叫天王请来的人吗?他难道不也是南面王邀请南下的吗?为什么会对自己动手?
只是一切的疑惑都随着仇小街的离去而不再重要。
段连城好奇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吴蕴轻笑一声:“你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段连城挠了挠头,笑道:“也是。”
“你们在打什么哑迷?”这话是孙青霞说的,随后他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
段连城瞥了吴蕴一眼:“他让我跟着龙舌兰来的。”
“那...那位龙女侠呢?”
见孙青霞看来,吴蕴解释道:“若跟着他们,要找到你还不知何年何月,所以我们来的路上,把查叫天埋下的暗桩都拔了。”
孙青霞笑道:“这么说来,我是该谢你们了?”
段连城擦了擦刀上的血迹,轻声道:“谢字说不上,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了,所以你若是知道些什么,可否和我们说说?”
孙青霞傲然道:“我的事,用不着你们来管。”
吴蕴苦笑道:“现在可不止是你的事了,而是我们大家的事了。”
孙青霞的脸上露出一抹迟疑:“我们大家?”
吴蕴和段连城相视一笑,同时开口道:“正是我们大家。”
……
“云吞”是一种食物,它用一种非常纤细的面皮包裹着或菜或肉或虾仁等不同的馅,在沸水里煮熟了,下面同吃,非常美味。
只不过中土人士称之为“馄饨”,两粤一带则称之为“云吞”,大概指的是好吃美味得有“吞云吐雾”之意吧?
反正,原来的意思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有一家野店就叫“义薄云吞”。
这家野店就位于十八星山的大山之中,附近也有几个村落,但这几个村落分布在大山各处,并未聚结在一起,所以没有形成一个主要的市镇。
不过,就算是零星散居,还是有食肆、野店、钱庄,供行人落脚、充饥的,“义薄云吞”就是其中一处,而且是特别好吃的一处店。
店门外的牌匾上“义薄云吞”四个字一笔一划写的极为独到。
“義”字底下“我”字中的一个“戈”便斜斜翘出极长的一勾,如同刀子般锋利刺人,云吞的“雲”字却如四粒大大小小的云吞,碎了一锅。
若是吴蕴、铁手乃至段连城等人在此,便能认出这四个字必然出自温八无之手。
所以孙青霞一到这里,马上就带着两个女孩走了进去,因为他就是要找这家店,他听说过这家店,但他并未来过。
他只听温八无说过:这儿也有一家食店,馄饨做的很好吃,名字是他取的,老板姓言,本是辰州人,今落脚这儿,遇事时可以过去,言老板夫妇都是信得过的人。
他相信八无先生的话,因为“毒行其是”温八无也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
他为何先到“义薄云吞”而不是即行前往它处,原因也有几个。
一,他饿了,更重要的是:自己身旁的两个姑娘都饿了。
二,他最近交的朋友让他感到很放心,至少短时间内没有了后顾之忧。
三,两位姑娘都衣不蔽体,而他也一身“店小二”打扮,即不便,也不妥。
他不喜欢这样,尤其当他偶然瞥见这两个姑娘衣衫破烂处所露的一截截白生生、玉灵灵的身子时,他心中就怦忽怦忽的跳着。
所以他至少要让她们穿上整齐的衣裳,这才是他此刻到此的第一目的。
店家言老板一听说孙青霞就是“八无先生”介绍来的朋友之后,立即予以热情款待。
完全不追问他和这两个标致姑娘流落在此乡间荒山的来历原由,使三人感到无限温暖,得到十分方便。
况且,好客的不仅是言老板,连老板娘于氏,以及女儿小花,儿子阿晴,都很好客。
小花还十分年轻,只十三四岁,可是很灵巧、可爱,可惜额角眉心破了食指大的一个疤,毁了芳容。
但对到来的两个小姊姊已懂得用灿笑来接待欢迎,且拉着她俩手不放。
阿晴还比小花小个七八岁,鼻下有两条青涕,下身还光着屁股,可是见着孙青霞,居然懂得用手指指着孙青霞对他爹爹说:“他、爹爹……”
叫孙青霞为“爹爹”,可把他吓了一跳,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当“爹爹”,尤其在逃亡的时候,这声“爹爹”可把他叫得有点脸红耳赤。
幸好,那小男孩还懂得把“真相”说分明:“爹爹…他…是好人…”
一向给人称惯了“色魔”、“淫贼”、“大恶人”的孙青霞,一时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他也真心的感动了起来,心头都变得有些柔和温暖。
这店家除了有吃的,还有住的,此外,还有穿的、路上带的、甚至化妆易容的东西卖,这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方便了。
孙青霞这才明白:何故八无先生曾一再向他引介过十八星山里有一家这样的店。
“义薄云吞”,果真名不虚传:它的馅香而滑,皮薄而嫩,鲜味的陷和着汤一口灌下去,只在口里唇齿相依的几个打转,就骨溜的吞到肚子里去了。
还得过好一会才能体味出它的香、甜、嫩、滑来,但那已是“回味”阶段了。
言老板很热情,话说的又快又响又直,像一轮鞭炮,把自己炸得只剩下一地碎红,而后就立在原地不知继续说什么是好。
他心中一急,鼻尖上就聚积了汗,他的眼眶前有两块薄薄透明的镜片,也染上了两团雾气,看到他的两眼和鼻梁上,竟有铁丝架起了这两面古怪的“玻璃镜片”,大家都觉得奇怪。
小颜毕竟年纪尚小,不怕忌讳,脆生生开口问道:“言老板,你鼻子上的那个是什么呀?”
言老板大声答道:“这个叫‘眼镜’。”
小颜奇道:“这东西放在脸上难道是为了装饰?这也太碍眼了。”
言老板急喊道:“这然不是!”
小沛此刻也好奇起来:“那还有什么用?”
言老板大声道:“我眼睛不好,远的看不到,只能看近的。到了近年,连指甲那么大的字,三尺开外便瞧不见了,得要摆到鼻尖前才看见。后来戴上这‘眼镜’,七八丈外的虫子我都能一眼认出是什么呢!”
小颜啧啧奇道:“厉害!还真是稀奇物件!”
言老板笑道:“你这小姑娘说话伶俐,长得也俊,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小颜施礼道:“我叫颜夕。”
孙青霞道:“你们不相识的么?小颜姑娘原一直就住在不文溪一带。”
言老板笑着大声道:“十八星山那么大,光是山里的人说不定也一辈子会不着。”
孙青霞提醒他道:“她可是麒叔的养女啊。麒叔是这儿的乡长,你总不会不识吧!”
言老板“啊”了一声,这才又好好打量颜夕,揣摸估计道:“原来是吴老麒的养女儿……真是长得好快啊。”
然后他转向孙青霞解说道:“我们十八星山的人,都一辈子乐得身在此山中,不看他山好风水。所以也不常到山外去长长见识,串门也省的去串门,只好请过客路人,往我这家小店里串吧。不管有钱没钱的,只要来到这小店,都是我的上宾。”
然后他指着三人,笑道:“我也看得出来,你们都是落难人……不管给什么人追杀,只要你们来了我这家‘义薄云吞’,就是我的朋友,我的客人,也是我言尖的一家子人。”
然后他竟然沉着脸,侧着头,横目盯着小颜,眼色凌厉。
小颜吃了一惊,孙青霞心中一紧,微微将她挡在身后,问道:“怎么了?”
言尖怪眼一翻,托了托眼镜片,这才说:“这位小姑娘似有病,经脉至少有六处阻塞不畅,是也不是?”
孙青霞闻言一呆:他可没看出来。
颜夕却腼腆的点了点头,说:“我就是不听麒爹爹的劝告,见十八星山上的晶石漂亮,跟人跑上龙头岩去采,结果晶石一颗没出,却着了寒气,回到不文溪歇了几天,也给爹爹责备了几回,到现在仍感周身不适,寒热交煎,麒爹爹还上不文山采了些药草回来治……”
说到这里,她眼圈儿一红,抽泣了起来:“可是现在……麒爹爹却已惨遭……”
众人皆是一叹,只听小颜续道:“不打紧的,病已好了七八,只心里难受…”
说着,她又要落泪,孙青霞忙岔开话题道:“你却是怎地看出来的?我跟她在一道,倒是一直没看出来?”
言尖答道:“我也一身多病,久病自成医,一看人气色,便知有无病痛。”
说着,他大量了三人一眼,接着道:“何况,我跟温兄相处久了,多少也学得温兄的‘毒发身不亡’的道行,一看便知,究竟是毒入膏盲,还是病入肝脾。”
孙青霞笑道:“言老板可真有本领。”
“他没本领,”只听一个很好听的声音说,“他最大的本领就是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