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薛明睿点了点头,眼风扫了眼薛宝琳。
三年前在紫金山时,若不是薛宝琳,林暖暖当初也不会有那许多事,遭些罪!当年因着要顾忌皇后,他们就只是让其缠绵病榻了几月。孰料林暖暖这才回京,薛宝琳竟对林暖暖又咄咄相逼,若不是上回小丫头机敏,且又早早出了宫,只怕是又得吃亏!
薛宝琳应该庆幸,当日在朱雀街上阻拦林暖暖那一回,是自己受了伤,如若不然,只怕就不是和亲这般简单了。
薛明睿眼眸渐深,想起薛宝琳后头挑事儿之人,攥了攥拳头,如今不动她,不过是为了新旧老账一起算!
“睿哥哥,那是不是我爹爹跟...”
林暖暖话才说了一半,就急忙止住。自己还是粗心了,地上那两个惹人厌烦的还没走呢!
她见薛明睿嘴角噙笑,眼睛里闪着光芒,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心里不由嘀咕:看来,这事儿只怕薛明睿也没少跟着操心。
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嘴角的笑靥越发深了起来。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薛明睿见她如此,上翘的嘴唇,愈发咧得厉害,只将一张从来冷凝的脸扯得让林暖暖忍俊不禁起来。
“睿哥哥,谢谢你!”
林暖暖话说得含混其词,薛明睿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暖暖那双点漆的妙目,只觉得就这么看着,心里就会生出无比满足的熨帖之感。
“傻丫头,”
薛明睿叹息了一声,堪堪止住了就要往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上抚去的手,顿了顿,就转向了林暖暖的肩膀,落在了上头轻轻地拍了拍,一脸不赞成地训她:
“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低沉却又带着薛明睿般独有低哑浑厚的叹息声,落入林暖暖的耳中,却让她立时想到另一层意思。
林暖暖耳朵一热,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强自稳住了心神,缩了缩脖子,忍着自耳边而起直蔓延到了手臂的密密鸡皮疙瘩,心里暗说一句“真是妖孽”,也不敢再看薛明睿,只好螓首蛾眉着低头,目光却一刻不停地又落在了薛明睿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上,
这手也这般好看呢!
林暖暖自心底发出一声喟叹,忙忙又收回目光,自己可真是丢脸,居然对着薛明睿的声音跟手在这儿发起愣....
她悄悄地转过脸去,不用揽镜自看,也知双颊此时定然已是红霞满面...
“咳,”
薛明睿以手抵唇,轻轻咳嗽了一声,他也不知原本就是一句寻常的安慰,怎的就让他们两个都不自然起来。
“暖-暖?哥-哥?”
一旁盯着他们二人看了许久的薛明玉真是既高兴又好笑,若不是下头还有那两个人,此时地方也不对,薛明玉是真不忍心打扰这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是的,在看过了那般不堪的冯冀才后,薛明玉比从前要多想了不少的事,却越发觉得似林暖暖和自家兄长这般知根知底,脾性相投的两人非常难得。
虽不知自己往后会如何,薛明玉还是自心底为林暖暖和自家兄长高兴。
林暖暖自小受了许多的磋磨,看着娇娇的小丫头,其实是真吃了不好的苦。她虽从未在自己面前诉苦,但是薛明玉却知道,小丫头看似相与,其实戒备之心很重,一般人根本就不能让她放下心防;而自家兄长则从来都是一副话不多说的冰山样,不过,这二人在一处,却从来都是分外投契。
薛明玉看了眼满脸带笑的林暖暖和眼里好似只有林暖暖的薛明睿,许是因着自小就认识薛明睿,林暖暖自己都不知道,她看向薛明睿的目光,从来都是带着信任跟依赖,而薛明睿也不负林暖暖所望,对她好的连自己这个妹妹都有些嫉妒...
“薛-明-玉——”
被薛明玉如此意味深长地一唤,兼之薛明睿方才那句颇有些歧意的话,对这毒兄妹,林暖暖立时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她先瞪了眼罪魁祸首,欺软怕硬地唤着薛明玉,将一双杏眸睁得溜圆。
“好暖暖,我知道错了,你还是饶了我吧。”
薛明玉哪里是怕林暖暖,只是被薛明睿一双凤眸淡淡地瞥了一眼后,她就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也是,怎么忘了自家这个哥哥可是最为护短的了。尤其是对林暖暖,那可不是一般的护短!
“嗯,暂且饶了你。”
林暖暖不是没有瞥见薛明睿那一眼,故而此时再欺负起薛明玉来未免就有些心虚起来。
“我们走吧。”
薛明睿怜惜地看了眼林暖暖微红的脸颊,将手里的缰绳扔给了正请罪的李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只冷声说了一句:
“手下稳当些。”
李二早就被薛明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只讷讷地点头应是,不敢多言一句。待薛明睿走后,这才抓起衣袖胡乱地擦了擦额上早已聚成团顺着脸颊落下来的汗珠,握着缰绳的手也微微颤抖着,这个薛世子虽少言寡语,可身上的气势压得他浑身直冒冷汗。
薛明睿不再多言,自己也翻身上马,他轻磕了下马腹,行至车边,待林暖暖笑盈盈地挑起了车帘,眸中也带着笑意,这才柔声吩咐着林暖暖吃些东西压压惊。
薛明玉见薛明睿一句话反复说了半天,一会儿让林暖暖吃些小食,一会儿又问可有靠垫,一会儿又叮嘱她有事唤他...
薛明玉不免觉得好笑,不由抵了抵林暖暖的手,小声地嘀咕着:
“暖暖你看,哥哥如今可是越发絮叨了。”
她的声音不大,只是女儿家的私语,可薛明睿是自幼习武,耳聪目明的又怎能听不见?
他耳边一热,先不自在地咳了咳,忙住了口。才要打马先行,又似想起了什么,忙又对着将要撂下帘子的林暖暖嘱咐:
“暖儿,那蟹壳黄还是莫要再吃了,吃多了,嗓子发干。再有别的也要少吃,一会儿还要去带你去集市。”
“嗯,”
林暖暖心里一暖,早就忘了反驳薛明睿,自己是要去金银铺子。她先点了点头,却发现薛明睿看着有些不自在地眼睛看着旁处,一向冷冽俊朗的男儿,难得有这般窘迫样子。林暖暖心下一阵柔软,再顾不得薛明玉正戏谑地盯着自己,只柔声地应下:
“嗯,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一句“咱们走吧”,成功地取悦了薛明睿,薛明睿低沉好听声音又起,眼睛也盯住了林暖暖,他先应了声“是”,又看了看,这才艰难地从那双晶莹明澈的双眸里收回目光,浑厚的声音带着温柔仿佛带着重力,让林暖暖不由想靠近些、再靠近些....
“放下帘子吧。”
薛明睿笑着又说,已有好几人从旁经过时偷偷地看向这边了。薛明睿还敏锐地发现了看过来的目光里还有些带着贪婪和沉醉。他脸上一冷:直将看过来的人吓得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从来对旁人无视的薛明睿,十分不喜这样的目光。
马车缓缓开始前行,正等着他们下车的薛宝琳和徐元贞惊住了,不是应该下来的吗?
薛明睿和林暖暖如此举动,越发让她二人心下没底起来。直到林暖暖的车帘晃动着就要从她二人身边经过,徐元贞抵了抵薛宝琳,见她还是愣愣地样子,忙又出声唤着:
“里面之人可是我暖妹妹?”
虽然因为着急,声音有些尖细,可还是无损徐元贞的贤淑温和模样。配着她关切的神情,和微微失落的话音,直让不明所以的人以为,这马车里头之人竟然如此无礼。
“不用理会她,这位比薛宝琳还要坏呢。”
自十一年前徐元贞姐妹明里暗里地合谋欺负林暖暖,薛明玉就对这位京中才女再无一丝好感,如今见她同薛宝琳在一处,虽不知因何如此,却更加不待见她起来。
“没事,我还是跟她们说句话。”
林暖暖想了想,还是敲了敲车壁,让李二将马车停了下来。
“暖暖,”
薛明玉不赞成地皱了皱眉头,她虽知这小丫头从来不是个糊涂的,更加不是个喜欢吃亏的性子,可还是打心眼儿里不想林暖暖同这两个心思九曲十八弯,喜欢绕心眼子的人打交道。
“没事,”
林暖暖拍了拍薛明玉的手,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给你找些乐子。”
她同薛明玉说笑了两句,待马车停稳,也不下去,只挑着个帘子,慵懒地支颐着下巴,深深看了薛宝琳一眼,待见到薛宝琳眉头微皱,这才纤手一伸,对着四公主懒懒地勾了勾手,红唇轻启,吐出的话气得薛宝琳跳脚:
“过来—”
薛宝琳再记不得王皇后叮嘱她,让她这些日子莫要找林暖暖的茬儿,早就被林暖暖这般挑衅的样子,气糊涂了,她将一张明艳的脸涨得通红,神情狰狞着快步走近林暖暖的马车前,攥着鞭子就问:
“你敢不下马车?”
扶着薛宝琳的徐元贞脚下一滑,忙松开了手,只“哎呦”一声蹲了下来,好似脚扭了。薛宝琳也不管她,只拿着鞭子直指林暖暖:
“还不下来?”
林暖暖红唇微挑,调皮地冲着薛宝琳一笑,好似并未发觉薛宝琳气得不行,慢吞吞地轻启樱唇:
“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你这个小-贱-人!”
薛宝琳气得才要甩鞭子,就见身后一阵马蹄声声,只好勉强住了手,只看向林暖暖的目光,好似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啪,”
薛宝琳只顾着盯着林暖暖,待一个香气扑鼻之物砸中她鼻子之时,她只觉得鼻头一阵痛,然后一个焦黄喷香之物就混着纷纷落下的酥皮滚落在地。
待薛明睿打马过来,就见林暖暖脖颈高昂,指了指她对着薛明睿说:
“睿哥哥,快走吧,这个小娘子不仅口出秽言,还举着鞭子想要打人。”
薛明玉原本正生气地想要下去教训满嘴喷粪的薛宝琳,却不料林暖暖居然用蟹壳黄砸中了薛宝琳本就有些扁扁塌塌的鼻梁,不由“噗嗤”一笑。
见林暖暖又如此说,不由笑得更加欢畅:得,小丫头这是对薛宝琳来个彻底不认账呢。
薛明玉只觉得正坏笑着的林暖暖越发对她心思,真是越看越爱,若不是顾忌才过来的薛明睿,真想好好捏一捏她的粉腮。
见薛明玉笑,林暖暖只迷惘地睁大了眼睛:
“玉姐姐,这人上回就说她是四公主,怎么可能呢,你说,公主哪有这样的模样,我可不信!”
说着,又催薛明睿,
“睿哥哥,快些走吧,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薛明睿没有听清薛宝琳方才说什么,却也知定不会是什么好言语,他双目森森地瞥了眼薛宝琳,只将薛宝琳满腹的委屈给冻得不敢言语半句。
见林暖暖如此说,这才解了满脸的冰霜,眼含宠溺地笑了,顺着林暖暖的话吩咐李二:“没听见小姐的话,既然是疯子小心惊着小姐,还不快走?”
李二吓得忙挥起了鞭子,急急忙忙赶起了马车。
薛明睿又冷目扫了眼气得暴跳的薛宝琳,待打马前行时又叮嘱林暖暖:“往后见着疯子莫要理会,直接走便是!”
说完,余光又瞥了眼,正兀自站了起来看向林暖暖的徐元贞。
徐元贞见薛明睿看过来,忙努力地展颜,尽力露出最温婉柔美的笑容,仿佛方才扭了腿脚的不是她。
薛明睿皱眉收回了目光,徐元贞有些迷恋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放在梦中想了许多年的男子,着迷地看着他那挺拔的身影,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明睿哥,听说你要大喜了?”
徐元贞抖抖索索地将“大喜”两个字,说的支离破碎,恰如她此时的心境,“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古来相决绝..”
徐元贞喃喃低语地念出了这两句,可是心却在滴血,自己虽有文君之才,却不能如文君那般决绝,无他,实在是,自己深情错付,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徐元贞摸了摸自己衣襟上的那个与之不相称的黄褐色佩玦,就如这一块玉玦一般,他将这个芝兰玉树,气质清冷的男子藏在心里已经许多年了。
“明睿哥,你..”
见薛明睿不答,徐元贞泫然欲泪地抬首,将一双白皙的脖颈曲转看向他,却见薛明睿却在同林暖暖低语着什么,在林暖暖笑靥如花后,就已经跟着马车打马前行,
好似,从未见过徐元贞一般...
徐元贞的泪,一滴一滴慢慢落下,手也越攥越紧,心底的恨意,越发浓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