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条短信, 二十五通电话。

　　这是瑞亚·诺伦的助理经过挑选、删减后的待处理工作优先项。

　　导演制片、合作伙伴、经纪公司、媒体大亨……瑞亚有印象、认识的重要人物都在名单上。

　　家人、朋友的消息也是第一要回复的。

　　但唯独没有她现任男朋友的。

　　按理说，瑞亚是不可能在受了这么重的枪伤后得到医生的工作许可，但有她那位无所不能的经纪人马修·马洛伊在，有什么不可能。

　　现在他确实能达到语义上的无所不能。

　　这些天瑞亚眼睁睁地看着马洛伊试探自己新生的变异能力, 又一次从各种意义上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的唯物主义。

　　有马洛伊，瑞亚的伤再糟糕，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最终马洛伊还是不顾瑞亚反对，加快了她的伤势愈合速度。

　　所以她也不得不参与进善后工作中。瑞亚有理由怀疑，这才是马洛伊真正的目的，他忙不过来了, 只能征用伤患。

　　否则怎么解释她的经纪人在这种时候还能一天到晚地往她这里跑, 这个案件的关注度已经超越了今年所有的犯罪事件, 话题热度早就超过她打破年龄纪录拿到奥斯卡、和戴安娜王妃一起车祸的时候。

　　可笑的是, 虽然初衷不同。

　　但他们确实达到了当初计划公开恋情的效果。

　　想到莱昂纳多，瑞亚的心在起起伏伏间又沉了下去。

　　瑞亚慢慢地翻着手机，好一会儿后她还在重复这个动作, 来病房一起处理工作的马洛伊干脆放下自己的事情, 就这么看着她。

　　好一会儿马洛伊才开口：“看完了没, 需不需要我一个一个念给你听？”

　　“你就这么对待一个案件受害者。”要不是身体虚弱，瑞亚都想拿手机砸他，为了伤口着想，她选择放下手机。

　　她先是试图移开话题：“看那些媒体报道, 我差点以为我已经死了。”

　　马洛伊抬手揉了揉额角, “你让霍姆给你汇报新闻了？你那个助理还是我招进来的, 结果全听你的。我不是说了你现在不能看新闻的么。”

　　瑞亚却像是没有听到这些抱怨。

　　她说：“起码现在焦点全在我身上，没有人在意我的绯闻了。”

　　马洛伊没有好气，“你还想要怎么样？”

　　“我在想我已经醒过来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找我。”瑞亚思考着不自觉地皱起眉，“除非他们先去找了‘别人’。”

　　“你是说他们在凶手那边……”

　　瑞亚不说话，这场变故给她带来了巨大冲击，她不愿承认自己心中甚至产生了嫉妒和不甘。

　　那是凡人对超凡力量存在的质疑和不信任。

　　这是那些异常存在，第一次完全入侵进她的现实生活，她的梦想野望。瑞亚·诺伦受到了冒犯。

　　她从头到尾，怀疑这个事件的所有一切。是谁放任了这次谋杀，是谁带来了这次伤害？当瑞亚回过头排查记忆，她发现试图谋杀自己的凶手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人了。

　　真正的凶手，也许是引出这些的她。

　　最后瑞亚说出了深思许久后的答案：“我想让这件事，只和我有关。”

　　与她的经纪人马洛伊没有关系，与她的前男友莱昂纳多也没有关系。瑞亚没有任何想法，她心中，已经默认自己爱情的结局。

　　马洛伊听懂了她的意思，只是说：“这不可能。”太多人知道他们的营销筹备了，而且罪犯的身份迟早都会被警方查明后公开。

　　何况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本身就是一团糟。

　　它能让好莱坞发狂，就能让警方发疯。

　　“我知道有人能把这一切变成可能。”

　　瑞亚浅浅地笑了一下：“他叫夏洛克·福尔摩斯。”她记得，她有一张咨询侦探的名片。

　　“我们是演员和经纪人。破案犯案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擅长的，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委托给专业人士。”

　　如果她想要排除其他所有人，首先，“艾莉森·乔利尔”就不能是一个迷恋莱昂纳多的狂热追星女孩了。

　　她希望，艾莉森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瑞亚查看了自己昏睡过去的时间，按好莱坞媒体的说法，现在是瑞亚·诺伦枪击案发后第10个小时。

　　她借用马洛伊处理过了的手机，拨通了大西洋对岸的电话，铃声想了第一下就被接起，瑞亚清了清嗓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不客气地打断了：“你醒了，而且能在重伤抢救手术后获得打电话的许可，你受的伤果然不严重，是我赢了。”

　　他语速极快地说出一连串分析，瑞亚没有细听，只是抓住了重点。“夏洛克，你在和别人打赌我有没有死吗？”

　　“不，我们都知道，你肯定没有死。我们只是在猜测，你到底有没有在装而已。”

　　瑞亚想不到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英伦少年还是这么敏锐，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还能触及真相一角。“你知不知道，媒体都在为我哀悼。”

　　“所以蠢货才喜欢买那些八卦报纸。”

　　瑞亚自知她也是虚荣的俗世之人，不在这方面和夏洛克·福尔摩斯纠缠，她试图攀些关系：“所以迈克罗夫特觉得，我是真的受了重伤。”

　　“不，他知道你是装的。”

　　夏洛克说完，故意拖了很长的停顿时间，才用一副与兄长同样傲慢的腔调告诉她：“可是他害怕，担心，愧疚，犯了被荷尔蒙冲昏头脑的低级错误。就算我们推理的结论是，你有98%的可能性是在借机演戏，但他还是担心你有2%的重伤危机。”

　　这次换成瑞亚沉默。

　　然后她问：“既然你这么聪明，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她可以略过了某个话题，夏洛克更是漠不关心，那只是针对迈克罗夫特愚蠢行为的分析论证之一。

　　“迈克罗夫特的任务是查出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夏洛克很快回答，“但是你没有找他，而是找了我。说明你不想让他或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

　　瑞亚打断了他的即兴分析，问：“你有兴趣吗？”

　　对方反问：“你觉得呢？”

　　瑞亚耐着性子顺着夏洛克的语气回答：“如果你没有兴趣，就不会浪费时间和我说那么多的话。所以你肯定会接受我的雇佣，尽管这会涉及到一些违法的……”

　　“没错，如果你的脑子足够聪明，就不会再问这些多余的问题。”

　　夏洛克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没有给瑞亚留下一丝反应的时间。

　　她不恼怒，只是拿着手机想，夏洛克最好不要贴着尼古丁片过来给她处理问题，因为他听上去完全就像是嗨了。

　　马洛伊默默地接过瑞亚手里的手机，他全程都一言不发，安静地听着那些对话，等待着瑞亚决定。

　　好的经纪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他不擅长的领域，他选择交给瑞亚·诺伦。

　　只是，现在他们都不清楚马洛伊到底擅长什么。他没有抽烟了，试图用超自然的微妙能力来取代那些糟糕的习惯。

　　瑞亚·诺伦枪击案发后第21个小时。

　　一个裹着深色长风衣的年轻人，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被重重包围着的罪犯现场。他身后跟着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受害者。

　　瑞亚打量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英国人，他的眉眼里有很多地方都和迈克罗夫特如出一辙，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是全新的面孔。

　　这个时间段的男生变化太快了。

　　太久不见，夏洛克就已经拔高了身材、抽长了手脚，眼中含着的光也变得更加锋锐。

　　是助理霍姆去机场接到了他，然后他又带着瑞亚辗转回到这里——《天才雷普利》的首映影院。

　　当时瑞亚觉得夏克洛疯了。他挂完电话就坐上了飞机，然后就落地美国，让她派人去接。

　　之后更是提出一系列让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马洛伊差点想杀了他，因为夏洛克打乱了团队在后面安排的所有计划。在以前，这种杀人的想法只是个玩笑，现在马洛伊随时都能让这变成现实。

　　瑞亚花了一番功夫安抚他。

　　起码夏洛克的飞行时间让他们完成了很多事情。

　　夏洛克确实是打算帮瑞亚解决这个麻烦，但前提得是按照他的步骤来。这就是为什么瑞亚会跟着他回到犯罪现场的原因。

　　被拦截在外的记者、路人，没有一个对瑞亚多看一眼，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她就是那个重伤在床的好莱坞大明星。

　　他们反而更有兴趣去拍领头的夏洛克。

　　她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让那些警察同意我们进来的？”案发地点被拉条封锁了。

　　夏洛克抿了一下薄淡的唇，“我偷了迈克罗夫特的证件。”

　　“什么？”

　　他对打断瑞亚的话丝毫没有歉疚感，语气强势：“所以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事发24小时之内。

　　现场被保护得很好，夏洛克理所当然地在来回查案的警探中穿梭，一遇到质疑就会用逻辑分析将对方轰炸得体无完肤。

　　连带着跟着的瑞亚都有种被连带着骂的感觉。

　　但瑞亚很安静地扮演着背景墙，她不需要在这种领域发光发热。找来夏洛克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被气到跳脚的准备。

　　不过和她要做的事情相比，这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夏克洛看着现场被标记好的中枪地点，一个是瑞亚的，一个是倒霉的影评人吉恩·西斯克尔的。

　　媒体报道，大名鼎鼎的好莱坞影后就是在这里为了保护吉恩而被射中一枪。

　　他手里就有瑞亚提供的，医院新出的伤势检验报告。

　　“这怎么可能？”他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

　　见夏洛克已经进入了自说自话的状态，瑞亚就紧跟着他，扮演着一日助手的角色，“哪里不可能？”

　　“这个血喷射的形状……那把枪……如果这个距离是正确的……”

　　他喋喋不休，生僻的词汇和句子像是机关枪扫射而出，瑞亚只捕捉到一些关键的字词。她好像身处刑侦片现场，却只是一个发挥不出演技的龙套角色，瑞亚努力跟上夏洛克的节奏。

　　她要记下一切关键的信息。

　　然后夏洛克停了下来。

　　“……如果艾莉森·乔利尔站在这里开了枪，你怎么可能救下吉恩·西斯克尔？”

　　瑞亚捂着口罩回答：“所以我被送进了重症室。虽然我很生气你和迈克罗夫特拿我的生死打赌，但是我认为你输了，我没有装，我的伤真的很严重。”

　　但是夏洛克根本没有在听，他显然做了很多功课，能把瑞亚曝光在镁光灯前的人生倒背如流，也熟知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就算你在这段时间内按照奥运会参赛员的标准训练，也不可能拥有这个速度。伤检报告里没有显示任何的肾上腺激素激增，身体指标一切正常……”

　　“但是照片里当晚只有你一个人穿着那双红底高跟鞋，所以全场这样的鞋印只会是你留下的，所以当时你就在那里……”

　　瑞亚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知道夏洛克根本不打算询问她这个当事人，就不再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很有可能就是想要先迈克罗夫特一步发现真相，才胡乱地答应了她飞过来破案。反正夏洛克根本不相信瑞亚这个受害者的说辞。

　　最终，他自己得出了结论：“排除所有不可能的事，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事实就是，你不可能救下吉恩·西斯克尔，否则死的人要么是他，要么是你，除非……”

　　“谢谢。”

　　夏洛克打断她那么多次，这一次瑞亚提前出声打断了夏洛克。她解下了自己的武装，露出面容，这才让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夏洛克也卡了壳。

　　“谢谢你，愿意帮我检查，我不知道原来我们还犯下了这么多的错误。就算有变种人帮忙，没有犯罪经验，还是有太多漏洞。”

　　她面色还有几分憔悴，但丝毫不影响这幅姿容展露魅力。那双迷人的蓝眸在高压下流露的脆弱甚至比荧幕上的风情更甚。

　　那一头金发，如同融化的黄金一般，仿佛也具有了温度灼热得能烫伤人的眼睛。

　　在影像里，瑞亚·诺伦永远是占据中心的强者，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这个夏洛克面前，她不介意变得软弱。

　　来回巡查的警探们倏地停下脚步，往那个视线焦点望去。

　　“我知道我没有迈克罗夫特聪明，也没有安德里·维特狠毒，我更没有神盾局的势力。”瑞亚像是没有注意到那些视线一样，不介意地笑了笑。

　　“也许他们确实是有那么几分关心我，但是他们不会为了我对付x教授那样的变种人的。”

　　瑞亚长叹了一口气，唉声道：“我知道x教授不会轻易放过马洛伊的，就像他们都不会放过我。”

　　“我犯了一个错，把无关的人牵扯进麻烦里了。我要解决我犯的错误。”瑞亚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所以我想到了这个办法，但还是很感谢你愿意帮我那么多。”

　　夏洛克说出自己那句被打断的话：“你是变种人。”

　　这个世界正常平和的表面下涌动着怪异的暗流，那些被政府和其他势力联合掩盖下的事物，并不会因为隐藏而消失。

　　迈克罗夫特从来都没有告诉他这些，但是夏洛克不是对这些一无所知。

　　“不，但我的搭档是。”

　　瑞亚抬起手捋过自己的金发，她真的很漂亮。但夏洛克看到的，不是正常意义上对女性审美定义的漂亮，而是那种古怪非自然组合而成的迷局，这样的不可解未可知，如此漂亮。

　　甚至足以冲昏迈克罗夫特的头脑。

　　她是个庸俗，虚荣，自私自利的女人，就和这个好莱坞名利场里的任何一个逐梦者一样，陷入周而复始的利益角逐。只不过美貌让她成为焦点，天赋让她脱颖而出。

　　但她又是个神秘，模糊，难以揣测的事物，吸引着同样复杂难解的秘密。

　　一眼就能望穿，伸手却探不到底。

　　夏洛克的大脑飞速运转，又获寻了难得的兴奋和愉悦，这种破解谜题的快.感只有吸.毒才能媲美。他看到了一道最难解的题，她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像是永远不会被破解。

　　迷人而难求。

　　“你找到我，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让你帮我完成一次最完美的犯罪。”瑞亚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胸口上的伤。“你已经帮了我。”

　　“但它已经发生了，就算你想要掩盖那些痕迹，也只会在掩盖中留下新的痕迹。”

　　“所以我想到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让那些罪证发生。”

　　迟疑、震惊的美国警探们反应过来，快速向她包围：“诺伦小姐，你是怎么获得出院许可的？你的经纪人拒绝了我们的见面请求，请问你现在能不能……”

　　“诺伦小姐，案发时你……”

　　“请你配合回答我们的问题……”

　　瑞亚·诺伦枪击案发后第23个小时。

　　“24小时之内。”

　　瑞亚拿出手机，再次确定了时间。

　　x教授对马洛伊说：“你怎么会……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他救活了吉恩·西斯克尔，然后学会了x教授的能力。

　　x教授对她说：“我们可以合作。”瑞亚在脑海里和他演了一场歇斯底里的戏码。

　　她醒过来就发现，马洛伊的感知进化了。

　　“他们需要一场离奇到十年内、甚至永远都不能破案的神秘案件。”这只是马洛伊这个营销头子夸大欺骗x教授的。

　　事实上他们只需要一个轰动的案情就足够。“需要一个完美的受害人，完美的犯罪者。”

　　夏洛克提出疑问：“艾莉森·乔利尔只是一个迷恋莱昂纳多的狂热粉丝，你还想要在她身上做什么文章？”

　　“不。”瑞亚为艾莉森感到很抱歉，但是她不会对想要伤害自己的凶手心慈手软。

　　就算这个世界再残酷，瑞亚也不愿被埋在底层。“艾莉森·乔利尔不是迷恋莱昂纳多，她是一个厌恶婊.子和妓.女的极端分子。”

　　“就因为我的出身，她憎恶我的成功，所以她就想要杀了我。”

　　只要把与无关人的东西摘除开，一切都会回到瑞亚·诺伦身上。

　　“嗤——”

　　一声轻响，是马洛伊的打火机被瑞亚点开了。

　　世界像是个旋涡，扭曲得翻到回过去。一切都回到瑞亚·诺伦枪击案案发前第1个小时。

　　她还是得和x教授虚与委蛇一场，还是要中一枪，还是得历经手术后再次虚弱醒来，还是要应付自己的事业。

　　但这次，她足够时间处理一切罪证痕迹，足够让所谓的艾莉森·乔利尔忘记她应该忘记的一切。

　　一定、无懈可击。

　　如果x教授知道，马洛伊的能力已经开发到逆转24小时之内的时间，他一定不会放他们就这么离开。

　　他的变种能力，实在被压抑地太久了。

　　久到x教授自己也不清楚，马洛伊究竟是什么能力的变种人。枷锁一旦解开，就无法再受控制。

　　可惜x教授现在已经不能再潜进马洛伊的脑子里了，也不能进入瑞亚·诺伦的。

　　演戏是她在这个超凡世界里唯一的筹码。

　　她还是想：“为什么，我不是变种人……”

　　医院外几万公里的秘密基地里，安德里·维特只身走出，从妥帖折叠的胸前口袋方巾，到干净崭新的鞋底，他依然光鲜亮丽，冷酷无情。

　　他沉吟一会儿，还是摘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扔进了门边的垃圾桶里。

　　“怎么可能？真的只是巧合么……”

　　牢房内，血腥味浓重得淹没了一切气息。门外的守卫僵立噤声，生怕让深思中的安德里·维特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当一个用脑子杀人的阴谋家亲自动手，就连真正的刽子手也要忌惮他的狠辣歹毒。

　　“滴——”

　　短信提醒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安德里翻出手机查看了一眼。

　　“维特先生，距离您使用这具身体的时长已经到达濒临值，强行使用负面效果会越来越大，建议尽快更新躯壳。”

　　署名：杰德尔·埃塞克斯。

　　杰德尔·埃塞克斯，那个提出想要成为瑞亚·诺伦父亲的大富豪旗下，最大的企业就是研究生物基因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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