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也都是男人惯出来的
红尘霓虹之中,影子被拉得坚定而悠长。
她已经打定主意,明日就离开。
这座城,终究不是她的归宿。
转身,走进一旁公寓的大门,走进电梯,瘦削的身影消失不见。
可没有人知道,就在她进梯的那一瞬间,远处街角一脸黑色轿车的车窗也徐徐合上。
里面的人抬眸看了一眼前方,"走吧。"
前排的司机很快发动车子,驶离这片街区。
夜,过得依旧很快,并没有未任何人的悲伤而停驻。
梦好,亦或是梦坏,都终将迎来黎明...
可却有人,始终只愿沉醉梦中,不愿醒来...
乔家医所内。
黎洛抓住那掌纹清晰,缠枝缭绕的大掌,只愿这是梦,却又愿这不是梦。
朦胧之中略有挣扎,却还是唤出了这个名字。
那手掌,略略地,僵硬了一下,想要从她的手心里挣脱出去,却又似舍不得。
一进一退之间,黎洛的脸颊已经靠了过来。
她没有睁眼,却感知到窗外阳光带了温度,熨帖在自己的脸颊之上,然后,靠近了那掌心...
黎洛顿了顿,没有说话,却又不争气地鼻头发酸。
他没有推开她,那这就一定是梦吧。
既然是梦,那么她可不可以在梦里,放肆一次?
又哭了么?
他苦笑了一下,心疼她此刻的脆弱无助,却又...不去唤醒她。
黎洛握住那只手,"司南,花花也很想你。"
"可是,不管谁想你,或者不想你,我一定是全世界最想你的那一个。"
他没有说话,只是幽幽一叹。
指尖,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
她抬手,另一只手也小心翼翼地从他手掌之下撤了出来...
"司南,我给你看,你一定会喜欢..."
他猛咳了一声,赶忙抬手,将她的手往下压,阻止她继续的动作。
黎洛却不肯,"司南,我要给你看看,好吗?"
再也不能等了。
必须唤醒她。
他别开眼,唤了一声,"醒醒..."
嚯!
床榻上的人似被惊了那游园的好梦,猛然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犹自震颤着,那睫毛上没来得及干透的泪珠顺着滑落下来,又氤氲了那粉白的香腮...
再往上看...
对上那双湖水幽然的眸子...
她全然清醒过来。
然后,是深深的悔意...
为何要贪恋那一丝温暖,将自己心中最深的伤就如此地宣之于口了?
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拉下自己的衣摆...
为什么,又要给他看自己那最深的秘密?
已经没有必要了,不是么?
气氛渐渐僵滞,浓得像浆糊,堵住两个人的呼吸,堵住他们的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进退维谷之际,病房外却有一道像女恶霸的声音狠狠传来...
"乔司南,你他的别不知好歹!老娘今天收拾你!"
黎洛心里咯噔一声,终是再也没有时间尴尬,连忙起身,匆忙之间拉好自己的衣服穿好鞋子,"是年舒!"
她终于再度出声,声音里带了清明,带了焦急,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娇憨迷茫。
立在一旁的南铮也终于清醒过来。
黎洛强迫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袖口上移开...
那么多紫罗兰色,谁规定的,她那一抹,就是独一无二的呢?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取代的吧?
心口失落如潮,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黎洛喃喃开口,有些失魂,"你昨天..."
"昨天接到乔司南的生日宴邀请函,结果一进乔宅就看到你晕倒了,送了你过来,"南铮眼底有着疲惫的苍青。
原来是他,照顾了自己一夜么?
黎洛苦涩一笑,"谢谢。"
"无须客气,"南铮也知道了乔司南最近的举动,心里很是愤懑,却在看到她的苍白颜色,到底没有任何抱怨。
"就是老娘伤着你的小情人。了,怎么呢?你特么的心疼啊?"
年舒的声音再度爆破而来,像是穿云破月的河东狮吼,将黎洛和南铮之间的尴尬再度打散!
她没有时间再耽误,直接推门走出病房,便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乔司南和年舒,以及他们身后那猩红的,手术中三个大字。
黎洛快步上前,在他们面前站定,却是和年舒比肩而立,"舒舒,怎么回事?"
"呵..."年舒冷笑一声,却没有立即说明情况,只是用目光将黎洛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什么大事之后,才放开又冷笑了一声,"问问乔大少吧,如何?"
黎洛抬眸,看向乔司南。
他穿着墨绿色的衬衫,这颜色沉静而内敛,却突然让她觉得万分刺眼。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微微对碰,他迅速移开,抿唇。
却不给出任何解释。
在看到她身后的南铮时,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年舒想破口大骂,却终究觉得这是黎洛的家事,在黎洛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她还不能太过僭越。
南铮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点黎洛的肩膀,示意自己出去等她,然后拖着年舒,一路走了出去。
安静的走廊中,除了他们,就只有走来走去的护士。
乔家的护士都认识他们,也都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谁也不敢上前来做炮灰。
黎洛深吸一口气,在脑中搜刮了许久,竟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已经,无话可说。
昨日的生日宴,两相决绝,那是最快,最痛,却也是最终的结果了。
一侧的人指尖微微颤动,却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恢复了平静。
没有任何的动作。
她从他身旁掠过。
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不去问他,为什么年舒会对他大吼大叫。
一切,已经不关她的事。
"什么时候,去办好手续吧。"
留下的,唯有她这一句话而已。
走廊尽头,病房的门被黎洛开了,又合上。
同时合上的,还有她的心门...
乔司南倚在墙壁之上,目光始终只落在手术室门口那猩红的字眼之上。
似听见了她这句话,又似,没有听见。
始终,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过了许久,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大少,骨头又被拉裂了许多,这是第二次手术了,"医生一脸疲态地拉下口罩,"要是再不好好保养,这腿可就废了。我建议住在医所里,好好观察几天吧。"
乔司南抿唇,看了一眼他身后被徐徐推出的病床。
上面躺着的是经过了一夜绝望的童宁。
他收回视线,看向医生,"好。"
医生得了示下,连忙将童宁推到电梯口,却被乔司南一把拦住...
"何必去其他楼层?这一楼,就很好。"
此话一出,又惊得对方一身冷汗。
这...合适吗?
这层楼一共就只有两个病房,一个住着正牌夫人,这难道是要毗邻而居?
可他不敢多问,只招呼着护士们一起,将童宁推进了黎洛隔壁的病房。
乔司南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待童宁的病床推入病房,他才转身,走向乔家的餐苑。
餐苑在东北角,自乔远山去世之后,就鲜少有主人家踏足,已经形同虚设,里面的厨子佣人们都在白拿着工资,每天烧烧佣人们的饭,根本不用伺候主人家,因此轻松得很。
见到乔司南,都愣了一下,然后才看到大厨子从里间匆匆跑了出来,搓着手在乔司南面前站定,"大少,您有什么吩咐吗?可是要准备宴会?"
"童小姐伤了腿,一日三餐,你们准备一些大骨汤,还有利于她恢复的清淡食物吧。另外,不要太咸,她不喜欢吃咸的。"
厨子连声应了下来,连接着又问了很多问题。
生怕自己伺候不周全。
要知道,这种小事,其实只需要打发一个佣人来交代一声就可以了。
可乔司南却亲自来说。
这说明什么?
说明乔家要变天了!
当家女主人怕是要换人了!
却这换天之前,却还是有一段时日怕是要阴天的,所以厨子也很小心地拿捏了一下乔司南的心思,开口,"那少奶奶的餐食,要不要也准备成一样的?"
乔司南淡淡看了他一眼,"多事。"
这是踩到尾巴了!
厨子连连哈腰,表示自己操心太多,只准备童小姐一个人的便好。
乔司南微微颔首,表示了自己对这个回答的满意,留下冷汗涔涔的一干人,站在餐苑内,开始了新一轮讨论...
"这童小姐以前也是来过乔家的,不知道她口味变了没有?"
"我那里还有一支密盏血燕,给她炖了拿去吧。"
"是的是的..."
所有人,拜高踩低,这是常态。
乔司南听入耳中,没有什么表情地跨出了餐苑,并不埋怨谁,责罚谁。
一天之内,乔家上上下下,从餐苑,到洗衣房,再到司机们和园丁们,都被乔司南亲自交代了一遍。
话不多,却足够威慑地体现出了一个核心的思想...
童小姐是天,童小姐的话是圣旨,童小姐是他们接下来工作的重中之重。
空气,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
所有佣人,有眼力见的,都开始一股脑地去医所探病,见到黎洛也不尴尬,顺势拐弯就去了童宁的病房,殷殷切切,让她风光一时无二。
虽然受着腿断了的折磨,可童宁还是十分欣喜,且开始觉得自己的前途已经开始一片光明起来。
唯有黎洛,不声不响地住在自己的病房中,就连年舒要去寻童宁麻烦,她也没有让...
"女人再骄纵,也都是男人惯出来的。"
她淡淡开口。
换言之,没有男人惯着,谁也不能这么嚣张。
年舒气鼓鼓地看着她,黎洛却抬手挥了挥,"你帮我做一件事,可以吗?"
黎洛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听得年舒渐渐瞪大眼睛,"你确定?"
"要走,自然要风风光光地走,我没理由净身出户,也没理由让他们风光,"黎洛依旧眉色淡淡,仿佛刚才说出来的话和要做的那些事,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年舒猛点头,"你说得对!要走也要大张旗鼓地走!我这就去办这件事,你等我好消息!"
黎洛没有再说话,年舒很快离开了医所,乔家的夜幕,也最终降临。
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个夜晚。
明日,不管乔司南签字不签字离婚,她都有办法,让他签字!
齐人之福?
他想要,也要问她黎洛肯不肯给!
东来苑的门被猛然拍响,门房赶忙穿好衣服,"什么事?"
医所的护士急红了眼,"赶紧叫大少起来,少奶奶毒瘾又发作了,还有童小姐,她突然高烧不退,像是术后感染!"
门房心里咯噔了一声,片可不敢耽误地跑进苑子里回报了一下。
东来苑的门被即刻拉开,在护士看清楚乔司南的脸之前,他已经掠过她,如风一样朝医所大步而去。
留下护士一个人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这情况...
她都替乔司南揪心。
两个女人,都这么凶险,都意识不清了,他到底...会先去看谁?
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护士很快跟了上去,心里,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乔家医所内,所有人严阵以待,从医生到护士,皆是不敢松懈半分。
这里住着的两个女人,都在同一时间发病。
症状不同,却也同样危急。
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地推开,乔司南的脚步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那沉稳之中,竟是让人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乱...
"怎么样了?"
他站在医生面前,左手边是黎洛的病房,右手边...是童宁的。
"童小姐...高热不退,我们已挂了退烧针。"
旁边的护士撞了那医生一下,"黎小姐也很凶险,比上一次发作还要厉害。"
不偏不倚,如实禀报。
至于乔司南选谁,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也责怪不到他们这些人身上来。
左边的病房里发出一声巨响,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司南...是司南来了吗?..."这把声音,气游若丝地从右边的病房里传来。
两端,像在拔河。
无心或者有心,那都是女人的较量。
乔司南凝眸,往前走了一步,推开面前的门走了进去。
"呀!"
身后刚才去报信那个护士惊呼了一声,气喘吁吁之余,脸上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情理之外的表情,"他果然选了她!"
所有人唏嘘了一阵,回到办公室,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到底能不能撑过这一关了。
黑夜,悠长又邪恶。
身体里像是有万千的小锯子,不停地割裂着每一寸神经,每一分骨髓,还有...每一寸心智...
黎洛蹲在病房的墙角,手被医生绑在旁边的椅子上,那是怕她伤到自己。
脑子里像是被人装了一颗炸弹,随时都要炸开,将她炸得血肉模糊,魂飞魄散!
晕迷之中,不断地听到乔花花喊妈妈的声音。
一片迷雾之中,花花还站在远处,不停地喊妈妈,不停地喊...
"黎洛,你也有今天...你也有..."
"哈哈..."
"乔司南是我的,是我的..."
"乔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黎洛起身,撞翻了身旁的架子,重重砸在地上...
"你要你就拿走!把花花还给我,还给我!"
架子擦过额头,引来血流如注...
可那声音,却还在不停的喊...
"乔花花也是我的...我要弄死她..."
"姐姐,你也有今天..."
声音幽幽,夹在在一起,贯穿她的脑中,像一把利刃,割裂所有的血管!
黎洛大叫一声,朝身后的墙壁重重一撞,想要保持住自己的清醒...
可却,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
那壁垒分明的胸膛,带着难得的热度和温暖...
她像是漂浮在海上的人突然找到浮木,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可以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绝望而迷茫,黑暗中,只求找到一丝救赎...
"乔家,我给你。乔司南,我也给你...我不要了,我不要他了!"
抓住的那个臂膀,似乎微微地僵了一下,然后,抬手,圈住了她...
这一下,用尽了全力!
有汗珠自两个人的额头滴落而下,交汇在一起,涓涓而下...
肩头的皮肉,似被撕开了一块,可她却不肯松口!
他也只是咬牙忍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一处咬破了,她又换一处,继续咬...
每一处撕裂,都是一处心伤...
又一次,又熬过了一仗。
她,是让人骄傲的女战士。
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也终于,被黎洛渐渐地放松下来。
浓黑之中,似乎有遥远的地方,有那首外婆的摇篮曲,轻轻传来...
她微微蹙着的眉心,终于得到了全然的放松,沉而又沉地,放心入梦。
只有他,一直守在床边,始终未曾离开半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