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年舒撑住最后一点心力,"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丁山拉住小马甲,"晚了,他去阿尔卑斯山滑雪了,我都联系不上的哇!这是被你伤得不行了,要避世哇!"
年舒起身,脚步虚浮地往乔家里面走,语无伦次,"我马上去找他,马上去,我让乔司南给我安排航线,我必须...必须要...必须要马上见到他!"
见到他,她要告诉她,她错了。
她还要让他听着自己说好多好多遍...她爱他!
"我去找乔司南申请航线送我出去...我要见他..."年舒转身,朝乔家走去。
丁山看着她踉跄得像踩在棉花上的步子,又想起自己家里那位最近那油盐不进快要羽化登仙的状态,不由叹了一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下一句是啥来着?丁山扯了扯马甲,想起自己老婆说的,哦,对...
问世界情为何物,直教人脑子短路!
这两个脑子都短了路的人,真是...比看电视还让人揪心的呢!
丁山掏出手机,打算再试一次莫锦云的电话能不能拨通,线路却已经被人捷足先占...
那边的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的德语,到最后,丁山只听懂几个词...
雪崩,失踪,重伤昏迷...
丁山手里的电话啪地摔在了地上,就看到年舒和乔司南并肩从乔家里面走了出来。
年舒蹙眉,"你怎么了?"
丁山将那几个词复述了一遍,乔司南的眸瞳已是狠狠一沉,开始打电话。
只有年舒,还站在原地,表情都没有变化,淡淡开口,"你说这个外国人也有骗子?连这样的骗局都能说出来?呵呵,真是没完没了,我一定要起诉他们!告到他们连裤衩都没得穿!"
乔司南吐出一串德语,最后挂断电话走了过来,"那边的专机已经送他回程了,我让他们直接来洛城,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生。"
年舒这次是完全的愤怒,"乔司南,我警告你,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特么别以为我听不懂德语!对方完全说的就不是这么回事!"
乔司南凤眸微微挑开,冷静地将电话拨通,对着那边的人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将电话凑到年舒耳边...
德国佬的英语还算利索,这一次,她终于听到了那边的声音...
深度昏迷,醒过来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十不到。
年舒呵呵了两声,把电话推开,浑浑噩噩地朝门口走,"不想借飞机给我就不要借,何必这么来哄着我,黎洛真是嫁了一个小气的人..."
乔飞在旁边直皱眉,"大少,她说你小气..."
"她是在说她自己,好好跟着,等她转过弯来,就快点带她来机场。"
丁山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两个魂飞魄散的人就这么像孤魂野鬼一样在街边上飘当,连个来收他们的神仙都没有。
最后车水马龙之中,年舒终于一屁股坐了下去,也不管地面上的泥泞,将头猛然埋在双膝之间...
"丁山,他们都在骗我们,是不是?"
"年小姐,那个...号码,是那边的滑雪教练的号码,之前莫总的行程...是我安排的..."
这种事太突然,又太遥远,她根本无法接受...
"丁山,一定是我太任性了,做错了事,所以老天爷来惩罚我了,对不对?"
丁山默默,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
年舒坐在地上,心却不断下沉,沉进那个她也看不到的无底洞里...
"为,为...什么?"
她连话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丁山也快要哭出来,"莫总的膝盖...一直不太好。滑雪本来就危险,他执意要去...说短时间内还不想回来,我..."
年舒抬头,眼角瞬间有泪飙出来...
"他膝盖不好,我却不知道,我很失败,是不是?"
纵有万般指责,此刻还能再说什么?
丁山咬牙,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都怪我,要是我拼命拦着,莫总也不会去..."
年舒看了他一眼,目光没有焦距,愣愣地,像是在看一幅画。
又坐了一会儿,她才找回一点神志,撑着路边的花坛起身,冲出去就要拦车,"我要去机场!"
"年小姐!"
丁山吓得神形俱灭,抬手就将年舒扯了回来,"红灯哇!"
几辆大货车从他们身边堪堪擦过,喇叭声响得像催命的符咒,年舒愣了一下,旋即,哇了一声,哭出来...
"你说,要是我也被撞了,他一个人在黑暗里是不是就不那么害怕了?我真的是很蠢,我又笨,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以前一个人走,不会觉得辛苦。
可是自从有了他的陪伴之后,再度变成了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格外的艰辛。
艰辛到她都已经要走不下去了。
丁山狠下心,拦住出租车一把将年舒塞了进去,砰地关上车门才坐到前面,"妈的,你是年舒,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特么给我振作点!"
年舒浑浑噩噩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里。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乔司南包了V贵宾候机室下来,所有人都坐在里面,焦灼,不安。
年舒坐在冰凉地地板上,靠着厚厚的钢化玻璃,任凭身后的夏唯朵和黎洛将毯子一床有一床地裹在自己身上,却还是冷得发抖...
原来,有一种冷可以从心里慢慢地渗透出来,除了那个注定的人,谁都驱散不了这样的寒。
"要不要喝杯咖啡?"夏唯朵问她。
年舒头也不回,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盯着鸦青色的天空,"别说话,说话我就看不到飞机了。"
黎洛拉过夏唯朵,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种时候,所有的安慰都已经苍白无力,谁也救不了她。
两个女人很有默契地退开,将这一方小天地再度留给年舒。
夜空里不断地飞机的夜灯闪过,她执着地仰着头,努力地,努力地仰望着属于她的那一抹光。
德国到洛城,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距离,她一秒一秒地数着,一秒一秒地熬着...
多数一秒,就觉得自己离他又多近了一点。
可多数一秒,又好像自己离他又远了一点。
又远又近,又近,又远...
她多久没有见到他了?
好像是半个月?
可为什么已经久到她觉得像过了几个世纪,久到...她觉得自己都已经老了...
天空由青色转黑,最终慢慢转白,天际处的第一抹光打到眼睛里的时候,将她流了一夜的泪凝固住...
年舒起身,顾不上穿鞋,也顾不上叫人,那架飞机已经慢慢降落,停靠在了包机的位置...
足下地板冰凉,她却不要命地往前跑,特殊通道被打开,她踩着冰刀一样的室外地面狂奔而去...
急救车早已停在跑道边上,一闪一闪的光像是在催促她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光让人心悸,却又心安。
巨大的气流吹散了她的发,苍白的脸色也不能因为阳光而温暖分毫。
飞机慢慢地落在跑道上,向前以不低的速度平稳地滑行着...
明知道追不上,可她还是努力地,努力地去追着...
脚被磨破了,生疼。
那么他的膝盖...会是有多疼?
只会比她更疼,更疼吧...
飞机终于停了下来,梯子降落,年舒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最后咚地一声,跪在了病床前...
他看起来,很不好,很不好。
连胸膛,都没有起伏。
年舒将头磕在床沿之上,"阿锦...阿锦..."
只是此刻,他已经听不到了。
身后的乔司南,南铮,还有黎洛和夏唯朵已经跟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拉起她,"先去医院。"
年舒盯着莫锦云干裂的嘴唇,任凭别人把她拉起来,只是这样盯着,喃喃地问...
"他只是在倒时差,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她。
因为没有人想要骗她。
不想欺骗,往往是最残忍的一种坦诚。
年舒拨开夏唯朵的手,踉踉跄跄地跟在那病床后面,看着他被抬下飞机,"洛城都到了,你一定要倒时差倒到C市才愿意,对不对?"
"嘿..."她开始不满,"睡够了,起来吧。"
风卷过她的声音,却带不走那无尽的苍冷。
年舒亦步亦趋地抓住病床的金属栏杆,"阿锦,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气了,对不对?不要这样,好不好?"
"你说,"她顿了顿,将自己喉咙里的呜咽硬生生地逼回去之后,才重新开口,"阿锦,你说过,无论我做错什么,你都不会怪我的。你不要装睡,不理我。"
急救车的门被打开,他被抬了上去,氧气管道从未离开过他的鼻腔。
然后将自己的脸靠在了他的掌心里...
"阿锦,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阿锦,你喜欢孩子,你起来,我们生很多..."
"阿锦,我要你起来,听我说,听我说我爱你...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阿锦,我只想对你说..."
"阿锦,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求求你..."
"阿锦,我害怕..."
机场到医院,两个小时的路程,她说了一路。
旁边的德国护士不懂她在说什么,却也被她那山崩地裂一样的眼泪给吓到,劝都不敢劝,只任凭她说。
年舒的声音里有威胁,有柔情,有恐惧,也有无奈,可无论她怎么说,床榻上的人也依旧没半点动静...
颅脑损伤得那么严重,要是有动静,那也只能是诈尸了。
护士叹了一口气,等着年舒这一路说完,等车子停到了医院的大门口,等病人被推进检查室重新检查,才将手里的一个物件递到年舒手里...
那是莫锦云的手机。
年舒颤颤巍巍地将他的手机接了过来,划开屏幕,屏保上已经不再是她的照片了。
心口那个洞被这个认知抠得更大,血淋淋的透着冷风。
上面还有一条没有编辑完整的短信,没有发出去。
收件人是一串没有名字的号码。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自己的手机号。
以前两个人情浓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名字存成了小可爱,当时还被他笑话了好久,却也默默地接受了。
等过几天,她一看,手机上又被他存成了'小老虎';。
她是属虎的,人也比较虎,可是却接受不了自己是个没牙的小老虎...要做也要做大老虎才有范儿不是?
她又将名字改成了大老虎。
结果过几天,他又给改成了...纸老虎。
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名字。
在他的手机里,甚至在他心里,或许她已经成为一个没有名字,没有意义的,那么一串数字...
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屏幕往下滑,然后,就看到了那一段没有编辑完全的信息...
"这里很美,白雪皑皑像童话里的冰雪世界,星空渺渺,连空气都是全新的味道,身边空无一人,心里,也很空旷。我要忘..."
短信戛然而止。
他要忘了什么?
忘了过去,还是...忘了她?
不不,她不允许,她不接受!
无论是哪种,都不可以!
年舒捏住手机无力地靠在墙壁上,缓缓地滑坐在地上,守在检查室的门口,不肯走。
以前她问他...要是我把你忘记了,你怎么办?
他说,那我就站在这个世界最高的地方去等你,一直等,等到你看见我为止。
莫锦云...阿锦,我都没有忘记,你怎么可能要先说忘记?
过去的一切...我都不许你忘记...
甜蜜的,温柔的,你不许忘记。
伤害的,苦涩的,你也不许忘记。
因为有了这些,我们的生活才是独一无二的,才是属于我们的,谁也抢不走的。
你总说我霸道,是的,阿锦,让我再任性一次,再霸道一次...
我不许你去忘记,我也不许...你再离开我身边...
夏唯朵慢慢地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轻轻蹲在她身边,没有言语,只是揽过年舒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脊背,像哄着不肯睡觉的孩子一样...
力道不大,却能够安抚人心。
年舒缓了一会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的粗粝...
"朵朵,其实没有什么好怕的,"她用力地眨眼,有泪水砸出来,晕染在夏唯朵的衬衫前襟上,绽开一朵一朵地花...
"对,"夏唯朵很温柔。
"如果他敢不醒来,那我就敢从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地方跳下去陪他,是不是?"
夏唯朵被震得有点傻,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我想他一定会醒,你不要犯傻。就算你跳下去,摔得那么难看,他下辈子不认识你了,怎么办?"
"他说过,"年舒哽咽,"他说过等我变老变丑,他还是会宠着我的,他不会不认识我的..."
"那他也不见得能认出一堆零件啊?"
年舒愣了半晌,突然止住了哭,然后抬头看着夏唯朵,"嗯,你说得对,或许应该考虑安眠药?"
夏唯朵被她脸上的认真表情弄得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别犯傻。"
这个世界上,有人爱了可以再爱,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可有的人,却不能。
爱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哪怕是死了,也要在一起。
年舒就是这样的人...在她的世界里,爱只有0和100的区别,根本没有所谓的优良中差之分。
爱了,那就是恩爱到底。
所以恨了,也是头破血流。
夏唯朵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却突然很羡慕这样的感情...
那是她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轰轰烈烈。
身后检查室的门被医生拉开,"谁是莫锦云的家属,请进来听一下情况分析。"
年舒站起来,不忘擦掉自己腮边的眼泪,"我是。"
"请问你是他的..."
"妻子,"年舒毫不犹豫,"我是他的妻子。"
"好的,您请坐,"医生将门合上,"莫太太,有几点情况我们必须向您做出详细的说明..."
夏唯朵一把护住她,想要去挡开那些不知道在何处听到了消息赶来的C市记者们,可那些长枪短炮已经戳到了年舒的脸上。
避无可避的时候,反而无需再避。
C市的传媒现在是莫氏和年氏平分天下...年氏的那些旧部自然不会再敢为难她,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解释...
这些人,是莫家的。或许更精确一点,这些人是莫家老太太派来幸灾乐祸的。
年舒抬手挡开那些话筒,声音淡淡,"不用高兴得太早,他不会有事。一定不会。"
记者显然之前得到过关照,所以一定要打压一下才肯罢休,"那么莫先生刚刚成立的科技公司是不是就要关张了?"
这话可真难听。
年舒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个记者胸前的证件,"等他醒来,你的报社会是第一个关张的。"
记者哆嗦了一下...这话要是换别人来说,很有可能只是一句空口威胁,但是他知道,年舒不是。
众人默默退开,让出一条路。
年舒却并不着急走,"这件事要是见报了...你们后果自负。"
记者们默默了下去,看着她走远,才回过神来窃窃私语...
"怎么会没事?不是说已经很严重了么?"
另一个叹了一口气,"这是自欺欺人,还是真没事儿了?这报道要怎么写才能给老太太交代?"
莫锦云已经被人从检查室里推回了监护病房,年舒趴在玻璃上,整张脸挤成一个平面,谁的劝说都听不进,只硬生生挨到了下午的探视时间,冲进病房。
护士拿了一把刮胡刀走进来,年舒扫了她一眼,"他没胡子。"
他很爱整洁,哪怕是去滑雪也不会留胡须。
护士脸上有一种同情,"这是要给莫先生备皮的,他长期躺在床榻上需要插尿管,不能留...毛。怕感染。"
护士已经掀开被单,熟练地拉下莫锦云的裤子。
"你做什么!"年舒暴喝着扑了过去,一把摁住人家拿剃须刀的手,恨不能跟人家同归于尽的气势把护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哎哟我的姑奶奶,我现在还是在消毒,要是这刀上去了,你男人的命根子说不定就没了!"
命根子...
年舒激灵了一下,一把抢过对方手里的剃须刀,"我自己来!"
"额..."护士把她拉到一边,循循善诱,"这备皮每个人都经历过的,你以后要是生孩子你也得经历,就是个医疗手段,跟男女无关。我在这病房里外工作好几年了..."
说完她还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被单下面的莫锦云才继续道,"虽说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一条,但是在我眼里那也是鼻涕虫,软了都没什么区别。我不会对你男人有非分之想..."
年舒握紧剃须刀,眼睛瞪圆,"我自己剃。"
"额..."护士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么有占有欲,你真是..."
年舒已经拿过一旁的酒精棉团,安静地给莫锦云消毒。
男人的肌肉健硕,双腿笔直有力,上面的肌肉紧绷起来的时候就如同肌理分明的大理石雕塑一样迷人。
可此刻,他却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
年舒想起医生刚才说过的话...
他只能进流食,会迅速地消瘦下去;只会这样如植物一样躺在床榻上,会很快连呼吸都不能自主,需要借助呼吸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