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没有了疲惫,沿途的风景太美了。田野上,麦苗返青,一望无边,仿佛绿色的波浪。各式各样的野花也睡醒了,只见它们伸伸腰,抬抬头,争先恐后地纵情怒放,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白色的、紫色的……真是百花争艳,五彩缤纷。初夏的江南是美丽的,风很柔和,空气很清新,太阳很温暖;大田里的麦苗像一片海,星罗棋布的村庄是不沉的舟,纵横交错的弯弯曲曲的河道,河边的柳枝婆娑起舞,一片片的芦苇在随风摇荡;河道里平静的水,早已经从冬天的素净中苏醒过来,被大自然的色彩打扮得青青翠翠。丰华市地处于大山里面,不过这里却比较靠近平原。大山已经被凿穿了隧道,二级公路拉近了它与省城之间的距离。半天的时间我们就到了。我在心里感叹:可惜丰华市与三江距离太远、方向也不一样。三江太挂角了。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冉旭东告诉我说他已经与丰华这边的一位同行朋友联系好了,并告诉了我他那位朋友的电话号码。“他是丰华看守所的教导员。你去见王波肯定没有问题的。”冉旭东告诉我说。我决定到丰华来完全是我私下的考虑。虽然秦连富告诉我说王波曾经欺骗了我们,但是我觉得秦连富那样做却仍然有些不妥。至少我是在心里不忍——人家都已经深陷囹圄了,你却在后面图谋人家的财产!更何况我还想找他弄清楚一些事情。教导员姓陈,大约四十岁的样子,长得很魁梧。“你是冉队长介绍来的朋友,我可以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和他交谈。但是我们的人必须在旁边。这是上面专门规定了的,我也没办法。毕竟现在法院还没有对他进行宣判,上面担心他翻供。请你理解。”陈教导员对我说。我不住道谢。“我理解,我就是随便地来看看他。”看守所的会客区有些像精神病医院看望区,不过这里面更加地森严。里面有一张大大的桌子,桌子的两侧是几条长凳。站在这里,四处打量着这个地方,我忽然感到有些心悸。王波出来了,他身后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警察。我发现他居然还长胖了许多,只不过脸上的气色不大好。我看着他,他看到我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坐吧,我来看看你。”我对他说。他朝我微微一笑,然后坐了下去。“怎么样?还好吧?”我问他。他苦笑道:“可能好吗?”“我去找了钱小如。”虽然有警察站在不远处在盯着我们,但是我知道自己必须得抓紧时间。“那是一个贱人!”他恨恨地道。“她现在已经是江南省歌舞团的副团长了。不过我发现她已经不再漂亮。女人嘛,别和她们多计较。”我说道。“她告诉了你什么?”他问我道。“她说你差点杀了她,还有就是,你去要挟某个人。”我回答,眼睛直直地在看着他。“当时我就应该直接杀了她!早知道是现在这样的话。”他恨恨地道,“可惜我当时太清醒了。”
我不住地叹息。看来钱小如告诉我的是真话。“我现在在想,我确实做错了。作为一个老百姓,虽然我很有钱,但是我永远不能与那些官员抗衡的。在他们的眼里,我们这种人就好像是他们饲养的猪一样,一旦长肥了,就是被宰杀的时候。我估计我的那些财产也被冻结了吧?”他喃喃地说着,随后问我道。我叹息着点了点头。我没有告诉他那个矿的事情。“幸好我在很久以前就给了我那几个老婆一大笔钱。我儿子们的生活应该没有问题了。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安排好了一切。就是你第一次告诉我钱小如那件事情的时候。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你对我说的会是那个人。我没有想到。”他继续在说。“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的?”我问道。“你能来看我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很感激你。不过你是真的不应该来,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来看我。”他说道。我笑道:“没什么的。我们的时间快到了,你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讲的话就抓紧吧。”“我是出不去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因为我曾经杀过人。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这件事情的话,我可能永远不会进来,但是上天已经注定了一切,我无力抗拒。凌老弟,我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的了,你自己也要小心为好。如果你今后方便的话,关照、关照我那几个儿子吧。请你告诉他们,今后长大了千万不要去当什么商人,要么出国去,要么在国内当官。”他说着,眼睛却在看着他右手的胳膊,我的视线移向他的胳膊处,发现他正在缓缓地往后面撩着衣袖,他将衣袖撩上去了不到两厘米,我看见那里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你杀过人?”我吃惊地问他。他笑了笑,样子很难看:“凌老弟,你这人心肠不错。可就是有时候太傻了。再见吧。呵呵!我们能不能再见还很难说呢。”“你放心吧,我会关照好你的孩子们的。不为了其它的,只是因为你以前的豪爽为人。虽然你并没有真正地打算给我们股份,但是我觉得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这人很知足。”我真挚地对他说。他盯着我,缓缓地道:“你们是官员,我会把那样的东西真正地放到公司的账面上去吗?我能够做到的仅仅是在自己的这个地方明白就行了。”他指了指他的心口处。我顿时怔住了。他走了,警察跟在他后面。我看着他的背影,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脚有点瘸。我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悲怆的情绪。“那张光盘很精彩。”他忽然转身笑着对我说。出了会见区,陈教导员在外面等我。“谢谢你,陈教导员。他在里面我可以给他送点什么东西吗?”我问道。
“可以给点钱,但是不能超过五佰元。如果他抽烟的话,你可以给他买两条烟。这个地方,”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处小卖部,“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可以买来送进去的。”我点了点头,朝那小卖部走去。
确实是一间小卖部,因为它确实很小。里面的东西也不多。只有香烟、矿泉水、方便面等很常见的东西。香烟的品种也很少,我问了问价格,最贵的也才五十块钱一条。“我这里有两千块钱的现金,陈教导员,麻烦您帮我安排一下可以吗?”我恳求他道。“没问题的。”他笑着对我说。“有空到三江来玩,我今后再来好好感谢你。这个人虽然和我没有多深的交情,但是我很佩服他的人品。麻烦陈教导员多多关照他。”我接着说道。他却摇头道:“他只是暂时关押在我们这个地方,但是审讯他的可是专案组的人。”我顿时明白了。王波遭受到了刑讯,这是肯定的了。他偷偷给我看了他身上的伤痕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最后的那句话让我感到心惊。看来他猜测到了那张光盘是出自于我这里。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恨我呢?“如果你今后方便的话,关照、关照我那几个儿子吧。”我忽然想起了他的这句话,难道他是为了这个?他已经这样了,他希望我能够看在他的份上去尽心地关照他的孩子们。
应该是这样。他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我心里想道。至于他说到的股份的那句事情,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当然,他自己心里才最清楚。也许他会看情况,如果他觉得我和秦连富今后值得交往,就会将那些虚无的股份给我们,如果我和秦连富变得一文不名的话那可就很难说了。我认为他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我对秦连富的那种做法忽然没有了什么异议了。我对那件事情也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它和自己的职务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需要在这里住一晚吗?从丰华到三江可是要五、六个小时啊。”我上车后小凌问我道。“住一晚上吧。我今天晚上想请许县长吃一顿饭。”我说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钱?”“钱肯定够。”他说。我点头道:“我就不去取了。你机灵点。不要到时候让他付账。”“许县长,您好。我是凌海亮。”我打通了许达非的电话。“是你呀,现在可难得听到你的声音了。”他惊喜地道。“我正在丰华呢。许县长,晚上有空吗?我想请您喝杯酒可以吗?”我尊敬地邀请他。“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他问我。“在丰华的街上呢。驾驶员开着车。”我回答。“你马上到市里来吧。我已经调到市政府任秘书长了。”他告诉我说,声音里面没有了以前的那种落寞。我很高兴:“太好了,我马上来拜访您!”丰华市处在大山里面的一处盆地里面。在这个城市的边上有一条河,河里面水势奔腾,我估计它们是从山上倾泄而来。
水质清澈。它们在被修葺得非常漂亮的河堤里面欢快地奔腾着,泛起一片片白色的浪花。唯一遗憾的是,它们的速度太快了,因此制造出来一些噪声。丰华市委、市政府座落在西边靠山处。办公楼好像是新的,远远看去,它显得不但大气而且还很威严。大楼的前面是宽阔的步行街。秘书长办公室在大楼的倒数第二层。我上了电梯。“哈哈!欢迎、欢迎啊!”许达非热情地站起来朝我伸出手。我去紧紧地将它握住:“许县长,哦,许秘书长,很久不见,我蛮想念您的。”“是啊,你老弟是一个重情的人呢。”他叹道,脸上却全是笑容,“请坐吧。”我坐下了,我发现他的这个办公室非常的大,里面的家具也很豪华。“许秘书长,我还真没有想到呢。您这么快就升迁了。”我笑着对他说。“哈哈!老弟啊,看来你还得加强了解地方行政级别方面的东西啊。我这个秘书长仍然是正处级,平调而已。”他指着我大笑着说。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现在心情的愉快。“那可不一样。这里可是我们全市的窗口呢。您现在就好像大内总管一样。”我笑着说。“哈哈!你的比喻虽然不是很恰当,但是听起来就像那么一回事儿。”他笑着说道,“别老说我了,怎么样?现在当上了副县长后的感觉如何?”“才开始当呢。没什么经验。”我谦逊地道。“是啊。政府部门的工作很难做的。”他叹道,“有时候做工作可真累。这行政长官可不那么好做。没人事权,只有执行的份。党委那边却不但有人事权,而且还经常在政府面前指指戳戳地发号司令。难啊!”我笑道:“我反正无所谓,自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我又不是党员,就执行吧。”“那可不一定。”他摇头道,“你身在那样的位置,你不想沾惹那些事情都不行。三江那个地方太复杂了。明天浩老奸巨猾、心计极深。你可要注意啊。”“是啊。”我在心里感慨道,“我们高校出来的人有时候就是单纯。没办法,本性使然。”“我们必须要学会!”他正色地道,“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为了自己能够真正为老百姓做点事情,我们必须得学会斗争的方法和策略。我已经走过弯路了,你以前也经历了一些。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吸取你自己以前的教训,还有我的教训。”我很感动。这可不是一般人会对我讲的话啊。“晚上我来安排吧。马上要下班了。”他随即说道。我急忙道:“那怎么行呢?您是老领导,应该我来安排的。”“我现在是秘书长了,我的工作就是接待。虽然你和我无论谁安排都是公款,但是今天你是客人,我可是主人啊。好啦,就这样定了。你驾驶员呢?”他的态度很坚决。我心想也是。回答道:“在下面车上呢。”
“你等等,我看今天晚上董市长有空没有。他早就对我说过想见你一面呢。”他随即去拨打电话。我知道他说的那位董市长就是从江南大学出来的那位博士。他可是我们江南省高校系统出来的级别最高的地方官员了。“不用打搅他了吧?领导都很忙的。”我说道。“我问了再说吧。”他笑着说。他开始打电话:“董市长,您好。没什么事情,有个事情想向您汇报一下。三江县的凌海亮同志来了,他正在我的办公室呢。我知道您在开会。我是问问您晚上吃饭有没有空。您在什么地方?哦,行,那我们也安排在那里吧。明白了。谢谢!”我一直在看着他,耳朵里面不落下他的每一句话。“晚上董市长有一个工作宴请,他说他应付一下就过我们这边来。我们就到他吃饭的地方去吧,这样他也方便。”许达非放下了电话后对我说。“太感谢啦。”我感激地说。“没什么的。我们都是从高校出来的嘛。按照我们曾经在高校时候的说法就是:我们是兄弟伙呢。”他笑着说。“是啊,高校的生活可是要单纯简单得多了。可惜我以前没有好好享受那种单纯。”我感叹道。“慢慢来吧。我们都要经历一个过程的。其实地方工作有地方工作的乐趣,那就是挑战。当你通过自己的努力促成了某件大的项目,或者让一方百姓生活得好起来,这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将会美妙无比。”他笑道。我们聊了一会然后开始下楼。他的驾驶员已经把车停靠在市政府办公大楼的下面了。我随即准备去上车,却见他正转身朝市政府的办公大楼的大门口处观望。我也朝那里看去,我发现有一群人正从里面走出来。
“你等一下,董市长出来了。”他急忙招呼我说。
虽然我不认识董市长,但是一眼就看出来谁是他了。从市政府办公大楼出来的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在最前面,他同时还在不住地对一个人讲着什么事情。
在地方官场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最高长官必须走在最前面。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领导的秘书。因为秘书有时候要跑到前面去帮领导打开车门。
许达非朝着那个人跑了过去,我急忙跟在他的身旁。
他已经看见我了,在朝着我微笑。
“这位就是凌海亮同志。”许达非介绍道。
“董市长好!”我礼貌地朝他微微躬身道。
他的手已经朝我伸出来了:“早就听说过你了,想不到你这么年轻,还这么帅气。哈哈!年轻有为啊。”
“您过奖了。我还需要努力才行。”我急忙道,我发现自己在他的面前居然有着一种紧张。
“你们先去吧,我那边应酬一会儿就过来。抱歉!”他笑着对我和许达非说。
他的形象温文尔雅,但是却不尽是知识分子的那种气质,他在儒雅中带有一种不怒自威,我想这一定是他在官场上自然而然的形成的这种气质。
上车后我的心里仍然有些激动。这种激动的情绪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想当初,自己在看见钟野云的时候都没有像这样激动过。
我们的车在一处大楼前停下了,这是一栋标准的酒店式建筑。
“这是我们这里档次最高的酒店了。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许达非笑着对我说。
“太客气了。”我客气地道。
“吃饭嘛,哪里都是一样的。”他笑道,“这里的环境还是不错的,我们市政府重要的公务接待都在这个地方。”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他话的意思,他是在暗示我他很看重我。我心里很是感激,因为这是一种受到尊重的礼遇。
“小张,你带这位小兄弟去吃饭,吃完饭在大堂等我。”许达非吩咐他的驾驶员道。
“小凌,你跟他去吧。”我对我的驾驶员说。
他怔了一下然后跟着许达非的驾驶员走了。
“我们谈话、聊天还是不要让其他人听到的好。”许达非对我说道。
“是啊。”我随口应道。
跟着他沿着旋转楼梯上到二楼。
“许秘好!”很多人在朝他打招呼。他在一一地回应。他的神情里面有一种自得和傲气。
“给我安排一个包房。中等大小的。”到了二楼后,他吩咐一位领班模样的工作人员。
“还是老地方吧。”领班说道。
“这里每天都要给我留一到两间包房的,就是为了不时之需。”许达非笑着对我说。
“看来你们的接待任务很重啊。”我说。
“是啊。没办法。市政府办公厅的工作就是这样。除了接待还是接待。最近我老婆都对我有意见了,她说我每天都是醉醺醺地回家。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干到这一行了,没有回头路啊。”他朝我苦笑着说。
“您夫人也跟着您下来了?怎么不就在省城上班啊?那里条件可要好得多啊?而且孩子也可以读省城的重点学校。”
“他不放心我。”他悄悄地对我说,“现在的女人,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老公在外面有其他的女人呢。特别是像我们这种身为领导的人,诱惑太多了。”
我笑道:“管是管不住的。只有自己自觉了。”
我们说笑着就进到了一间包房。包房的空间有些大,里面的装修很是奢华,可以坐十来个人的样子。
“摆三个人的位子和餐具。”许达非吩咐服务员道。
“好像是大了点。”我笑着说。
“我喜欢这样,坐着宽松。”他笑道。
许达非很热情,他是真的热情,但是我却始终觉得自己与他有一种距离感。我认为这是因为他曾经是三江县县长的缘故。
我发现自己时常有些找不到什么话来说的感觉。这是一种拘谨。
服务员过来问点什么菜,许达非说:“你按照我们三个人的标准安排就是了。酒呢来两瓶茅台吧。”
“我们还是少喝点吧。不然您回去又要被吵了。”我说道。
“小凌啊,你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您’啊‘您’的。我发现你在我面前太拘谨了,这样就不好了。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小凌啊,你知道不知道?我从三江离开的时候其他所有的人都因为害怕明天浩,他们都不来给我饯行,但是你就不一样!所以我一直都记得你的那种情谊。我曾经观察过你一段时间,我发现你这人很正派,也喜欢干实事,所以我蛮欣赏你的。你不要在我面前那么客气好不好?”他批评我道,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动情了。
我深受感动。“许县长,我觉得还是这样称呼你亲切一些。行,我接受你的意见!来,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这才是好兄弟嘛。”他顿时高兴起来,“我们俩先喝着,一会儿董市长来了你可要多敬他几杯酒啊。他酒量大得很!”
“他不是博士吗?怎么那么能喝?”我诧异地道。
他大笑:“博士和酒量有什么关系?我给你讲啊,董市长这人对人很不错的。我要不是他的话,现在还在商业局那鬼地方呆着呢。董市长这人也很重情,还很爱才。你接触多了就知道了。”
菜上来了,是标准的酒店菜品样式,好看但是并不怎么好吃。
“大杯。先倒两个大杯。”许达非吩咐服务员道,“酒倒了你就出去吧,有事情我会叫你的。”
两个葡萄酒杯子倒得满满的,酒杯里面的茅台看上去黄橙橙的,煞是好看。
“凌老弟,来,我们第一口整一半!欢迎你到丰华。”他端起杯子对我说。
“谢谢!”我端起杯子去与他手上的酒杯轻轻一碰。
放下杯子的时候我们俩的酒杯里面只剩下了一半。
“吃点菜,”他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明天浩这个人怎么样?”
我顿时怔住了,我没有想到他会忽然问起我这样一个问题来。可是我必须得回答。我想了想,道:“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他能够控制得住局面。不过他这人好像在用人上面有些问题。”
我回答得很含糊,但是却又说到了关键的地方。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是啊。”许达非在点头,“这个人玩弄权术可是相当的厉害。不过他太贪财了。他用人的原则是谁给他好处他就用谁。有时候我就想,我们国家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使用那样的干部去当第一把手呢?凌老弟啊,其实我这人有时候蛮左的,我经常拿毛泽东时代的干部和现在的干部比较。我发现我们国家现在的干部真是烂透了。以前我处处自律,反而地还成了异类。你说说,这可悲不可悲?可笑不可笑?长此以往,如何得了啊?!”
我对他的话深有感触。是啊,在我所遇上的那些领导中,似乎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见过一个完人。钟野云就不说了,秦连富不但贪财而且好色;范其然虽然清廉,但是他和曾经的我一样,作风不是那么好。不过我当时可是没结婚的啊?甚至连我那位曾经让我尊重到骨子里面去的导师居然会是那样一种人!还有曹小月……
我叹息道:“是啊。怎么得了!”
“我告诉你啊,你可一定要与明天浩保持距离才是。特别是那个什么皮总,他到三江搞旧城改造,我看迟早要出事情!明天浩的胆子也太大了点!他为了能够独断专行地启动那件事情,不惜将我排挤走,这样的人是迟早要出事情的。不信我们今后慢慢看!虽然我们国家现在腐败很厉害,但是中央还是很重视这个问题的。只不过国家太大了,情况也太过复杂,很多事情一时间彻查不过来罢了。他明天浩算什么?不就一个县委书记吗?正处级干部而已。我们很多地方的第一把手都这样,内心膨胀!总觉得自己在某个地方老子天下第一,哈哈!他算什么呢?!”他越说越激动。
“我会注意的。其实你说的这个问题很普遍。对,你说得很贴切——内心膨胀!不光是地方上的第一把手容易内心膨胀,下面的部门负责人也普遍地有这个毛病。”我点头道。
他的话让我忽然紧张了起来,因为我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两套房子的事情。皮云龙说他帮我把房子卖了一会直接帮我入股到三江的旧城改造项目中去。这确实危险!
“许县长,来,我敬你一杯!我今天真是很受教育啊。今后我在做工作的时候可要时时小心了。如果因为工作上面的事情让我承担法律责任的话可就太不划算了。”我端起杯子对他说。
“干了!”他说,“老弟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明显地,许达非对明天浩有很大的意见。从他的言语中我完全地感觉到了他对明天浩的看不起。不过我觉得他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官场险恶,看来自己今后得在如何保护自己的事情上多动脑筋了。
包房门被推开了,董市长走了进来。我和许达非急忙站起来恭迎。
“对不起,今天来了客人。幸好市委郑书记在。不然我还走不开。”他进来后对我说道。
“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恭敬地向他道歉说。
他看着我微笑,“从高校出来了就不要那么文绉绉的了。我们随便点好。”他坐到了主位上去了。那个位置我们一直留着的。
我微微地笑了笑。
“凌县长,听说你以前是妇产科医生?”他随即问我道。
“是啊。很奇怪的专业。”我自嘲地道。
“错了,不是奇怪,是很不错的专业。很多男人都想去干那个职业呢。”他大笑着说。
我只好跟着他笑,“可惜的是,我们看的都是病人,在给病人看病的时候完全没有其它的想法,而且有时候还觉得很恶心。”
“是啊,这就是专业精神。”他忽然严肃了起来,“我是学机械制造的。所以直到现在有时候都还机械得很呢。”
我和许达非大笑。
许达非将三个杯子将酒倒满。
“董市长,我们三个人喝一杯怎么样?”他提议道。
董市长看了杯子一眼,“半杯吧。别喝那么急。”
“我敬两位师长一杯。”我急忙道,“你们各喝半杯,我干了。”
“哦?看来小凌的酒量不错啊?”董市长看着我,笑道。
“我喝不了多少的。不过今天确实是很高兴。我还从来没有想到过博士还能够当市长呢,我们国家现在真是进步很快啊,让高级知识分子到地方主政。如果这样的政策能够普遍实施的话,我相信我们国家会很快地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的。”我奉承着说道。
“哦?你说说,为什么呢?”董市长似乎对我的话大感兴趣,他放下了他手上的杯子。
“现在是信息时代,一个地方的发展必须要与世界同步。但是我们很多干部却没有这样的意识。他们总是按照老一套的办法去处理各种事情。上面说发展生产力是第一要素,于是他们就开始想当然地去卖资源、卖地,虽然这样在短时间内经济是发展了,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要是资源没有了呢?要是可以搞房地产的土地枯竭了又怎么办?还有就是,我们很多地方对那些不可再生的资源进行掠夺式地开采,同时还对环境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这种吃子孙饭的事情往往就是我们大多数领导的普遍思路。而像董市长您这样的领导就肯定会不一样了,知识分子官员考虑的是长远,用科技、高科技的手段来发展经济才是最科学的发展模式。”酒精让我有些激动了,说起奉承话来一点也没有脸红的感觉。
“那倒不然。”董市长摇头道,“像我们丰华市,我们属于国家贫困地区,我们不卖资源、不卖土地怎么发展?”
我笑道:“我不是说不卖,而是说应该合理地、有计划地发展。也就是常说的可持续发展的观念。对于我们这种贫困山区,我们应该把主要的经历放在农民身上,应该大力地让农业产业化,集中我们的土地资源进行规模化种植,同时发展好牧业,进行规模化养殖。这才是长久之计。可惜我们现在都太浮躁了,上面衡量各地区经济发展的指标只看GDP,这很不科学,同时也太冒进了一些。”
“是啊。”董市长叹道。
“想不到凌县长这个妇产科医生出身的干部居然还有这样的思维。”许达非笑着说。
“想法很好,不过不太现实。全国是一盘棋,我们只能跟着全国的形势走。不过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小凌的这种构想会实现的。”董市长笑着说,“好啦,我们不谈工作了。来,我们三个人喝一杯。我们同时喝,不能让小凌吃亏。你说是不是啊许秘书长?人家小凌今天可是客人呢。”
“好!”许达非笑着说。
“听说你以前和省里面的钟书记有些过节是不是?现在怎么样了?”董市长忽然问我道。
“没什么的。我已经和他达成了谅解。他夫人还是我姐呢。”我回答道。
我只能这样回答,如果我回答说自己和那个人矛盾还是很重的话,我担心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今后不会见我了。
“那就好。”董市长点头道。
“我以前不大懂事,做事情容易冲动。”我补充说道,“其实我和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时候我总认为自己是一个医生而已,可以不理会领导的任何意见。”
“是啊,高校的人就是有这个毛病,太单纯了。哈哈!”他笑道,“最近钟书记还给我打了电话的,他专门问了你的表现呢。”
我顿时大吃一惊,我急忙去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我发现许达非也正在吃惊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然后道:“我和钟书记很熟的。他以前分管文教卫生的时候我是博士团成员,我和他在那时候联系比较多。其实他这人很有能力的,对人也很客气,没什么领导的架子。小凌啊,其实他还是很关心你的,从他的电话里面我听得出来。”
听了他的话后,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我心中的那种高大的形象在这一刻低下来了许多。但是我不能表露出来。
“他心胸宽广,我很感激。”我说道,“其实我现在已经很知足了,我在家乡工作,我不求别的,只要能够好好为家乡服好务就可以了。”
“你还很年轻,今后的发展不可预料啊。”董市长忽然站了起来笑着说,“好了,小凌,今后我们多联系。我还得回去陪一下那帮客人。许秘书长,一会儿你把我的电话告诉小凌吧。对了,我准备在最近到三江来一趟,你回去后可以提前给你们明书记讲一下这件事情。我来的目的是调研,我想看看三江旧城改造项目的情况。”
“欢迎领导来视察我们三江的工作。”我连忙站了起来,客气地说。许达非也站了起来。
董市长指找我笑道:“哈哈!才到地方几天,也学会说官话啦。”
我跟着大笑,心里却别扭得要命。
他与我握手后出去了。“别送,我自己出去。”他制止了我和许达非想送他出包房的举动。
“发现了吧?董市长这人很厉害的。”许达非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他不是你看到的表面现象上的那种人。他做事情很讲策略。”他接着说道。
“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太直白了?或者太书生气了?”我问道。
他点头道:“是有那么一点,但是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在现实社会不适用。这就是我们的一种悲哀。我们认为对的东西上面的领导不一定认同。我们只能随大流。”
“这样的话,过几年我们也会和其他的官员一样了。”我苦笑着说。
他却摇头道:“有一点我们还是应该坚持的,那就是不要去贪!”
我看着他,眼泪充满着尊敬:“对!你说的这一点太重要了!”
“虽然很难,但是我们一定要坚持!这里面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要经受住诱惑,各种各样的诱惑!”他继续道。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董市长怎么样?他清廉吗?”
酒后的我已经没有了什么顾忌。
“我以前也不了解他,但是我现在发现他可是真的很清廉。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他问我道。
我摇头。
“因为他的家里很有钱!他不需要去贪!像他这样的人从政不能不说是国家之福啊。”他叹道。
“那要看他是不是真的在为老百姓服务。如果仅仅是为了做更大的官就难说得很了。”我说得很直接。我对这位董市长前面的那句话很不舒服——“你还很年轻,今后的发展不可预料啊。”
他说的是“不可预料”,我觉得他的这句话里面包含着一种威胁。
“我看他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他曾经在私下对我讲过,他的理想是通过自己的权力为老百姓干更多的事情。他还说,如果去向那些保守的、顽固的势力不讲策略的硬碰硬的话,最终只会失去自己的权力,自己的所有理想就只能是一场梦想。”他回答道。
我大为震惊,我没有想到董市长居然是这样一位智者。
看来自己刚才�
�他的那种不好感觉是错误的。同时,我还觉得许达非刚才的那些话是针对我在讲的。
“谢谢你,许秘书长。”我真诚地对他说。
“我和你一样,都需要好好学习啊。比如我,当初市委把我从三江调到市里面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说什么话,但是他后来慢慢地去做通了市委书记郑华明的工作,结果把我调到了市政府。我调到市里的时候他找我谈了很久,他告诉我说,有时候必须退步的时候我们还得退步,但是我们的退步一定要建立在今后前进的基础之上。所以,他这人做事情是非常地讲策略的。这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啊。”他感叹着说道。
我嗟叹不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