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蜕变 司徒浪子 5259 2024-11-16 10:46

  到达黄杏儿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幸好今天我们去换了皮云龙的那辆悍马,不然我们要进到这个地方肯定会非常的困难,因为从镇上到达黄杏儿家这段路程出奇的糟糕。

  车子不能直接开到黄杏儿的家,我们将它远远地停靠在机耕道的路边。

  机耕道与黄杏儿家相连的是一条窄窄的石板路,我走在最前面,小凌跟在我的后面,他手上拿着我给黄家买的礼物。一箱江南大曲。我知道农村人喜欢喝酒,烈性酒,这是我想了许久后才想到自认为最合适的礼物。

  一栋土坯房,房前有一个小小的坝子,坝子前有几棵树,看上去还比较茂盛,在房子的一侧是一笼竹林。可惜房子太破旧了一些,要不然的话这里应该很美的。

  我站在坝子里面看着面前的这栋土坯房。它确实太破旧了,我还闻到了一股农村猪圈里面特有的臭味。这种气味我很熟悉,因为我们三江的农村也是这样。这几年我时常下乡,有时候还住在农民的家里,这种气味虽然初次闻着的时候很难受,但是时间一长就会感受到一种乡村的气息。

  “有人吗?”小凌在大声地问。

  “来了!”我听到从前面房内传出了一个苍老的男声。“你们找谁?”一位瘦瘦的、大约六十岁的男人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是黄杏儿的家吗?”我问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是啊。请问你是?”

  “我是黄杏儿以前的同事,我来看看她。她在家吗?”我问道。

  “在、在!”他急忙回答道。

  “这是我给你带的一箱白酒。我来得急,也不知道带什么好。”我看着小凌手上的纸箱对他说。

  “太客气了。”他的双手互相搓着,不好意思地对我说。

  屋内很昏暗。已经是晚上了,但是他家里还没有开灯。灶上的锅里面在冒着热气,灶孔处燃烧着的柴火让我慢慢地看清楚了屋内的一切。

  我看到她了,黄杏儿。她穿着碎花布衣服,看上去整个人倒还很干净利索的样子。

  “小黄!”我叫了她一声。

  她木然地看着我,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问道。

  她歪着头,似乎在紧张地回忆。

  我在心里不住地叹息:看来她的病情仍然没有任何的好转。

  “她现在好多了,她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呢。”黄杏儿的父亲说。

  “为什么不送她去治疗?上次不是有人给了你们钱的吗?”我问道。

  黄杏儿的父亲不说话。我见他的脸上很尴尬的样子。

  我忽然想起了柳眉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来,我的心里有些生气了,问道:“为什么?您可以告诉我吗?我对您直接说了吧,那钱是我给的。我给你们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黄杏儿得到有效的治疗。如果你们觉得钱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一部分。”

  我直直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够回答我。这时候小凌在旁边说了一句:“这是我们凌县长。”

  就他的这句话,让黄杏儿父亲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恐惧的神色。

  本来我觉得小凌说这话正是时候的,但是现在看着黄杏儿父亲的脸色我不禁有些不忍。老百姓怕官,这是一种常情。这种常情就像遗传一样,一代一代地在往下传。在乡村,这种情况尤其明显。

  “我……”黄杏儿的父亲欲言又止。

  我忽然想起了这屋里少了一个人,问道:“黄杏儿的哥哥呢?”

  “这个……县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黄杏儿。”他终于说话了,“我把你那钱给我家老大到镇上开食店去了。”

  我勃然大怒:“黄杏儿是不是你的女儿?是治疗她的病重要还是你儿子开食店重要?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我看你儿子这个食店开得也不怎么样吧?不然你这家这么还是这样破旧?”

  他低着头不敢接我的话,我不再说他了,因为我看见黄杏儿正惊恐地在看着我。

  我心里不住叹息。

  “把你们村长叫来吧。”我想了想说。

  “县长,您别找我们村长。”他慌乱地说,“我想办法还你的钱就是。”

  我顿时笑了:“我不是让村长来要你还我的钱,我是想把黄杏儿带走,我要带她到省城去治病。他来了也好作一个见证。”

  “县长,您把你工作证给我看看就可以了。您带她去看病,那再好也不过了。”他高兴地说。

  我心里很是气愤:给你钱让她看病,结果你却把钱给你儿子去开店。现在我带她走你倒高兴了,她究竟是不是你女儿啊?!

  我从身上取出了我的钱包,从里面拿出身份证,再从我另外一个口袋里面取出工作证然后一起递给了他。

  “你识字吧?”我问他道。

  “认得一些的。”他连连点头。

  “那你仔细看吧。”我说。

  他在看着,随即将那两样东西交还给了我,说道:“县长,行,您带她走吧。”

  我估计他不大认识字,因为他并没有叫出我的姓来。

  黄杏儿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很可能会遇到危险。我心里想道。我带她走的心思更加地坚决了。“小凌,扶小黄到车上去吧。”我吩咐道。

  小凌朝黄杏儿走了过去。但是令我想不到的是,黄杏儿却忽然惊声地大叫了起来:“不要!你不要过来!”

  她的双眼充满着惊恐。小凌倒被吓坏了,他连连后退。

  我知道这是因为黄杏儿曾经受到的那次惊吓所致。我朝小凌做了一个手势让他离开,我朝她靠了过去。

  “小黄,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凌医生啊?凌海亮。你还记得吗?你的凌大哥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柔情与温馨。我知道这很重要。

  爱,用爱的声音也许可以将她从混沌中呼唤出来。精神错乱,说到底就是自己将自己隐藏了起来,除了药物,爱的表现以及爱的呼唤也一样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她在看我,神情充满着疑惑。我有些惊喜,轻声地叫她:“黄杏儿……”她仍然在看着我,忽然笑了笑。

  我大喜,问道:“你记起我来了吗?”

  让我失望的是,她在摇头。

  “跟我走,好吗?”我柔声地问道。让我惊喜的是——她点了点头。

  我心里充满着温情,过去轻轻地将她扶住。

  “今后她治病的钱都由我出。你们不要再去医院接她回来了。”我离开的时候对黄杏儿的父亲说。

  悍马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缓缓前行。黄杏儿依偎在我的怀里。她的身体是那么的娇小、可爱。我心中早已升起了一股怜爱之情。

  小凌聚精会神地开车,从黄杏儿家里出来后他就没有再问我一句话。这就是优秀驾驶员的素质。

  中途找了一个地方吃了晚饭,然后直接前往省精神病医院。

  然而,精神病医院却没有急诊,我的想当然犯了错误。我们只好在山上找了一家小旅社住下了。

  安顿好了黄杏儿,我走出了小旅社。黄杏儿自从上车后就一直温顺地在我怀里蜷缩着,吃完饭后仍然是这样。我像哄小孩一样地让她进入了睡眠。

  我很疲倦,但是却没有一丝的睡眠。疲倦的仅仅是我的肉体。

  “凌县长,外面风大。”站在苍茫的夜色中,我听到身后小凌在对我说。

  “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啊。”我感叹道。

  “您是好人。”他说。

  “我不是。”我摇头道,我知道他不是在给我说家乡的那个笑话,“是我让她承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一定不是在您的预料之中,是不是?”他问。

  我摇头叹息,我自顾自地说:“如果有后悔药吃的话,我当初真不该把那件东西交给她。她虽然不是直接因为我而成为了这样,但是我罪不可恕,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凌县长,您就不要自责了。人这一辈子,谁说得清楚呢?我有一个战友,他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女学生结果牺牲了。现在那个学生一直都在内疚。因为她当时是想要自杀。凌县长,您说,这样的事情谁能够说得清楚?当时很多人都在讨论我那战友死得值不值得呢。”小凌说。

  “这两件事情不一样的。”我叹道。

  “凌县长,我这人文化不高,但是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作为一个人,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位黄姑娘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成了这个样子,但是您已经尽心了,尽力了,这就够了。”他说。

  我不说话,我在想:我尽心了吗?我尽力了吗?很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你回去休息吧。我想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站一会儿。”我对小凌说。身后即刻传来了他回转的脚步声。

  站在夜空下,夜风中,我在审视自己。自从黄杏儿出事以后,我对她究竟关心过多少?上次来看她,也就是来看了看她而已。后来给了她家一笔钱,我承认,那是因为我内心的惭愧,因为我得知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是我的。我给那笔钱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得到心安而已。而我真正应该做的却是,早点将她送到这里来。

  我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我的无情?还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责任感?难道我非得要到了一定的地位后才会让自己恢复良知?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已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时候才有了人的本性?

  还有江姗姗。我自己知道,我在自己的心灵深处是很看不起她的,因为我觉得她卑微、下贱。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让她去与钟野云干那样的事情,她其实就是我的一个工具而已。但正是她,她在自己生命即将消失的时候都没有将我出卖。她是爱我的,我现在完全地知道了,但是我却从来都没有对她产生过爱意,甚至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给她。她为了我而去与张杰恋爱,她为了我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想到这里,我不禁悲从心来,眼泪开始像小溪一般的流淌。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在对不起别人?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别人在为我付出?我想呐喊,但是我无法让自己的内心敞开;我想痛哭,但是我不能让自己的情感挥发。我只好在这里、看着满天的星斗无声地流泪。

  夜空还是那么高,眼里的星斗却早已经模糊。我忽然感觉到苍穹下面的我是如此的渺小。

  不过,夜空却使我渐渐地宁静了下来。我静下来了,我的心境平和了,我不再哀伤,不再自怨,因为我忽然明白了,唯有去做,才会让自己赎罪。

  我的宁静来自于我听到了传自苍穹中的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也许,这声佛号并不是真实的存在,也许它是来自于我的心中,但是我已经真正地明白了它的含义:一个人,只要他放弃罪恶、向往慈悲,他就会成佛……醒悟即可成佛。

  心灵已经没有的牵绊,我顿感轻松。转身、轻快地回到房间。

  第二天我醒得很晚。我的生物钟已经随着自己职业的改变而在慢慢地退化了。我醒了,属于自然醒。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一双眼睛正在我的床头凝视着我。我大惊,仔细一看却是黄杏儿。

  “黄杏儿?!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我奇怪地问道。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朝我笑了笑。

  “你认得我啦?”我惊喜地问,不再去关心她是怎么进来的了。

  她仍然在笑,我却发现她的眼睛里面没有神采。我的心顿时变成了极度的失望。

  “她让服务员打开的门。”小凌进来对我说。

  我明白了。她在今天早上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小段时间的清醒。也许就在昨天晚上,她清醒过那么一会儿,不然她不会知道是我把她带到了这里。

  吃过饭后将黄杏儿送到了精神病医院。交完费、办理好了一切手续后我准备离开。让我心疼不已的是,我发现黄杏儿看我的眼神中有着一种依恋。我朝她走了过去,看着她,温柔地看着她:“杏儿,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要尽快恢复,你恢复了我带你去看大海。”

  “我要去看大海。”她轻声地在说,我听到了!

  “好,我一定要带你去看大海!”我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在了自己的怀里。

  在下山的路上我的心里再次地平静了下来。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黄杏儿能够尽快地好转。

  其实我知道,对于黄杏儿来说,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让她和我在一起。但是我却不能把自己给她。因为她的婚姻仍然存在,因为我有我的家庭和妻子。

  冉旭东打电话来告诉我说,他没有找到江姗姗父亲的下落,这让我有些失落。我对他说:“麻烦你找到了以后再告诉我吧。”

  “不过张杰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到了。”他接着说。

  “怎么样?”我急忙问道。

  “他被送到了丰华的那个戒毒所去了。是无罪释放,因为公安机关说证据不足。”他回答。

  我心里大慰。我在感激钟野云的同时不禁有些恐怖的感觉……想不到这个人的能量竟然如此的巨大!

  “小凌,将车直接开进省城去。”我吩咐驾驶员道。我忽然想起了钟野云对我说的那句话来:有空去看看你姐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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