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们得好好去喝酒。”上车后柳眉对我说。
“我得把他先接到学校那边去,江南医科大学纪委要找他谈话。”老书记说。
我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木偶一般地被那些人转来转去,现在学校却也要来凑热闹。虽然自己很烦闷但是却无可奈何。
“爸,你先回家吧。我晚一点回来。”我对父亲说,尽量让自己的话语中不带阴影。
父亲点了点头。
“去吧,叔叔有我们陪他说话。再晚我们都等你回来喝酒。”柳眉说。
朱院长和冉旭东都说要等我。我感激地朝着他们笑了笑,我的心里暖融融的,我很庆幸自己交了这么几个好朋友。
江南医科大学。纪委。
“凌助理,你好。”一位很精神的中年妇女接待了我。我认识她,她是我们医科大学的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她刚上任不久。不过我不记得她姓什么了。
我顿时想起范其然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国的原因了,因为学校的那个空位被我眼前的这个人占了。黄处长就更没有机会了。
“领导好。”我朝她微微地鞠躬。这个动作完全是出于一种自然,但是我却随即有些尴尬起来——自己的这个动作就像监狱的犯人见到警官一样,自己只差没有说“报告政府”了。
估计她也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顿时就“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小凌啊,别紧张。学校和医院是一家人。来,你请坐。”
我紧张地坐到了沙发上,我的腰直直的,双腿紧闭着,两只手僵硬地压在自己的双腿上面。
“凌海亮同志,这次上级纪检部门对你实行‘两指’也是出于工作的需要,这件事情他们在之前与我沟通过的。现在既然解除了对你的‘双指’,而且结论也下来了。你没有问题就好嘛。这也是我们希望的结果。我今天请你来呢主要是想和你谈谈,我是代表学校组织在与你谈话,我们的目的是希望你放下包袱、继续地好好工作。据我们了解,虽然你很年轻,但是你的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不过,凌海亮同志,也不能说你一点问题都没有。比如喜欢在外面喝酒、有时候不大注意交友的分寸等等,这些问题你还是存在的。但是总的来看你还是一位好同志。我们学校像你这样年轻的处级干部并不多,我们对你可是抱了很大的希望的啊……”她开始谈话了,虽然有些唠叨、有些官样文章,但是我还是很感谢她的这些话,因为这毕竟是组织上对我的一种肯定式的评语啊。
“谢谢领导关心。”我说。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或者对组织上有什么话要说的?”她问我。
我还能说什么?难道我说自己是遭到了某个省级领导的迫害?说自己在里面遭到了刑讯逼供?
“没什么说的了。您放心,我会好好工作的。其实这件事情也给我敲响了警钟,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会更加地注意的。”我想了想,回答说。
她很高兴的样子,“这样好、这样好!我最开始还担心你有什么思想包袱呢。人嘛,哪有一直都一帆风顺的?其实有时候出现一点挫折也是好事情,这样会让一个人更加的成熟、更加的警醒。”
“是,您说得太对了。”我装出受教无穷的样子。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她继续说道,“本来这件事情应该是由学校组织部与你谈的,但是学校的党委书记让我先给你吹一个风。是这样,学校认为虽然这次你被‘双指’以后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但是你其它问题还是有的,所以学校认为你不再适合继续在医院任职了,准备将你调到学校任校刊编辑室副主任。哦,对了,级别还是正处级,因为校刊编辑室的主任我们一时间还没有考虑好他的去处,所以就只好委屈你了。你看怎么样?”
我大吃一惊,怔怔地看着她。我心想,你开始说我没问题,后面却说没什么大问题,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我还是有问题吗?
“怎么样?”见我没有回答,她笑眯眯地看着我继续问道。
“我是妇产科医生,我不想丢掉自己的专业。”我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你还是可以每周回去上一到两天门诊的嘛。”她仍然微笑着。
这明明是一种变相的降职!我心里顿时明白了。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我问道。
“当然可以啦,”她笑道,“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够尽快答复我们。”
我心里不禁有些生气:“这尽快是多久?”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最好是现在。”她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褪去。
这是在逼我!我心里愤愤地想道。
“我不想当那个什么副主任。我什么也不想当。我只想当一名好医生!”我大声地道,“书记同志,我究竟有什么问题?我犯了多大的错?你如果明确指出来,这样我也好接受,但是你们这样不明不白地让我离开医院我可接受不了!我是妇产科的研究生毕业,专业职称也是副教授,我为什么要丢弃自己的专业来干那个什么校刊编辑室副主任?为什么?!”
“小凌同志,你不要激动嘛。虽然你不是党员,但你也接受了我们党多年的培养啊。组织上的安排就是一种组织需要,你应该服从才对啊。”她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她的话让我无法回击,有时候大道理也有它的严密性。
我摇头:“我不想离开医院。你们直接撤我的职好了。”
这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敲门。
“请进。”她对着门说了一声。
进来了一个人:“孙书记,你们这样对待他很不公平!”
我没有想到进来的居然是我们医院妇产科以前的黄主任、现在学校教务处的黄处长。我更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替我说话。
黄处长没有来看我,她在直接对纪委书记说。
“这是组织的意思。我不是正在征求他的意见吗?最后还得学校党委常委会讨论后由学校组织部与他谈话了才算数呢。”党委副书记在说。
“凌助理的工作那么出色,这次组织上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问题,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处理他?”黄处长仍然在质问。
副书记即刻沉下了脸来:“黄处长,我现在正在与凌海亮同志谈话,请你离开我办公室好吗?”
“我离开可以,但是有一句话我必须得讲!组织上应该公平、公正地处理这件事情。你们这样做会让学校和医院的很多干部寒心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嘛?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鬼鬼祟祟地将他处理了?”黄处长很激动。
“黄处长,请你说话注意方式!”副书记怒道,“你怎么能说组织不明不白、鬼鬼祟祟呢?嗯?我还没有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这可是我们党委常委会研究的话题。我看你才是鬼鬼祟祟!黄处长,你可是正处级干部、又是正教授级别的高级知识分子,你说话可得注意影响!”
“哈哈!这个学校还有什么秘密吗?你说说,哪一次的党委常委会讨论的内容是保了密了的?真是笑话!好,我走!我再说一句,你们做任何事情可得摸一摸自己的良心!”黄处长大笑着说,随即才转过脸来看着我:“凌海亮,我给你说,别去当到那个劳什子副主任,那样会耽误你的专业的!当你丢掉了自己的专业了你才真正的狗屁都不是了。你不要怕,他们总不能免掉你的副教授,也不敢剥脱你的执业医生的资格!”
她说完后就转身出了办公室。
我站了起来对着她叫道:“黄处长,麻烦您等等。”我随即对副书记说,“我决定了,我什么也不当!我只想在医院当一名合格的医生!谢谢你,书记同志。”
我说完就跟着黄处长出了办公室。
我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会为我仗义执言,我真的没有想到。一种发自心底的感动顿时涌上心头。
“谢谢你!”在纪委书记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我对她说。
“究竟怎么回事情?你惹了谁?范其然?”她问我。
我摇头道:“不知道。但是绝对不应该是他。他不是不在国内吗?”
她点头道:“你和他关系那么好,我也觉得不应该是他。肯定是老校长去世了,这些人开始排斥异己呢。”
“管他的呢。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当那个什么助理并不合适。”我忽然笑了起来,“这下好了,我就当一个小医生,今后赚点钱、做点生意什么的也没人管我。我连党员都不是!”
我现在真正地感到全身轻松。
当一个人想尽办法准备去抓住某样东西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那样东西本来就不属于自己,这时候也许就会有一种轻松的感觉的。当然,有的人也会因此愤愤不平,但是我不属于那一类人。
“你不会想不通吧?”她问我,满脸的担忧表情。
“很好。我没什么的。黄处长,你没到过那里面去过你不知道,与那样的生活比较起来现在就好像是在天堂里面一样!我知足啦!”我笑着说。
“真的?那就好!”她忽然变得高兴起来,随即柔声地对我道:“小凌,今后你就不要叫我什么黄处长了,如果你觉得我还值得你尊敬的话,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我一声大姐吧。”
我感慨万分,我没有想到自己面前这个一度让我十分厌恶的人居然还有如此一副侠义心肠。我即刻就动情地朝她叫道:“黄姐!”
她的声音在哽咽,眼眶里面眼泪花花的:“小凌,你能够这样叫我我很高兴,我是真的很高兴。”
我也很感动,朝她笑了笑:“我得回家去了,我父亲在家里等我。”
“你回去吧。我给你说啊,别相信任何人。在这个世界上只能相信你自己。对了,我还得感谢你那次对黄杏儿的帮助。虽然那件事情对那个病人很不公平,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看你现在,他们对你公平了吗?所以,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公平’这两个字,那仅仅是上面的人欺骗下面的人、强者欺骗弱者的说辞罢了。”她笑了笑对我说,我看见她的一滴眼泪已经掉落。
我很惭愧,因为她说到了黄杏儿。
“黄杏儿现在还好吗?”我问道,自己更加地惭愧于自己的假惺惺。但是我很无奈,因为我在与她说话说到这个时候我必须去问。这是一种掩饰。
我没有想到她却在摇头。
我心里一惊,急忙问道:“她怎么了?”
“前不久她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强X了,怀孕才几个月的孩子也流产了。造孽啊!”她叹道。
我更加地吃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你被那些人带走前几天的事情。”她叹道。
“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着急地问道。
“她疯了。现在住在精神病医院里面。”她的眼泪在开始“哗哗”地流,“真是造孽啊,她怎么会遇上那样的事情呢?这孩子太苦了。她的父母都在农村,她好不容易考上我们学校的卫校,我想办法让她留在了我们医院,心想能够让她收入高一些,这样对她父母也有一个交待,可是谁能够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呢?”
我大为震惊。这一刻,我仿佛明白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了。狗日的钟野云,老子和你没完!我在心里怒吼道。
我急忙离开了她。我害怕自己掉眼泪被她发现。
在回去的路上我匆匆地给冉旭东打电话。从自己被‘双指’期间那个叫黄亮的胖子对我的问讯情况来看,自己的手机并没有被监听,所以我现在非常放心地给冉旭东打电话。
“谈完了?”他问我。
“嗯。”我回答。
“和你谈什么了?”他问。
我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在刑警队里面。对了,柳眉和朱院长在陪你父亲,我单位有点急事。”他回答并解释道。
我当然不会责怪于他,反而地我还替他感到高兴,因为他的话告诉了我,他的停职检查已经结束了。
“我想马上见到你,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我急忙道。
“好,你说个地方我马上来。”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不相信我?那你总应该相信柳眉吧?”冉旭东听完了我告诉她的关于黄杏儿被强X以及我曾经将光盘交给她的事情后生气地责问我道。
“我不是不相信你和柳眉,”见他误会了我,我急忙解释道,“那个黄杏儿曾经与我有过关系,我这意思你懂吧?至于为什么有关系可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说清楚的,而且现在我也不想说那件事情了,因为她都已经这样了,我真的不想再去说那样一些事情,那会对她的荣誉造成巨大的伤害。不过那和这件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和她,就是那个黄杏儿的关系还有谁知道?”冉旭东的脸色和缓了许多。
“没有谁知道啊?那可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回答道,“对了,我估计最多也就岳洪波、唐小芙、还有曾可知道。不,他们也不应该知道的。”
冉旭东忽然笑了:“凌大哥啊,你可真够乱的。你仔细给我讲讲,为什么他们可能知道,又为什么他们可能不知道。”
我讲了几次黄杏儿与自己一起吃饭的事情,但是我仍然回避了产房的那一幕,“反正就是因为一件事情让她非常地感谢我。那件事情的重要性就如同我挽救了她的生命一样。然后就有了那样的结果。”我有意地夸大了那件曾经对黄杏儿帮下的那个忙的程度,因为我害怕冉旭东会怀疑我的说法,因为他是一位刑事警察。
“也许她被强X仅仅是一种偶然。但是如果真的与最近的这件事情有关系的话,问题就肯定出在你说的那几个人身上。好了,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的。”他说道,“你回去休息吧,对不起,晚上喝酒我来不了,反正柳眉和那位朱院长在呢。我晚上有一件重要的案子要办。”
我点了点头,向他歉意地道:“上次你被停职检查的事情是我连累了你。”
“别那么说啊。凌大哥,你最近是怎么的了?怎么老是在我面前这么客气?是不是因为上次我打了你?要不这样,你在我身上打回来就是了。”他不满地道。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被他说得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他离开了的时候对我说:“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你家里的那些食物没有被下毒。”
回到家,柳眉和朱院长果然在这里。我发现自己的房子里面居然是那么的洁净、整齐,看上去就好像刚刚做了一次大扫除似的。
“怎么样?我还帮你收拾得不错吧?”柳眉笑着问我。
“你不老实。”朱院长笑道,“怎么只说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呢?这地可是我拖的呢。”
柳眉大笑了起来。
“嘘!”朱院长急忙做了一个手势。
柳眉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说道:“对不起,你父亲在里面休息。但愿没有把他吵醒。”
“海亮回来啦?”这时候我忽然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了父亲的声音。我忽然发现他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苍凉。
父亲从里面出来了,他居然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也打得很规整。
“哇!凌叔叔,你好帅!”柳眉夸张地大叫道。
“我儿子脱难,我要好好庆祝、庆祝。”父亲神色庄重地说。
“对,应该的、应该的。晚上我来安排。”朱院长顿时也收敛了笑容,真挚地道,“这样吧,现在离晚餐的时间还早,我和柳警官先去准备一下,到时候我给你们打电话。”
“好。”柳眉立即赞同。
我知道他这是为了让我和我的父亲有一个单独的谈话时间和空间,毕竟我才从那里面出来。
我感激地朝他和柳眉了点了点头。
“妈妈呢?”我问道。
“在家呢。”
“您怎么知道的?”我问父亲。
“医科大学纪委的人通知我上来,我吓坏了,就去找朱院长。”父亲回答,“朱院长打了电话后才知道你出了事情。你放心,你妈妈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顿时紧张起来:“学校的人怎么你了?”
“没什么,我到省城后他们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就是问我知不知道你是否有受贿行为什么的。不过我可是真的怀疑你受了贿了,因为我忽然想起了你那次花钱那么厉害。”父亲说。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问父亲道:“你现在放心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他在问我。
我顿时无语,我无法面对自己的父亲,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我的未婚妻却去做了那样的事情,这是我的一种无能。像我这样的儿子只能让那么爱面子的父亲感到羞愧和失望。
“快个告诉我!”父亲的声音透出一种凌厉与威严。
“曹小月背叛了我,她与我们省的一位副省长苟合了。”我迫不得已地轻声地说了出来。
父亲颓然坐下。
“这样也好,早发现的好。”父亲喃喃地说。
我点头。
“你去报复了?”父亲忽然问道。
我摇头:“我花钱找人去调查,结果被发现了。”
“你傻啊你?你应该直接去告状,到北京去告状。”父亲勃然大怒。
“他那样官位的人,我怎么能够告得下来呢?现在都是官官相护的啊。”我苦笑着说。
“我就不相信了,共产党的天下就容得那样的人横行?!”父亲怒声道。
我默然。我知道父亲的想法,他们那一代人总是对某些东西存在幻想。
“你不要认为我是老顽固。”父亲却在说道,“对共产党我比你了解!”
我仍然没有说话。难道我真的做错了?
“算了,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现在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就会到北京去告状!我就不相信某些人真的能够一手遮天!”
“爸,你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再当什么官了,就想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医生。”我说道。
“这样也好。这样心里安稳。我们那地方最近好几个当官的都被抓进去了。现在当官危险着呢。”父亲点头叹息着说。
“是啊。”我有些失神。
“海亮,我告诉你啊,像曹小月那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去留念。我以前在你妈妈面前说过,那个女人老在与你结婚的事情上拖延,我早就知道她有问题。所以啊,找女人一定不要找比你强的,也不一定非得要漂亮。女人的漂亮就那么几年,管什么用?”父亲开始像母亲一样唠叨了起来。
我今天没有厌烦的感觉。我觉得他说得很正确。
“赵倩呢?她现在怎么样了?”父亲忽然问道。
“她现在很好,她已经在谈恋爱了。她男朋友是江南大学副校长的儿子。”我回答。
“你看你!”父亲叹道,“那么好的女孩你不去喜欢。那个姓柳的女警察也不错啊?怎么你就没有抓住?”
我苦笑:“她可是我的病人。”
“病人怎么啦?又不是脏病!”父亲忽然大声地道。
我顿时被他的话逗笑了。
父亲也发现了他的话不大对劲,他笑了笑不再谈关于我感情的问题。
“海亮啊,我这两天老是有一个想法。我想现在对你说说。”父亲的语气很严肃。
“您说。”
“我觉得省城这个地方好是好,就是这地方太大了。这地方大了呢人就多、大官也多,很复杂的。我觉得你还不如回到家乡去当医生算了。你在这里不算什么,但是你如果回到家乡的话可就是知名的专家了。你说是不是?”
“不。”我摇头,“我不能输下这口气!”
“你啊,就是太犟了。”父亲叹道。
朱院长打电话来了。他告诉了我到晚餐的时间了,他说他正在一家酒楼等我,还让我通知一下柳眉。
说实在的,今天我不想喝酒,因为我已经身心俱疲。但是我不能拒绝他们,因为这是一种难得的友谊。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领悟到了友谊的珍贵,它的珍贵不能用金钱去衡量。就如同自己这次的境遇一样,在我最困难、最危险的时候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为我挺身而出。
这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白军。他和我接触很少,仅仅是托我帮忙给他母亲看过一次病,但是就在那天,是他奋不顾身地救了我的命。
“柳眉,今天能不能叫白军来啊?我想敬他一杯酒。”我给柳眉打电话。
“他出差去了。不然他今天肯定会来接你的。我给他打过了电话了,他听说你出来了也挺高兴呢。”柳眉回答我说。
我很是感动。最近我时常被感动,因为我有他们这些朋友。朋友做出的事情总是会让人感动的,因为他们真诚,因为他们至性。
“今天不准对我说你请客。”大家坐下后朱院长对我说,他将我父亲让到了主位。
我没有反对。请客很简单,对有签字权的官员和收入较高的人来讲。最关键的是今天这顿饭的意义与往常不同,它代表着一种友谊。
或许有的人在我出现了那样的情况下会对我敬而远之,但是他没有,他却主动地赶到了省城。这就可以说明一切。
柳眉的手机在响。“对不起,我出去接一个电话。”她抱歉地说了一声然后就朝外面快速地走去。
“您喜欢吃什么?”朱院长问我父亲。
“随便吧。”父亲笑了笑说。
我笑道:“他喜欢吃猪蹄。可是这地方可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东坡肘子啊。”朱院长笑道。
父亲和我都笑了起来,我感觉父亲很高兴。这让我感到极为欣慰。
“冉旭东来了。”柳眉进来后对我说道。
我很高兴:“太好了。他不是说晚上有事情吗?”
“不知道他的,反正他经常是在瞎忙。”柳眉笑道。
父亲这时候忽然说话了:“你们都是凌海亮的好朋友,我很为他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高兴。”
“那是因为你儿子很够朋友。朋友都是相互的,您说是不是?”朱院长说。
“你这话有道理。”父亲点头。
“这个朋友的‘朋’字,是两个月字,”朱院长继续道,“‘说文解字’里面说,这里的‘月’字代表的是肉的意思,就是说两块肉在一起,如果这两块肉当中的其中一块受伤了的话,令外一块也会感到痛的。”
“这个解释太好了。这才是真正朋友的感觉。”父亲叹道,“想当年我和赵倩父亲……”他说到这里顿时止住了口,“海亮真是很幸运,人生其实很短暂,一个人如果这辈子有几个像你们这样真心的朋友也就值得了。”父亲随即说道。
我听到他说出了‘月’字我心里顿时一动,后来他说到月代表肉的时候我的心里一下子就感到了一阵难言的疼痛。
“凌叔叔说的确实有道理。人这一辈子无外乎一个‘情’字,父母的恩情、恋人之间的爱情、朋友之间的友情,这些都是情,他们一样圣洁、一样伟大。即使失去了某种感情,但是还有更多的东西值得我们留恋。”朱院长道。
我明白他这句话是专为我在说。
“你们谈得太深奥了。我这个人就知道一点: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凌大哥以前那么关照我,我就把他当成哥们。”柳眉笑道。
“你不怕我吃醋?”门口处忽然传来了冉旭东的声音。
我们大笑。
“你吃醋啊,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不把你当老公,把你也当哥们怎么样?”柳眉朝他瞪眼道。
“别啊,你千万别那样!”冉旭东双手抱在一起朝柳眉作揖道。
我们笑得更加地欢畅了。
我今天真高兴,太高兴了,我忽然感觉这也是一种幸福!
朱院长叫的酒是茅台。他知道我以前时常喝这酒。
“有些话我本来是不应该讲的。”大家喝下了一杯酒后冉旭东说道,“但是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就说说吧。”
柳眉瞪了他一眼,道:“说就说了,怎么婆婆妈妈的?”
冉旭东笑了笑,没有理会她,继续地道:“我去打探了一下,凌大哥这次被放出来是另有原因的。据说是上面有人说了话。”
“难道凌大哥还认识比那个人更大的官?”柳眉问我。
我摇了摇头,“是那个人以前的秘书,我和他一起做了几笔生意。那些生意对我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他却不敢让外人知道。”
“他一个秘书而已,那个人不一定会听他的。”柳眉摇头道。
“那可不一定。”朱院长说,“领导的秘书至关重要。因为他知道领导的很多秘密。秘书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是很容易将领导牵扯出来的。这就像一件毛衣一样,如果出现了一个线头,当有人不住地去拉这个线头的话就会将整件毛衣变成一堆毛线。这领导的身边有两个人是绝对不能出什么问题的,一是秘书,二是驾驶员。因为领导的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他们在操办。”
“现在是怎么的了?这些当官的怎么成了以前的国民党腐败官员的样子了?”父亲摇头道。
“凌叔叔,您别灰心啊,这样的官员毕竟是少数。比如我们朱院长就不是那样的人。”柳眉笑道。
朱院长连连摆手道:“别说我,我哪是什么官啊?政府里面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官呢。官吏、官吏,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吏罢了。”
“对,就像宋江、宋押司那样。”冉旭东在旁边笑道。
“我可不敢去造反,也不会像他那样去当投降派。”朱院长笑道。
我们都笑。
“还有一个事情。”冉旭东又说道,“我听朋友说那个人可能要被调离了。这个消息好啊,至少凌大哥就会完全安全了。”
“是吗?这太好了!”朱院长高兴地道,“来,我们喝一杯酒庆祝一下。”
父亲也非常地高兴。作为他来讲,没有什么事情比我的安全更重要的了。
我在心里在想:难道是颜晓在北京告状有了效果?
她一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怎么能够找到中纪委啊?即使找到了别人也不一定理她啊?我以前听说过,很多到北京告状的人,上面不是将他们的告状信返回到地方就是将告状的人遣送回原籍。颜晓究竟是采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呢?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冉旭东这个消息可靠的话,这其中一定是颜晓起到的作用。因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上面忽然会将钟野云调离。这太遇巧、太不合乎常理了。
我的颜姐啊,你让我今后如何去报答您呢?我在心里感动着。
父亲喝了很多酒。他嘴里一直在说他今天很高兴。那只东坡肘子也被他一个人吃了大半。我本来想劝他的,因为我觉得他那个年龄吃多了那么多的肥肉不好。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不忍去打搅他今天的高兴。
“凌大哥,你和我出来一下。”酒过三旬后冉旭东对我说。
我跟着他出去了。
“你今天讲的那件事情我去查了一下案卷。”在过道上他悄悄地对我说,“那个案子已经破了,就是一起单纯的强X案。但是我却却发现了那个案件里面的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我问道。
“他们抓获得其中一个人是一个同性恋。”他告诉我说,“但是那个人却供述他只是协同他的同伙作案。所以这就不好说了。”
“肯定是那个人指使的。”我恨恨地道。
“我让人去调查了,在询问了岳洪波、曾可和唐小芙后,我觉得你与黄杏儿的关系被唐小芙说出去的关系最大。”他随即说道。
我大吃一惊:“是她?怎么会呢?”
“我们有我们的方法,具体的我就不对你说了。现在我们的人正在继续地询问那个唐小芙。”他说道。
这个biao子!我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我忽然想起了孙苗苗与云霓、云裳两姊妹来,唐小芙也是知道我和她们的关系的!我背上的冷汗在开始往下面流淌。
“凌大哥,你怎么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我听到冉旭东在问。
“没什么,你先进去吧,我去上个厕所。”我心神不定地说。
匆匆地往厕所跑去。我首先给云霓打电话。还好,电话通了。
“凌大哥,你今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好吗?”但是听筒里面却传来了她哭泣、哀求的声音。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不为什么。反正我们姐妹今后不会再见你了。”她在说,随即便压断了电话。我莫名其妙。
想了想,再去给孙苗苗打电话。
电话通了,但是却随即被压断了。难道她在开会?不会吧?现在可是晚上。难道她摁错了按键?对,极有可能!
我摁下了重拨。仍然被压断了。我很生气、继续摁重拨。
“凌海亮!你这个丧门星!你他妈的离我远点!”电话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怒声。可是我明明已经听出来了,那确实是孙苗苗的声音啊?
难道云霓和她都因为我这次出事而开始疏远我了?
女人啊,都是无情的动物、都是他妈的贱货!我非常的生气。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回到桌上后,朱院长问我。
“可能是在里面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我苦笑道。
“那我们就不要再喝了吧?”柳眉关切地看着我说。
“不!我现在想喝酒!”我大声地叫道。
我大醉。醉得四肢无力,但是头脑却还有一丝的清醒。这就是茅台酒的好处。
“你那些朋友真好。”父亲也醉了,朱院长送我们回家的时候,我听到他不住地在喃喃地说。
朱院长离开的时候具体的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我只记得他说了一句:“兄弟,保重。”
我记得这一句就已经够了。
洗了澡就上床睡觉。虽然自己在洗漱间里面的时候觉得站立都很困难,但是洗澡过后至少大脑得到了部分的清醒。睡在自己的床上心里一下子就平静多了,没有了恐慌、没有了惧怕,我很快地就进入到了睡眠。
第二天一早我按时起床,清晨的时候那个电弧的可怕噩梦再次出现了。醒来后我感觉到后背全是冷汗。去洗了一个澡以后下楼去买早点。
父亲还没有起床,我心想,他老人家昨天一定是喝多了,或许可能是因为心累。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轻轻去打开父亲房间的门,他确实还在睡眠中。
“海亮起来啦?”父亲醒了,他在问我。
“我今天要去上班,早餐我已经买回来了,您多睡一会儿,反正您又没有什么事情。中午我回来陪您吃饭。”
“我感觉肚子有点痛。”父亲说,“我和你一起到医院看看病。”
我大吃一惊:“您肚子的什么地方痛啊?您快告诉我。”
“上腹。”父亲说。
我心想可能是昨天喝酒的缘故,也许昨天晚上的酒伤害到了他的胃。
“那您起来吧。”我说,“我买的豆浆和油条,您最喜欢吃的早餐。”
打开电视,现在正是本省早间新闻时间。
开始的内容是本省省委书记视察某地的镜头,然后是人大主任、省长、政协主席的镜头。我看着那些领导的镜头不禁感觉有些好笑:他们怎么那么忙啊?据我所知,那个狗日的钟野云好像蛮清闲的嘛?不是吗?他居然还有时间同时和两个女人在一个床上销魂。
电视上出镜的顺序也很好笑,那个顺序代表着一种权力的大小,这种大小的顺序永远不会被电视台的人排错。
电视上面忽然出现了一个我熟悉的人。“某日,副省长钟野云同志视察江南医科大学……”
看着电视里面那个装腔作势的衣冠禽兽,我的心顿时升起了一股怒火……猛然间我想起一件事情,急忙去看日历。这条新闻发生的时间是前天。
前天他到了我们学校,昨天我却被放了出来,同时学校纪委找我谈话。这里面究竟包含有什么东西?我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开始吃早餐。他说:“这大城市的豆浆太淡了,水加得太多了,没有我们那里的浓。”
“没办法,现在的人都在想尽办法拼命赚钱呢。”我笑着说。
“不过这油条倒是不错。”父亲又说。
“是吗?”我听了很高兴。这时候电视里面在大讲我省工农业的大好形势。
父亲很快地就吃完了,我准备去洗碗但是却被他制止住了:“你看电视,我去洗。”
电视里面的新闻越来越让人感到乏味。
厨房里面忽然传来了“哐啷”一声脆响,我听出来是碗掉到地上发出来的声音。
“爸,你怎么啦?”我急忙朝里面跑去。
“我肚子疼得更厉害了。”到了厨房后我发现父亲正蹲在地上,满脸的痛苦,脸上的汗水在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
我大骇。急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蹲了下去:“快,我背您到医院!”
医院急诊科。
“急性胰腺炎。”急诊科的主管医生拿着化验单对我说。
“怎么样了?现在?”我着急地问,我不关心父亲疾病的名字,只关心结果。
“正在抢救。”主管医生说,“昨天晚上他吃了什么东西?喝酒没有?吃肥肉没有?”
“吃了。”我忽然紧张起来,但是心里却又一分侥幸,“昨天晚上吃的也不应该现在才发作啊?”
“早上的时候吃了什么油腻的食品没有?”医生又问。
这一刻,我头上的汗水开始汹涌而出。我顿时明白了——油条!
我明白急性胰腺炎的可怕,这种疾病的直接后果就是死亡!我在心里不住地念叨:阿弥陀佛!上帝保佑!
“老年人怎么能够让他吃那么多的肥肉、喝那么多的酒呢?”主管医生在责怪我。我和他很熟悉,但是他仍然以一个专业医生的身份在批评我。
我惶恐万分,更多的是害怕。
“凌助理,我们都听说你的事情了。我们都说呢,你怎么可能会腐败呢?”他接着说道,“你放心,我们会尽力抢救的。凌助理,你手机在响。”
我连声道谢,然后去接电话。
“你在什么地方?”是老书记打来的。
“急诊科。”我回答。
“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他说。
“对不起,书记。我父亲急性胰腺炎发作了,现在正在抢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老书记叹息了一声,将电话挂断了。
我没有在意他的这一声叹息,我的心思全部在抢救室里面的父亲那里,虽然我现在看不到他。
抢救室外面的过道上很安静,我坐在过道的这一排椅子上烦躁不安地等待里面传来好消息。
静,这里静得可怕,偶尔经过的护士的脚步声也不能打破这种静的状态。闭上眼睛,耐心地等待。我心想,或许只有这种状态才能让自己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猛然间我感到了一种压力,这种压力就好像我对面的那壁墙正在朝着我挤压过来似的。它让我感到憋闷,感到一种极度的紧张。
睁开眼晴,我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站着几个人,其中有老书记。其他的那几个人我却不认识。
“你是凌海亮吧?”一个人问道。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点头。
“跟我们走一趟吧。”那人说。
“为什么?”我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我去看老书记。他在那里叹气。
“我们是北京来的,想找你了解点事情。”那人说,看上去态度倒是很不错。
我摇头道:“我不去,我父亲正在里面抢救呢。”
“你是这个医院的领导,他们都会尽力抢救你父亲的,你坐在这个地方又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这又有什么用处呢?”那人说道,“我们是专程来找你的,我们没有通过你们省的相关部门。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
我忽然想到了黄杏儿的事情——他们会不会是那个人派来的?
“我要看你们的身份证明。”我朝他们伸出手去。
那人笑着将他的工作证递给了我。
中纪委监察室袁世才下面的职务栏填写的是巡视员的职务。
“这样的东西仿造很容易。”我将工作证还给了他。很奇怪,他没有生气,他转头去看老书记。
“我给北京打了电话证实了的。”老书记说,“你放心好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相信这位老书记,不是因为他的职务而是因为他是全国知名的心脏内科专家,他是一位正直的人,一位值得我尊敬的学者。
“你放心吧,我在这里安排你父亲的抢救工作。”老书记说。
我站了起来,、朝着老书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跟着那几个人离开。
这个地方我来过。这就是柳眉父亲曾经住过的那个疗养院。在这个地方我亲眼目睹了柳眉的父亲生命消逝的整个过程。
我跟着他们进入到了一栋别墅里面。
“请坐吧。”那个叫袁世才的巡视员招呼我道,“你放心,那个人不知道我们在这个地方的。”
我点头。
“这个人你认识吧?”坐下后,他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
这个人我当然认识,她是颜晓。
我点了点头。
他朝他身旁的一个人点了点头,那个人出去了。
“我们想了解关于钟野云的事情。你可以给我们讲讲吗?”袁世才慈祥地问我。
我没有说话,我仍然怀疑他的身份。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了黄处长的那句话——你什么人都不要相信,你只能相信你自己。
“你有顾虑我们知道,这样吧,我们先让你见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刚才你看到的照片上的那个人。你见到了她再说吧。”他随即说道。
“颜姐?她也在这里?”我忽然激动了起来。
“海亮!”我忽然听到房间的门口处传来了颜晓那熟悉的声音。
我猛然间站了起来,转身。是她,我看见的确实是她。但是她现在的模样让我感到心痛……她是那么的憔悴,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面似乎她忽然老了许多。
“姐!”我激动地朝她跑了过去,紧紧将她拥抱在怀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在往下流淌,同时我的肩也感受到了她的抽泣。
“他们值得信任,你将所有的事情都对她们讲清楚吧。”我听到自己耳旁颜晓在对我说。
我将她放开,对着她点了点头。我打量着她,依然觉得她是那么的美丽。我问她道:“孩子呢?”
“在另外一个房间里面玩呢。”她回答,“你先和他们谈,谈完了姐和你再说话。”
“嗯。”现在的我很高兴。
我说出了一切。包括那两位私家侦探的事情。
“最近发生在黄杏儿身上的那件事情,我怀疑也是他指使的。”我最后说道。
“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不过我们还要进一步的查实。”袁世才巡视员说,随即又问我道:“你手上还有什么材料吗?”
“有,在我办公室里面办公桌旁的柜子底下。”我回答。
他点了点头,忙吩咐他身旁的一个人马上去取。他对那个人说:“直接找医院的书记,其他什么人都不要惊动。”
讲完了,我感到全身轻松起来。这块长时间压在自己心上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这种轻松的感觉难以用语言描述。
袁巡视员在打电话:“……我的人到凌助理办公室拿点东西,你要注意保密。对了,凌助理的父亲怎么样了?”
我知道他这是在给我们医院的老书记打电话,当他问到我父亲的病情的时候我忽然又紧张了起来,我定定地看着他。
“好吧。就这样。”他挂断了电话。
“你父亲的病情还比较稳定。”他说。
我顿时放下心来。
“这几天你不能回单位去,那个人的消息很灵通,如果万一他知道我们在找你调查的话,他很可能会采取极端的手段。”袁巡视员说,“他当过省政府的秘书长,能量很大。”
我不明白:“副省长比秘书长大吧?”
“那是当然。”他回答,“但是秘书长这个位置可非比寻常,因为那是一个可以联系任何部门的岗位,从实权上来讲可能还强于他现在的这个位置,只不过级别低一级罢了。”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想道。
“你要记住一点,这个人心机极深,手段也很毒辣,所以你要注意保护好你自己。”他又说道。
我苦笑道:“我怎么能够与他抗衡啊。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我们会采取一些措施的。你这几天不要回单位就行了,把你手机也关掉。就几天的时间。只要我们有了一定的证据就可以敲山震虎了,他也就不敢再把你怎么样了。”他安慰我说。
“那张光盘不是证据吗?”我问道。
他摇头道:“那最多也只能是说明他作风有问题。像他那样级别的官员,这样的证据还不足以拿他怎么样。还有……”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他也有他们的纪律和难处。他能够对我说道这个程度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想去看望一个人,她现在在精神病医院。”
“你说的是那个黄杏儿吧?”他问道。
我点头。
“我看这样,你要去看看她也是可以的,不过必须得我们的人送你去。”他想了想,说。
我连声道谢。
“颜姐。”我敲开了颜晓的房间。
“讲完了?”她将我迎进了屋。
我点头。
“孩子呢?”我问道。
她指了指床上:“睡着了,太调皮了,玩累了。”
“他好像叫钟颜是吧?”我问道,依稀有这个印象。
“不!”她摇头道,“那是他以前的名字,他现在叫颜仁。我希望他今后对人仁慈一些。”
我在心里叹息。
我坐了下来,她去给我泡茶。我心里有很多的话想对她说、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她,但是现在却一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他们提供的茶很不错。”颜晓将一杯茶放在了我面前的茶几上面。
茶杯里面绿莹莹的,一股清香飘到了我的鼻腔。确实是好茶。
“你是不是想问我很多问题?”她坐到了我的对面,朝着我笑道。
我点头。
“那天晚上我看了光盘后彻底失望了。多年来埋藏在我心底里的愤怒顿时爆发了。本来在此之前我还曾经梦想他能够转性,能够看着孩子的份上珍惜这个家庭,但是他没有。他根本就不算是一个人!”她开始在说,我缓缓地品着茶在听。
“钟野云在当上副省长之前上面有人来找过我,是中纪委的。”她接下来说道,我诧异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笑得很忧伤。:那是一位领导,很大的领导,他说他接到有人举报钟野云的问题,其中就有关于我和他的夫妻关系紧张的问题。那位领导专门找到了我,他希望我谈谈我所知道的关于钟野云的问题。”
“是不是你以前调查过钟野云,那些材料本来就是你往上面递交的?”我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情。
“不全是这样。我最开始确实有那个想法,但是后来我觉得没有用处,因为中央每年收到的类似材料很多,他当时的级别还达不到引起中央注意的程度。后来我就把那些材料交给了钟野云的一个政敌,这个人以前与他有着很深的矛盾,他也是我们省的一位资深官员。是他将那些材料递交上去的。”她回答。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并不明白她对我说这件事情与这次发生的这些情况有什么联系。
“那个领导来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却心软了。我想他也很不容易,而且最关键的是,我和他这种紧张的婚姻关系我自己也有责任,因为毕竟自己不能生育。所以我就没有对那位领导说什么,反而说那是别人的无端攻击。后来,虽然有很多阻力,但是钟野云仍然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副省长。”她也去喝了一口茶,继续地道:“那天晚上我看完了那张光盘后就决定了,我要直接去北京、直接去找那位领导。本来我是想坐火车去的,但是想到自己的孩子还小,坐火车会很劳累。还有最为关键的是,我希望钟野云知道我到北京去了,他知道我要到北京去干什么,这样他就会有所顾忌,就不敢轻易地采用极端手段对付你。”
我大为感动:“姐!”
她用手势止住了我,继续说道:“到北京后我就找到了那位领导。他听了我的讲述后就将我安排在了一个地方住下了。这样一来钟野云派到北京的人就无法找到我了,因为我没有再使用自己的身份证,我的手机也关掉了。”
我顿时明白了一切。
“当时我接下你那张卡的原因是害怕钟野云采用其他的办法对付你。我拿着它,只要卡里面的钱被冻结了,我就会即刻知道你已经出了事情。后来果然如此。我发现了那个情况后就立即给那位领导汇报了。”她说道。
“可是我在里面关了那么久啊?”我问道。
“也许他的意图是想顺便查查你有没有问题吧?或者是想通过你查一查钟野云是否受过你的贿赂。”她想了想说,“这件事情你不要怪姐,事情到了那种地步可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了。俗话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姐相信你是清白的。”
我大为汗颜。不过我现在非常地敬佩她的智慧,我没有想到她这样一位弱女子居然会有如此慎密的思维。
她看着我,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啊?其实这些东西我也是向钟野云学的。他们官场上的那些伎俩学起来并不难。”
现在我发现她还特别的聪明。她居然即刻猜透了我的心思。
“现在好了,钟野云终于要倒霉了。他马上要为他干的那些坏事承担他应有的责任了。”我高兴地道。
她却在摇头:“不一定。”
我很是奇怪:“为什么?”
“官场上的事情很难说,钟野云在官场上经营了这么多年,他在上面也有很多过硬的关系。这次最多也就让他降职或者调离。当然,调离是最理想的了,因为那样对你才会有利。对我和孩子也有利。这个方面我已经对那位领导讲了。海亮啊,官场上面的事情你搞不明白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官场上的那些人就好像一根一根连在一起的链条一样,虽然每个人的关系不一定在同一根链条上面,但是同一根链条上面的人的关系却是紧密地连接在一起的。有时候链条之间还有很多交叉。官场讲究的是一种平衡。就拿钟野云的事情来说吧,如果他彻底地倒台了,他上面的人就会担心牵涉到他自己,所以他肯定是会尽力地去保护他的。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找到一个平衡点。”
我忽然想到了朱院长说的线头与毛衣的比喻。
“姐,既然那个姓钟的如此混账,你就干脆与他离婚算了。”我说,我很同情她。
“不!”我没有想到她的回答如此坚决。
我忽然有了一种冲动:“姐,你马上与他离婚吧,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的。姐,我愿意娶你!”
她看着我,美丽的眼睛里面开始漫出泪水。
“姐!”我在呼唤她,心里很激动。
她在摇头、缓缓地摇头:“不!姐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的孩子现在是我的一切。不过他是钟野云的孩子,你能够容忍自己去真爱他的孩子吗?”
我急忙说道:“姐,我会的,我会好好待他的。”
她仍然在摇头,轻声地说道:“你也许短时间会。但是你心中对钟野云的仇恨不会让你永久地那样去对待这个孩子。姐知道,你这是在同情姐呢。姐不需要同情,姐现在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个孩子身上了,他就是姐的一切,我不想让孩子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还有,我已经决定了,我绝对不会与钟野云离婚的,他不是想当官吗?只要我不与他离婚他就一辈子会被这场婚姻所限制,他如果仍然像以前那样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话,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何必呢你这是?”我的眼泪也开始在滴落,“姐,你这样不值得的,你还年轻,你应该有你自己今后的幸福。”
“不说这个了。”她揩拭掉了她脸上的眼泪,“你可能要在这里住几天,这几天陪姐好好说说话。”
“行。”我说,“不过我明天想去看一个人。”
“你要去见谁?他们同意了吗?”
“黄杏儿。我最开始将一张光盘交给了她保管。因为我害怕我办公室里面不保险。结果她最近遭到了侵犯,肚子里面的孩子也没有了。我现在怀疑这件事情也是钟野云指使人去干的。可惜没有证据。”我叹道。
“这个天杀的!”颜晓喃喃地道。
“姐,你休息吧,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父亲的病情。”我说道。
“你父亲怎么啦?”她问我,脸上透出一种极大的关心。
“急性胰腺炎,今天早上忽然发作了。现在在我们医院抢救。”我黯然地回答。
她点头道:“这些人也是为了保护你,他们害怕钟野云对你采取行动。”
“我知道。”我说,我的声音里面带着悲戚,我仿佛看见了父亲在病床上痛苦的样子。
“别担心,他们会安排人照顾的。”她安慰我说,“你本身也是医院的人,医生会尽力的。对了,明天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我点头道:“当然可以了。不过你孩子怎么办?精神病院可不适合孩子去。”
“我知道。我会安排好的。”她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