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秦萧楚逐渐临近秦府的舒梓璃听见前方那熟悉的呼喊声,眉开眼笑招了招手喊道:“浩云公子。”
被府前少女臆想为乌龟与大鳖的少年此时围着秦萧楚跟前打转,吃惊的合不拢嘴,随后瞪着大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舒梓璃。
舒梓璃微笑着点了点头,被呼为浩云公子的少年原本是要抱着必死之心前往西城门,此时又欣喜若狂跑回到府前的少女跟前,在少女耳朵根子前一直嘀嘀咕咕,显而易见是在报信。
那少年在身前转了一圈又跑远,舒梓璃这才向摸不着头脑的秦萧楚解释道:“那是二少爷秦丰谷之子秦浩云,属于秦颢老爷一脉,好动好读书不好规矩,总爱偷溜着出府在城内闲逛,这会儿在府外,多半也是偷溜出来的,”舒梓璃的视线随着秦浩云的跑远又聚焦在那位少女跟前,接着解释道:“那位少女是大少爷秦昂公子的独女霜玲小姐,五年前,小姐十一岁时,大少爷秦昂就在天甲院内无故丧命,很是可怜,家主自那以后对大小姐也是最为疼爱。”
秦萧楚此时想起那本《庙堂上》内一笔带过的一句话,念道:“秦家家主秦昱长子秦昂,天尧十年间亡于天甲院。”
舒梓璃轻声叹气,语气也随之低落了起来,“外人不能进入天甲院,哪怕是帝君也要得到上玄师古彦尘的允许才行,天甲院只说大少爷在院内修行时是失足落崖而死,家主自然不信这番说辞,家主当年舔着脸去天甲院门前求过,虽说有幸能够进入天甲院,却没有勘察到任何线索,这五年来,家主一直在暗中调查大少爷的死因,没有丝毫收获,大少爷之死也成了未解之谜。”
秦府门内没动静,门外只有秦浩云、秦霜玲两位与自己同辈的少男少女以及一个龇牙咧嘴的雪人,秦萧楚望着府门之上刻有‘秦府’二字的牌匾出神,“还在荒北城时,觉得三千里外的金陵很远,没想到现在就站在金陵秦家的府前,感觉确实很远。”
舒梓璃面带鄙夷,脱口而出道:“公子,您这不是废话吗?”
秦萧楚摇了摇头,不认同舒梓璃这般片面之词,或许是因为舒梓璃阅历广,感触没有自己来的深,秦萧楚此时还是想要表达出自己的观点,“当你从荒北城走来,会发现这想象中的远,与到达时的远,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路上所见所闻所接触的形形色色,才是这三千里过程中的意外,有惊喜,也有生死。”
将自己当作局外人的舒梓璃心生欣慰,欣慰公子这一路没有白走,能有自己独到的感触与见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随意妄论他人的局,只会给自己招来他人肤浅与盲目的评论。
此时此刻能够与舒梓璃一起来到眼前的少年除了那位从荒北城来的人,秦霜玲想不到还有其他的谁,想必西城门的事有了结果,秦霜玲开口问道:“你就是荒北城的秦御刀?”
秦浩云小手伸出厚裘之外,扯了扯秦霜玲的衣角,小声提醒道:“是秦萧楚。”
“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秦霜玲干咳两声作以掩饰这份尴尬,接着说道:“秦萧楚,秦颢爷爷说这一路想杀你的人很多,能够活着来这里应该很了不起。”
小姑娘是真恭维还是怀有其他心思,秦萧楚也不去深思,自己能够安全抵达金陵多亏了他人一路相助,当着小姑娘的面全盘托出也实在不合时宜,当下只好学了这份恭维,回答道:“父王与曹轻侯都说金陵虎狼环伺,秦家还能伫立其中,也是很了不起。”
这番恭维对于秦霜玲显然很是奏效,只见这位小姑娘赞赏的点了点头,故作老成的说道:“嗯,是个明白人,我叫秦霜玲,你喊我玲姐姐就行,”又接着说道:“书呆子,喊二哥。”
连姐姐都很少喊出口的秦浩云此时哪里愿意喊二哥,又立即将手缩回厚裘之内,假装听不见,厚裘包裹全身几乎不留缝隙的造型确实挺像是乌龟与大鳖。
大哥二哥之类的称呼对秦萧楚而言并不是什么重点,原本是想要直接进府去,此时又有了疑惑,问道:“那谁是大哥?”
趾高气昂的秦霜玲双手环胸,“我是大姐!浩云这三弟就是怕生,打几顿就好了,二弟,你别放在心上。”
秦浩云一听,顿时来了气,也顾不得浑身多冷,伸直了脖子说道:“谁说我怕生?我哪里怕生了?不就是二哥吗?”又学着书中所写的那些江湖侠士问礼的豪气,有板有眼一本正经的喊道:“二哥好!”
小小孩童满脸稚气,大喊一声‘二哥好’,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浩云是在戏台子上演那拜把子的戏码。
忍笑不发的秦萧楚微微点头算是应了这声二哥好,又打量着秦霜玲,这位少女面容姣好是事实,却明显是一副没长开的模样,稚气比秦浩云是要少上一些,但压根不像是比自己要年长的样子,当即说道:“我该是比你大些。”
秦浩云破罐子破摔,大有把这张稚脸豁出去不要了的气势,冷不丁的又改口大喊道:“大哥好!”
秦霜玲闻声撇过头去,想看看秦浩云今儿个是看了些啥书,受啥刺激了,咋这么的异常,只见秦浩云满脸都写着‘我不怕生!’四个字,大有力劈泰山的气势,秦霜玲不忍再看,只是微微皱眉‘嗯..’的一声转过头来打量着秦萧楚,兴许是被秦浩云的气势吓糊涂了也兴许是不甘落后于秦浩云,当即也不问秦萧楚的年龄,毫不迟疑的喊道:“大哥!”
看着二人这般姿态,秦萧楚再也忍不住便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舒梓璃也权当是在看戏,有趣之处仅是微微一笑,比之秦萧楚那略显猖狂的笑声要收敛不少。
做了一回‘不怕生’之人的秦浩云憋红的脸摸不着头脑,秦霜玲则恶狠狠的盯着秦萧楚,想要看看他嘴里能蹦出什么花儿来。
兴许是自己的笑点在他人看来有点像二傻子,过足了笑瘾的秦萧楚这才说道:“该是喊二哥,秦御刀比我大。”
秦霜玲一脸不耐烦,气鼓鼓的说道:“哎呀,你这人真的很烦,秦御刀又没在金陵,本小姐管不着!”
秦萧楚不想继续纠缠,也不愿继续在门外耽搁,指了指秦府大门,说道:“不打算让大哥进去?”
本是赌气才跑出府的少女也算明事理,便在头领路带着舒梓璃与秦萧楚一起朝府门走去。
路过府前雪人,秦萧楚直言不讳道:“堆的雪人可算不上好看。”
也不知堆砌者秦霜玲是大气还是不拘小节,咕哝道:“说的是实话,但是,丑的不代表就是差的。”
秦萧楚心生庆幸,这二妹在往后应该较好相处。
秦霜玲在府门前扬手提起银铸兽面的门环,犹豫了一会儿便重重敲击在门上,传来‘咚’‘咚’‘咚’的几声响动,秦萧楚的心跳也好似被敲响了一般,流露出一丝近乡情怯。
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开门者是府中仆人,一见是公子小姐以及舒姑娘,也不询问另一位少年是谁,径直伸手弯腰做出‘请
’的姿势。
对秦萧楚而言,秦府内的冷清比之府外还要更甚一些,除去这份相差无几的冷清之外还多上一份幽深,源于四周烛光昏暗又毫无声息,即使有地龙传热,不解透骨凉意。
就是这座算不上显眼的府邸发出了呼唤,将自己从荒北城喊到了金陵城,在府中兜兜转转过了几条廊道小院,幽深与宁静一层不变,秦萧楚感觉到四处阴暗的角落仿佛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秦萧楚疑惑的问向舒梓璃:“府中怎么这般昏暗,毫无生气。”
舒梓璃也觉得奇怪,只说往常府中烛光通明,虽说秦家人丁不旺,但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诡异。秦萧楚在舒梓璃口中得不到答案,正要去问向秦浩云与秦霜玲,不曾想秦霜玲蹑手蹑脚间已经先行进入到眼前的这座主厅之内,秦浩云举止投足间则好似做贼一般已经附耳在门外偷听,这令本应一道进屋去的秦萧楚预料到有事发生,下意识不敢发出声响。
果不其然,一脚踏进厅内的秦霜玲引的厅中老者的训斥,“还知道回来,又跑哪喝酒去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秦家存亡之际,一个个不思进取,真要老夫丢了这张脸皮把你们全都送去荒北城才行?”
被训斥的秦霜玲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本想说已经领着秦萧楚进府的事也不想去提,还未开口就被当头痛骂心中有气,一番呵斥也全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令老者欲要再度抄起拐杖作势去打。
厅内闹出的动静也使得厅外的秦萧楚感觉到府中的烟火气,抛出询问的眼神看向舒梓璃,询问自己是不是该直接进去,舒梓璃低声说道:“公子在这等着,奴家先行进去。”
这位在家主秦昱闭关之后全盘接管了秦府的老者作势要打,先前替少女挨过一杖的中年男子急忙出声说道:“爹,玲儿命苦,还望您看在秦昂大哥的份上手下留情,”紧接着朝秦霜玲劝解道:“玲儿,赶紧给爷爷陪个不是。”
听闻秦昂之名,老者也舍不得下手出杖,空余一声长叹,满面愁容难以消去。
秦霜玲正值年少叛逆期,能主动来到老者跟前已经算是大发善心,秦府存亡之事总拿我一女子出气,怎能服气?当即便是倔强如驴,硬是不肯服软。
僵持不下之余,进到厅内的舒梓璃朝着众人一一作揖,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老者顿时双眼冒光,激动的问道:“回来了?”
也算是替秦霜玲解围的舒梓璃点了点头,又朝着门外喊道:“公子,进来吧。”
行偷听之事的秦浩云浑身一个激灵,跟随在秦萧楚身后,一道进到厅内。
因年迈而弓腰的老者见到门外来者,一改方才愁云不散的模样,自动忽视秦浩云,浑身上下顿时因激动而不断的哆嗦,随后杵着拐杖来到秦萧楚跟前,在这位荒北城二公子身前来回打量,秦萧楚正要行礼,老者微微摇头,示意大可不必。
那浑水摸鱼般侥幸进入屋内的秦浩云躲在角落猫着,玲儿已有前车之鉴,自己又何必闹出动静自讨苦吃。
老者拐杖忽然被扔在一旁,双手紧紧握住秦萧楚的手臂,秦萧楚心头虽有许多疑惑未解,但感觉到老者的激动之情,也不挣脱开来。
老者哆哆嗦嗦的问道:“秦萧楚?”
秦萧楚点了点头。
老者沙哑的嗓门掷地有声的喊道:“备丧服,起哀乐,出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