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些事情,瓦里安急忙分辨。“相信我,蒂芬!我是真的去守望堡了,是半路上卡特拉娜通知我暴风城暴乱,我才星夜兼程地赶回去的。不想我才到教堂广场,就看到你遇刺了……”
希亚困惑地看着他,似乎在仔细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蒂芬,你太了解我……比我想象中更了解我自己,我以为我已经掩饰得很好,没想到你还是察觉到……我其实只是不想你生气操心,你身体原本就不好……”瓦里安徒劳地解释,当年的旧事历历在目。
他知道,自蒂芬在那次舞会不告而别提前和伯瓦尔退席之后,立刻就有私下里琐碎的流言恶意地编排她和伯瓦尔之间有暧昧。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如果他对此亦有怀疑,那么恐怕他就会放下对蒂芬的好感进而重新考虑王后的人选。
他知道伯瓦尔和蒂芬是青梅竹马,而心底男人的直觉也告诉他或许伯瓦尔是对蒂芬有爱慕之心。
但是他看着她就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他的蒂芬就像水晶一样清澈透明,一眼就可以看到她的纯洁无垢的心底,毫无丝毫做作和阴沉心机。她就像一泓圣光清泉,可以洗涤他心里的那些不安惶恐,让他平静而温暖。
他无法放弃她,也不会放弃她。
他不仅如约娶了蒂芬,并且出于政治考虑以及对伯瓦尔才能的认可下,他还接受了伯瓦尔进入了暴风城的高层。同时流言亦在他暗中的控制下渐渐消弭。
他当时委实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这流言在短暂的压制下只是暂时的蛰伏,将来的某个时刻会以更可怕更凶猛的姿态来袭。
而这个导火索,却是安度因的诞生。
“你见过小王子了吗?”他路过花园听到几个侍女正坐在灌木树下轻声交谈,听到关于儿子的事情,初为人父的他忍不住偷偷停下脚步听听别人是怎么议论自己的儿子的。
“当然,小王子真是可爱极了,和王后长得真像,以后一定会是位出色的英俊少年!”另一个侍女格格笑着。“尤其是那头金色的卷发,和陛下完全不一样,完全是遗传自王后陛下呢!”
瓦里安的心里充满了温馨和骄傲,然而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心如坠冰窑。
“王后?呵!”另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语气中的恶毒不满藏都藏不住。“你怎么不说那头金发和伯瓦尔大人一样呢?”
“圣光啊!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被人听见了还了得!”另一个侍女急忙去捂她的嘴。
那侍女犹自强辩道:“这话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整个暴风城谁不知道啊?陛下的头发是棕色的,王子却是金发。真的只是来自王后一个人的遗传吗?连下城区的平民都知道了!”
“总之,你不要再说了,这里可是王宫,要是被陛下们听见,不,随便谁听见了,我们就都惨了。”另一个侍女不安地拉着她离开了。“快走吧,你要是喜欢说这样的话,回你的猪和哨声旅店去说个痛快,别来牵连我。”
偷听的瓦里安牙关紧咬,额角青筋迸出,双手早已握拳捏得关节都发白。
是谁?是谁在散布这样可怕而恶毒的谣言!
他必须查出这谣言的源头,好好的惩罚这该死的始作俑者,来扼制这该死的谣言。他不愿意想象如果蒂芬听到了这个谣言,会是多么的伤心。
但是奇怪的事,这一次他却完全查不出谣言的源头撒播者。而关于王后和位高权重的大公爵的绯闻,无疑是民众最喜欢津津乐道挂在嘴边的,悠悠众口……他是堵不上的也不敢去堵。
这件事,不久就连伯瓦尔都知道了,伯瓦尔甚至直接到他面前去请求去战场前线作战以离开暴风城。但他拒绝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深信蒂芬和伯瓦尔——自幼一起长大的他们,如果真有私情,那该发生的应该早就发生了,但是他们始终持礼相待从没有半分逾越之处。另一方面,他更是明白,现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在眼里,如果伯瓦尔现在离开,只怕有心人更会把事情越描越黑。
瓦里安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时间流逝,等民众找到新的话题,等安度因长大,长得越来越像他,那时候,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这一切,唯独瞒着蒂芬。却没想到,正是这样善意的隐瞒却造成了心细如发的蒂芬的误解,终是酿成祸事。
听着瓦里安笨拙的解释,希亚泪眼模糊地看着目前丈夫的脸,
她难道可以释怀了吗?那些久久藏在心里的怨恨不甘,在折磨了她无数个重生醒来的日子以后,在她已经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之后?
良久,她苦涩一笑。
“现在陛下要的答案,陛下已经得到了,陛下可满意了吗?”
听见这生疏而冷漠的“陛下”,瓦里安沉重地叹气,知道在这次谈话后,他们之间已经横着一道巨大而丑陋的天堑鸿沟。
瓦里安下了床,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户。
希亚完全不明白瓦里安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瓦里安没有回头,径直走到落地窗外的小露台上,片刻后,他说道:“过来吧!”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希亚顺从地走向他。
窗外已经黑夜沉沉。但雨后的夜空格外明亮,月朗星稀。
远处的夜空中一个墨黑色的矫健身影急速地向他们靠近。最终落在了小露台上,希亚才发现是一头塞纳里奥角鹰兽。
“这是……”
“你走吧。”
突然落在耳中的话语,让希亚惊讶地看向瓦里安。
白色的月光照在瓦里安没有表情的脸上,仿佛是大理石刻成的冰冷雕像,希亚莫名地觉得心酸难抑。
瓦里安平静而冷淡的说:“你是对的,蒂芬已经死了。”
他心里的幽灵之狼不停地以爪刨着他的心脏,他木然地承受着这样的痛苦,机械地说着作为乌瑞恩国王应该说的话。
希亚的表情由最初的惊讶,已经变得平静,她低下头,再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笑。温润的笑容一如从前,只是瓦里安的心里却痛苦地快要撕开。
他取下了腰间的袋子,递给希亚。“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吧,蒂芬……”
最后一次,他无限柔情地轻声念她的名字。
最后一次,他眷恋的将她面上粘着的凌乱发丝移走掖在耳后。
最后一次,他温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轻柔温暖,一如当初,在教堂宣誓她是他的妻子时那样……
只是这一次那美丽而柔软的樱唇已经不再温暖,是直直冰冷入骨的寒意。
一滴眼泪从希亚的眼眶坠落。
在她飞快地想将这泪滴抹去的时候,瓦里安的手已经比她快了一步。
战士微微粗砺的手指平稳而坚定地拭去了那泪珠。
希亚的手慢了一步落在了他的手上,她的手微微发抖。
“你自由了,被遗忘者希亚!”瓦里安如是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如此超乎想象地控制自己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他想说,让她离那个幽暗城的将军远一些,他想说,他一定会去找她,当安度因长大,当他不再是乌瑞恩国王的时候。他还想说很多很多……
可是他只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说着:“不要再出现在人类的领域了。暴风城的王后已经死了,火化了,葬在暴风城的皇家陵园里。”
即使听见这样的话语,希亚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动过分毫,但是瓦里安知道,那笑容里温暖的力量已经消失,剩下的不过是一具面具掩饰着她的真心,就像此刻戴上国王威仪面具的他一样。
希亚的手微微伸出,似乎想抚摸他脸上的那道伤痕,但是她似乎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局促地改变了自己的动作,向他敛装行礼。然后她翻身上了角鹰兽的背,用力地拍拍角鹰兽的美丽脖颈。角鹰兽拍打着翅膀,渐渐盘旋上天空。
“再见了,陛下。我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希亚的话语轻轻地被风送到他的耳边。
不……这不是他要听到的话。
瓦里安木然地看着角鹰兽带着她飞上天空,渐渐变成白色月亮中的一个小点。他一直理智地压制着心里想冲上去挽留她的冲动,而代价是双手已经被他捏到麻木。
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里,看着天空。
他为什么还在等待?
他在等什么?等那角鹰兽再次奇迹地来到他面前,听她说她不走了要留在他身边吗?
多么愚蠢的妄想!
明知这是他们共同的选择,可为什么直到现在了,他还期待着能把一切从头来过?
瓦里安一直一直站在这露台上,直到月亮滑向天边,朝阳重回大地,天空渐渐漫上了霞光。
塞拉摩的街道上开始出现了行人,城市渐渐喧嚣了起来。
又是新的一天。
而他知道,他再一次失去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