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妍的脑子像是被黄蜂蛰了一下,‘铮’地作响。
沈荣锦肯定是知道自己刺绣事情的,那她为何突然有这么一说,她是想干什么?套话?既然她没点破自己,那自己就不能先露馅了......
沈荣妍惴惴不安地想着,面上却是强撑着一笑,道:“文绣娘的男人不是前个儿摔断了腿?但好歹有个老母亲在不是,所以文绣娘才放心出来谋生,但奈何那老母年纪大了,做不得事,孙子渴极了,那老母慌慌张张就去打水,便是这个急忙的时候不小心滑了脚,如今是躺在床上都疼。这样一来,家里没了照顾,那文绣娘不得不辞了绣娘的活路,回家去照顾孤儿寡母......长姊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沈荣锦视线落在沈荣妍手上攥得死死的绣帕,似乎是发现沈荣锦的视线,那手不自然地避了避。
沈荣锦却是没当看到样,神色如常地啜了一口手上的茶,回道:“就是看见你那绣屏,突然想起便问了罢。”
沈荣妍愕然,睁着狐疑的眼睛看向沈荣锦,后者冠丽的脸上有的只有云淡风轻。
......沈荣锦就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就是因为她这么随口一问,就害得自己如那猫受惊了般,粗毛竖立,把身子拱曲得老高地随时准备应战。
沈荣锦是在玩自己吗?
沈荣妍一时不好看相了起来,偏生又不好发作,只得强颜欢笑地把字一个一个地从嘴里蹦出来:“看来长姊十分喜欢文绣娘的绣艺啊。”
沈荣锦淡淡地道:“不算特别喜欢,只是我去看了绣房那些人的手艺,没有一个是比文绣娘好的。”
那你怎么不说没有一个绣娘是比你绣得好?明摆着拐着弯儿夸自己不是......等等,沈荣锦去看了绣房那些人的手艺?她是多久看的?之前娘亲还惩治了那两个绣娘,打得只剩半口气,被几个粗使的婆子甩去乱葬岗等死。
若是普通的绣娘还好说,但其中一个是张绣娘,算是家里的待得长久的绣娘了。
沈荣锦若是在娘亲惩治后去看,肯定一眼就看到少人了......沈荣锦这是发现少人了,所以来试探自己?
虽然这些下人都签了奴契,身份不过是贱籍,可以打可以骂可以转手卖掉,但主人在不请示官府的条件下杀这些下人,也是要判刑的。
即便可以疏通一下官府,但到时候不等于是让父亲知道了。
父亲向来注重为人良善的。
若父亲知道了话,父亲肯定是不会再愿意让娘亲把家了......
沈荣妍将话在肚子转了三圈,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长姊上次在生辰给父亲的刺绣那么好……连文绣娘的都比不上,那些绣房绣娘绣的又怎么比得上呢?”
说完,她便发现沈荣锦含笑看着自己。
沈荣妍一个激灵,马上就回过神来......真是糊涂!自己到底是在说什么!
沈荣妍本来是想试探沈荣锦到底是在生辰后去的绣房还是在生辰之前,如果是生辰前,那便没什么可顾虑的。
若是生辰后,那便要小心了,防不得沈荣锦就已经知道娘亲随意打杀下人的事。
但没成想自己顾着这头,却忘了那头,顺嘴就说出自己给父亲那刺绣是文绣娘绣的,虽然乍一听觉得没什么,但细细嚼一番,便能嚼出不对味来!
沈荣锦不是在试探自己!
她这是在自己下套子,自己还那么稀里糊涂地就钻了进去!
而与她之前的口角,自己认为只不过是沈荣锦借着身份才打压得自己无话可说。
……现在看来,沈荣锦的心思比自己想的要深沉了多!随随便便一两句话,便让自己抖出了篓子!
沈荣妍脸上神情像是潮涨潮落,逐一而变,落在沈荣锦的眼里,好以整暇的,像是闲人看大戏似的眼光。
沈荣妍看见沈荣锦这样的眼神,直觉得一口气在胸口横冲直撞,心中即是尴尬又是恼怒,憋足了好半天,才讪讪然道:“长姊,荣妍的意思是文绣娘的绣艺我是看过的,好是好,但却没有长姊好.......”
这话刚落,就有下人匆匆跑了进来,看见沈荣锦舒了一口气道:“大小姐原来你在这儿。”
沈荣妍皱了皱眉头,当她是不存在的?也不先行礼?
沈荣妍刚要作怒。
沈荣锦淡雅的嗓音便抛出了这么一句话:“出了什么事吗?”
那下人便道:“是这样的,那顾家派人来说亲,前脚刚来,后脚蒋大人也派了媒娘临门来了,老爷现在在房里,和那两个媒娘……僵持得不行.。”
那下人顾虑地看了一眼沈荣锦。
沈荣锦和沈荣妍俱是一愣,他怎么来了?
沈荣妍扶着方桌上的雕花,慢慢从位子上起身……
而沈荣锦看向那面色犹豫的下人,皱眉道:“你有什么便直说,吞吞吐吐地闹得我烦性。”
此话罢,那下人飞快地就脱口而出了,“老爷和两媒娘僵持之下,那顾家派来的媒娘就撂了狠话出来,说之前在市衢的时候,和大小姐有过肌肤之亲,大小姐也算是半个顾家人了,是决计不能嫁给他人的。老爷听了这话,现在在正厅发雷霆大火呢,就叫大小姐你赶快过去!”
沈荣妍从那下人的话里渐渐回过神来,胸中横冲直撞的那口气,终是把自己撞出了缺口,宣溢了出来,“他竟来找你说亲!你认识蒋……大人?”身子站得笔直又僵硬。
虽是疑问,但沈荣妍的脸上透露出的是笃定。
沈荣锦不明所以地看向沈荣妍。
沈荣妍倏然咋笑道:“怪不得生辰上那蒋大人会和你说话。原你是认识那蒋大人的,我就说为何花灯会上无缘无故地他就......来找我搭讪。”
沈荣锦听到这话不免皱了眉头,沈荣妍是想说是自己让蒋兴权去找的她吗?故意坏了她的名声?真是天马行空!
她直言道:“我和那蒋大人不过是在生辰之上见过一面,的确说过话的,谈不上什么认识。况且蒋大人来找你搭讪,又如何了,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沈荣妍顿时如同噎了菜一样,脸色铁青得难看。
沈荣锦说完也不理沈荣妍如何反应,便对那下人道:“你且起来,随我过去前厅。”
看着沈荣锦和那下人走远,惜昙上前小声问道:“小姐,我们去吗?”
沈荣妍,横了惜昙一眼,咬着牙道:“去,为何不去,沈荣锦是从我房里出去的,而我又是听见了这些话的,总不可能当做没听见罢,再说了父亲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了我。”
最主要的是,她害怕娘亲做绝了,到时候沈荣锦来个鱼死网破,抖出那两个绣娘的事,大家都下不了台......
说罢就往门外走去,沈荣妍才跨了一脚出去,便看到铜镜上自己头面的样子,金灿灿,她有些不好气地道:“把这个头面给收到箱箧里,不准再拿出来戴了,也不嫌戴着俗气!”
惜昙诺诺地应声,心里却暗自嘀咕,这头面不是今个儿早上你自己要戴上去的吗,你当时还说好看,怎么这么一会儿便觉得俗了......
沈荣妍看到惜昙游离的表情,更是怒不可遏:“怎么得了?还不快去前厅?去晚了你兜着?”
惜昙连忙道是,匆匆跟着沈荣妍往前厅走去。
等沈荣锦到了前厅。
穿了件深蓝色素面锦缎袍子的沈誊昱正脸色发青地坐在位子上,莫姨娘坐在沈誊昱的身旁,小声耳语着什么,见到沈荣锦进来,莫姨娘的眼角一闪而过出戏谑的光。
林姨娘看着她,头微乎可微地对她摇了摇。
临对面的是两个穿着大红褂子的媒娘,一个头上簪着花,一个手上戴着金戒指。簪花的那个脸上嘴角上扬,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带金戒指的那个却是略沉稳些,但眉峰微微上扬,难掩惊骇。
沈荣锦眼观鼻鼻观心,很容易就分辨出两个媒娘是哪家派来说的。
如此打量着周遭,沈荣锦犹如闲庭信步地走到沈誊昱面前,施礼一拜,“父亲。”
沈誊昱沉重的声音就这么突兀了出来,“别叫我父亲,我不是你父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