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忆觉得自己被投进一团粘稠的液体里,在起起伏伏之中挣扎不休。一时像在冰中,一时像在火里。刺骨的寒彻挟着灼焚,裹着她的意识明明灭灭。
恍惚间,仿佛是回到了浅石滩,她是细小毛团缩在树穴的黑暗角落,任凭亮亮那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千呼万唤,却总不肯出来。
对,最初的她就是这个样子,不喜欢白天太明亮,也不喜欢空旷无处藏。亮亮用自己的尾巴来逗她,伸到黑角落里动来动去。她看了就高兴起来,伸爪去拉。亮亮吱里哇啦的叫的夸张,她才小心翼翼的露出半张面庞。
亮亮花了二个白晶买了一张白猫皮。她贴过去,便与那皮融为一体。亮亮向浅石滩的保长报了备,说她是新晋的猫妖。那时,她已经在亮亮家里藏了两年多了。一直吃亮亮存的花生和大米,还有亮亮憋紫了脸才聚出来的白晶。
她跟着亮亮走在浅石滩的小径上,边上的树穴和山洞里一片笑声,亮亮抖着胡子把他们骂个遍。最后他们被人追打着跑回水溪谷的树穴里,好几天没敢出门。
亮亮展开厚厚的皮膜在树丛间滑翔,和白兔打了一架抢走他的萝卜。无忆跟着也一起吃,结果拉肚子了。慢慢肠胃越来越结实,吃什么也不会拉肚子。
她越来越厉害,亮亮从挡在她身前变成缩在她身后,经常显了原身跳在她身上不肯走路。她慧元聚齐了,可以开口说话了。她不肯叫他哥哥,亮亮一直哭。她后悔,叫他哥哥的时候发现亮亮假哭,她扑过去揍了他一顿。
她身体很烫,像是发烧了。肚子一直疼,在地上乱打滚。亮亮吓坏了,雪都深的可以埋住他,他还是出去找大夫,回来的时候像个小雪人。
那天晚上她化形了,热力烧尽,她成了个小姑娘。只是腿一直没化成人,心情很糟糕,亮亮安慰了她好久好久。
“亮亮!”嘶哑的低呼从喉间发出,她的眼猛然睁了开来。眼前是晕晕的光圈,却没有亮亮那张带着胡子的男娃娃脸。
她微吁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迷离。浑噩的意识里,全是亮亮啊!安无忆的三百年,只有亮亮沉淀在生命里。虽然他只是一只鼯鼠精,他还很臭屁的只肯叫另一个名字――飞鼠,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更风光。他是无忆这三百年的全部了,现在的亮亮又在哪里呢?沐东山的妖怪们,会不会找许多猫来对付他呀?
想到这里,无忆身体微凛,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凝眼一瞅,看到的是挽着大花结的帐顶!手指张开摸了摸,软软的像是床。床?这是什么地方啊?
她的头偏侧,眼珠刚是一转,脑子又让轰成一片空白。她的视线触到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这双眼给她印象太过深刻了。但此时可是近距离接招,胸腔内的空气瞬间被抽光,魂魄短时离体飞了一圈。
“现在感觉可好些?”景喑落半歪着缓缓开口,有一副极好的嗓音呐。声音入耳是动人的低沉,带着一点点的空灵。灌进耳里好像有指尖轻抚,这感觉一触即传走了全身。成功让她回魂的同时又带给她那痒痒的难耐。发缕微垂坠成流光,睫毛长长带出暗影,近看,绝对是美到天怒人怨啊!
无忆的呼吸频律变得有些促急,腰间熟悉的胀沉让她浑身一凛。唉,真是恼人的春天啊,她忙着撑身缩腿要起,一缩之下突然觉得不太对。
眼不由往下一瞅,顿时呼吸骤停,一个震憾刚至,另一个震憾又来!是一双人腿,纤细修长,小巧的脚丫。
她坐着看呆了眼,人形整合,就算来的再不是时候,看到这双腿仍让她激荡!忍不住伸手过去捏。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也有了变化,像是……长大了!
以前因为是猫腿,身高一直处在四尺多的幼龄阶段。圆脸圆眼圆胳膊,这副半大小女娃的样子她顶了这么多年没变过。亮亮虽然原身是一丁点大,但是人形只比无忆矮一点。但是现在,手明显比之前要大了,骨骼伸展开来,指骨纤细均匀,不再是胖呼呼一挤一个坑的小肉手。
她复从手看到自己的手臂,长了长了,真的变长了。她有些忘乎所以,腰身一挺就从床上跳起来。人腿的感觉如此的奇妙,膝盖从朝后变成朝前,站立再不会觉得吃力。脚掌不再是小小的两个支撑点,更稳当也更轻松。她又惊又喜的死命盯着自己的脚丫看,前看后看左看右看。浑然不觉喑落的表情已经变得诡异又古怪,
不得不古怪,她现在一丝不挂!
之前是个小孩儿样,而且还是半兽人。屁股后面拖着两条毛绒绒大尾巴,头顶上还有两只小尖耳朵,身上也是肉呼呼的。初见的时候站在怪异的队伍里,比别人都矮,明明一副小可爱的样子,偏不苟言笑老气横秋的表情。已经紧张到极点,仍强作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矛盾的让人有掐一把的冲动。
但是现在……呃……方才昏着还好些。可现在倒好,直接站在床上扭来摆去,浑然不把他当活的!
“呃,你现在没穿衣服……”喑落索性把脸扭过去,喉间嗽了两声,到底是小声提醒了她一下。
“真好!”无忆的回答暧昧极了,让喑落的脸由红变紫。
无忆上上下下把自己看个遍,有胸咧有胸咧!她十分欢喜的托着欣赏,浅石滩就没见过正经八百全乎人形的。来的路上,见过一只蝶精,停在水潭边浣洗身体。亮亮看的双眼都冒绿光,对无忆说:“瞧见没有,这才是女人!前翘后也翘,细细的水蛇腰!”因为那话捅了无忆的伤心处,把亮亮打一顿他才老实了。
无忆托着胸扭着腰向后看自己的屁屁,没尾巴了!她乐得魂飞九天外,眼儿都飞起来,三百年来最开心的事莫过这一桩啊这一桩。
喑落背冲着她,但无奈视角太开。太阳穴突突乱跳,他实在忍无可忍:“安无忆,把衣服穿上!”
喑落这一嗓子将无忆的魂一下震回来,她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床上。哎呀呀,跪下原来是这种感觉呀。她晕乎乎的这才反应过来,对了,这是哪里啊?还有,她怎么没让赤环蛇给吞了?
喑落见她跪倒,手指反着一勾,一方毯子兜头罩脸将她裹个严实。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就在边上你瞅不见?”
无忆撩开一点毯襟,这才注意到枕边放着一套浅绿色的衣衫。她伸手揪过来,盘腿坐在床上一件件的穿上身,一边穿一边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环境,满脑子思绪乱飞。像一间卧室,没什么繁冗的家具,但雕梁画栋十分的精美。地上铺着厚毯,还摆着立鹤铜炉,袅着淡淡芬芳。床对面有一张桌台,看不到窗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环境。
真奇怪啊,为什么单把她弄这里来?她好像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啊,难道就因为看他了?不应该啊!看他的可不止她一个好不,不至于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