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左右,夕阳西斜,余晖洒落天边。
韩春雷跟着吴青禾到了一条大江的岸边。
江风很大,但并不影响站在岸边翘首以盼的人们。
“吴老师,我们是要在这里等货吗?这里看着也不像是卸货的码头啊。”韩春雷捋了捋被风吹乱了的头发,不解地问道。
“正经码头有缉私队守着,不太安全。反正瓯江通海,渔船直接开到这里,我们提货还更方便呢。”吴青禾解释道。
韩春雷点了点头,又问道:“难道在这边卸货就没人管?我看这地方,也不像个隐秘的地方,公安也会来抓人的吧?”
吴青禾抿嘴微微一笑。
随后看了眼四周,压低着声音附在韩春雷的耳边,悄声说道:“在码头卸货,缉私队就算不想管也得管。但是换到这里卸货,呵呵,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去做这个恶人。毕竟不是只有我们老百姓才做私货生意。再说了,那些社队干部,就算他们自己家里没人做私货,也有亲戚朋友在做。所以啊,在这里进港卸货,安全得很。”
韩春雷听后,心情突然略有些沉重起来。
这个时代的法制,无法跟四十年后相媲美,总有个慢慢健全的过程。就像吴青禾说得这些隐秘,他也只在影视剧的桥段里看过,从未切身体验过。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努力拢了拢衣服,不让江风倒灌进来,然后和岸边所有人一样,等待着,等待着渔船进来。
当最后一抹夕阳彻底没入天际时,灰暗的江面上,有一个黑点突然进入了众人的视线,接着又有一个黑点,一个接着一个……
韩春雷在心里默数着,走私的渔船竟然有十三条之多。
很快,走私渔船陆续在江边靠岸。
几块木板在船和泥岸之间架起了一座座小桥。
一箱箱的私货,被渔民们抬上了岸,驻岸等货的人群分成几堆,纷纷开始抢货。
说是“抢”,有些不准确,其实无论是等货的人,还是出货的渔民,他们都墨守成规,有条不紊地进行交易,有专门点数的,有专门记账的,还有专门维持现场秩序的。
很快,在天黑之前,十三艘渔船所携的私货,统统被瓜分一空。
韩春雷在吴青禾的帮助下,也以极低的价格,入手了七八块手表,还有几把自动伞,他准备带回去送人。
……
当天夜里,满载而归的两人,在夹尾垟大队找了个稍微好点的饭摊,点了一桌子的小海鲜。
是的,小海鲜,而不是大海鲜。
“以前我们这里,就算是远海的大海鲜,都能吃到。不过现在吃不到了,因为渔
船都用来跑私货了,谁还跑远海去打鱼啊?”
吴青禾夹起一条小梅鱼,一边吃,一边说道,“我们这流行一句话,叫‘一次走私成功,能抵种田300工’。呵呵,你今天也看到了,这里的钞票就跟白捡的似的。我哥前些天还说,他准备在西市场再弄个摊位,明年,孩子也不用我妈带了,让我妈带着孩子去摆摊。一个摊位,一年能挣好多钱啊!”
小海鲜很新鲜,韩春雷很喜欢吃,他一边筷子不停,一边默默地听着。
突然,他徐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吴老师,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吴青禾愣了愣,看到韩春雷一脸严肃的表情,稍稍抹了一下嘴巴,也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春雷,你讲嘛!”
韩春雷嗯了一声,说道:“搞私货生意呢,的确可以挣到不少钱,就像你说的,运气好点,一个礼拜兴许都能挣上一年的工钱。但是,这终究不是正道。政府能继续这么放任不管?最后肯定还是要打击的。兴许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会从严从重处理,加大惩治力度也说不定。所以,吴老师,我要给你浇盆冷水,尽早收手,尽早给自己留条退路。”
韩春雷是知道接下来,政府会严厉打击走私活动,而且力度之大,决心之强,都出乎当时走私老百姓们的意料。
很多走私大鳄都栽在了后来的打击走私行动中。
但韩春雷又不能说的太直白,说的太直白了,吴青禾反倒觉得他信口开河。
所以,他只能点到即止。
至于能不能听进去,那就在吴青禾自己了。
吴青禾果然没当一回事,笑了笑,说道:“春雷,说实话,我刚从柴家坞回老家的时候,我也跟我哥,还有我爸妈说过你这样的话。但是后来,我发现周围搞私货的人越来越多了,挣得钞票也越来越多了,所以我觉得……”
“吴老师,搞私货是一个什么性质的行为,我想不用我多说。我们的国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我们的政府,是一个什么样的政府,我想也不用我多说。平时看报纸,听广播,看电视,肯定没坏处。我建议你适可而止,该收手时要收手吧。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毕竟我也是瞎猜瞎琢磨的,哈哈哈。”韩春雷道。
吴青禾听罢,沉默了片刻,后道:“嗯,春雷,你说的意思,我明白,都明白。”
韩春雷言尽于此,至于吴青禾听不听得懂,听不听得进去,那就看他自己了。
……
第二天,吴青禾再三挽留,韩春雷还是踏上了返程。
此次的温州之行,与他而言,是一道小小的插曲。在这一场历史浪潮中,他希望自己可以尽可能多的去看,去感受,而他眼下的生活轨迹,总归还是要回到深圳。
那里才是他
奋斗事业,创造美好生活的起点。
回到深圳后,他又投入了忙忙碌碌的工作和生活之中。
时间过得飞快。
一晃,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天,春雷茶业的店里。
韩春雷听到店的后面有人在拍门。
他让高小英去看一下。
不一会儿,高小英就从后面领进来一个人。
居然是白马茶业的沈融。
这铺子就是韩春雷从沈融手中转过来的,沈融一进店里,忍不住感慨道:“原来的装饰一点都没动过,韩老板还真是个精打细算的人。”
韩春雷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沈融这种鬼祟的人,不说他以前那些勾当,就说正常人,谁会放着敞开的大门不走,偷偷摸摸从后门进啊?
尤其是听他刚才这话,就更不爱听了。
随即冷笑一声:“我这不是精打细算,叫废物利用。”
沈融面色一瘪:“……”
韩春雷一语双关:“沈老板,是不是走后门走习惯了?到哪里都喜欢走后门啊。”
“嘿嘿,韩老板说笑了,我就当您是在夸我吧。”
沈融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皮没脸,浑然不惧冷嘲热讽。
“沈老板今天过来,不会是单单故地重游吧?说吧,什么事?”韩春雷不太想应酬他,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既然韩春雷这么说,沈融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我今天来,是想跟韩老板再做笔生意。”
“做生意?”
韩春雷眉头微蹙,“沈老板找我做的生意,肯定不会是什么正经生意吧?”
韩春雷实在想不出来,除了转让铺子这事外,他跟沈融还能有什么生意上的交集。
“呃……韩老板明见,我这次过来,是想卖个消息给韩老板。”沈融说道。
“卖我个消息?”
韩春雷微微一怔,道:“沈老板真是什么都能卖啊!”
“这可是一个关系到你们春雷茶业生死存亡的消息!”
沈融眯着眼睛嘿嘿一笑,“如此贵重的消息,我能不第一时间赶过来找您吗?韩老板!”
韩春雷:“关系到我们春雷茶业生死存亡?唔……那是挺贵重的,说吧,你打算讹我多少钱?”
沈融:“这哪是讹啊?等价交换啊,韩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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