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赵兌遇刺了?”
高大雄伟的金銮殿上,南宫炤惊愕的问道。
殿中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是当今的太尉李渤季。
李渤季垂首回道:“回禀陛下,日前骠骑将军自京都返回淮南府,刚刚进入南宇城,便遭遇了刺客伏击,索性其身边卫军骁勇善战,已将刺客全部诛杀!”
“赵兌呢?受伤没有?”南宫炤继续问道。
“据报,只其麾下将士有所伤亡,君府门厅略有毁坏,其本人并无大碍!”李渤季回道。
南宫炤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赵兌身负家国安危,若此时出了事,真乃我大安之祸呀!”
在龙书案的一旁,大内官刘高一直垂首而立,听南宫炤如此说,娇笑着附和道:“陛下宽心,赵将军乃战场杀伐之人,小小刺客伤不到他的!况且陛下皇恩浩荡,定能保赵将军平安无事!”
南宫炤闻言,还是有些宽下心来,笑着点了点头。
李渤季见状,心头一阵恼怒,当即开口说道:“陛下!此番陛下刚刚下旨让赵兌重改军制,推行新政,便有人行刺赵兌!如今赵兌乃是陛下手中利剑,要为陛下克复失地,荡平叛军!这时候胆敢行刺赵兌,刺的不是赵兌之性命,而是陛下推行新政,强盛大安之决心!此等目无君上,却又能悄无声息潜入君府重地的强悍势力,岂是陛下隆恩便能吓退的?”
“大胆!”刘高有些气急败坏的喝斥道:“陛下龙威,岂容你胡言乱语!”
李渤季怒视了一眼刘高,随即咬了咬牙,跪倒在地高声说道:“陛下!陛下让赵兌推行新政,乃明君之举!只是我大安祸疾过根在朝堂,若不刮骨疗毒,难见清平盛世啊!”
刘高闻言,尖声叱道:“你!你休要胡言乱语,陛下勤政爱民,大安何来祸疾?你这是诅咒大安,诅咒陛下!”
李渤季丝毫不理会刘高的从中作梗,仍旧高声说道:“陛下!自古仁君皆善自省,陛下自登基以来,虽爱民恤物,可朝堂之中仍有奸佞!若朝堂之乱不除,天下何谈安宁?”
“这...”南宫炤皱着眉,脸上写满了犹豫。
刘高见状,急忙说道:“陛下!如今朝堂之中哪一个不是忠君爱国之良臣?若真照着李大人之意,在朝中掀起锄奸之风,势必要祥查其氏族宗亲,党羽亲朋!如此,岂不是在说,陛下对他们有猜忌之心?”
南宫炤闻听,看了看刘高,皱着眉点了点头。
看到南宫炤对刘高的话也有些赞同,李渤季焦急的唤道:“陛下!”
“陛下!”刘高连忙打断了李渤季,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陛下,水至清则无鱼啊!从古至今,哪朝哪代不出几个奸佞?想当年高祖开国,身边一样有大奸臣韩易,可我大安仍旧愈发强盛!只要陛下英明神武,我大安定能千秋无期!区区几个奸佞,跳梁小丑耳,岂能螳臂当车,阻我大安国运?”
南宫炤一直听刘高把话说完,而后深深的沉吟了起来。
李渤季见南宫炤竟是将刘高的话听了进去,焦急不已:“陛,陛下!”
刘高侧目看了一眼李渤季,嘴角邪邪的一笑,轻轻的对南宫炤说道:“陛下!李渤季妖言惑众,虽是不能掀起什么风浪,可此人与赵兌交好,若他用言语蛊惑赵兌,我大安,忧矣!陛下,此人不可留啊!”
“陛下!”李渤季高声一呼,一个头重重的叩在了地上,“老臣一家三代皆是大安之臣,忠心日月可昭!骠骑将军舍身救国,不惜背负不孝逆子之名!淮南军二十万将士日夜操练,只待出征平叛!此等赤胆忠心,皆是为了陛下呀!陛下切莫听信谗言,拒忠臣于千里之外啊陛下!”
“陛下!三思啊!”刘高闻言,也是一声娇呼,拜倒在地。
南宫炤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别吵了,起来吧!”
二人抬起头,先是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才站起身来,全都用满是期待的目光,看着南宫炤。
南宫炤望着二人炽热的眼神,感到一阵疲惫,叹着气说道:“太尉忠心为国,朕知道!只是刘高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此事还需再议,且容朕细细思索一番,毕竟关乎朝堂社稷,不可轻断!朕累了,太尉下去吧!”
南宫炤挥了挥手,然后有些疲惫的抬手捏住了太阳穴,闭目揉了起来。
刘高见状,急忙上前为南宫炤捶肩。
李渤季也是大失所望,却又习以为常。那一次进宫不是满怀希望,然后又失望而归。
只是这一次,李渤季的失望中,夹杂着一丝愤恨!
李渤季知道,南宫炤口中的再议,其实是再也不会商议了。自己一次次的忠心进言,一次次的付诸东流,这让李渤季对南宫炤有些心灰意冷。
他先是看了一眼闭着双眼享受刘高捶肩的南宫炤,眼中尽是恨铁不成钢。南宫炤的确有兴复大安的雄心壮志,可同时他又是个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人。南宫炤最讨厌的,就是被他们这些老臣催促着理政,所以南宫炤对这些老臣十分厌烦。
当初南宫炤排挤他们这些老臣,行事是何等的雷厉风行。可如今面对老臣的忠言,他却又迟疑踌躇。
归根结底,南宫炤是听不得谏言的,李渤季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寒。
目光从南宫炤身上移去,李渤季望向了刘高。
而此时刘高也正将目光投过来,两个人再一次对视在了一起。
李渤季苍老的目光,深深的望着刘高,似乎是想要透过刘高,看到他背后的势力。李渤季知道,刘高只是一个爪牙,虽然深得南宫炤宠爱,但他背后的那个人才是这乱世的根源!
李渤季的目光渐渐狠厉,而刘高却是一直平淡的与他对视,见李渤季目光变得凶狠,刘高只是浅浅的一笑,随即便不再与他对视。
有些失神走出宫城,李渤季的马车和随从正在宫门外等候。
随从之中,有一个神态精明强干的中年人,正是太尉府的管家,李进。见李渤季走出宫城,李进迎上前扶住李渤季。
在看到李渤季面色不快之后,李进也是习以为常,笑着说道:“太尉今日又碰了钉子?”
以往李渤季听到这句话,只会气哼哼的上车离去。而今日却是不同,李渤季好像没有听到李进的话一样,低头不语,目光深沉。
见李渤季神色有异,李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将李渤季扶上马车,自己也翻身上马,离开了。
走到半路,马车中的李渤季忽然说道:“赵兌留下的那个信使,现在何处?”
李进忙道:“就在京都之中,老爷要见他?”
“传他今夜到府上来!”李渤季冷冷的说道。
“是!”李进回道,而后策马离开了李渤季的马车。
李进在太尉府,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管家,他早年流落街头,是李渤季将他带回府中,给了他一碗饭吃,并且给他改名叫李进,让他留在府中做事,成为李家的家奴。
李渤季对李进有救命之恩,所以李进对李家忠心耿耿,加上他聪明能干,曾为李家立下汗马功劳,深得李渤季的喜爱,将他当做心腹,什么事都不瞒着他。而李进也时常为李渤季出谋划策,俨然一副军师的姿态。
跟随李渤季多年,李进对老爷是无比了解的。他知道,李渤季一定是下了什么决心。
当初赵兌返京之时,曾与李渤季有过一次深谈。
当时,赵兌便将自己的凌云之志,显露了出来。而李渤季也看出赵兌绝非池中之物,他的志向绝对不是为南宫炤平定战乱。
赵兌要的,是泽陂万民的千秋大业!
李渤季一家三代为大安之臣,对赵兌的野心十分忌惮。李渤季也曾想过直接将此事告诉南宫炤,可深思熟虑之下,李渤季还是放弃了。因为他没有办法!
南宫炤排除异己,削番撤封,为的就是集中权利,他绝不容忍皇权受到威胁,这也是天下群雄四起,反抗南宫炤的原因。
而在众多老臣权臣被排挤的时候,李渤季还能官居太尉,就是因为李渤季一家三代鞠躬尽瘁,忠贞不渝。南宫炤对李渤季十分信任,李渤季的话在南宫哲心里还是很被看重的。
所以,李渤季要是参赵兌一本,南宫炤绝对会相信!
可是如今的大安内忧外患,举国汹汹,只有赵兌能平定外乱,扫清内患。若是南宫炤得知了赵兌的野心,必定龙颜大怒,当场翻脸。
最重要的是,此时的赵兌炙手可热,手握重兵!如果南宫哲给赵兌定了个谋逆的罪名,赵兌岂能甘心伏法?即便赵兌甘心,他麾下那二十万大军,恐怕都不会答应。
到了那个时候,大安就彻底完了!
所以李渤季不能也不敢将赵兌的野心透露给任何人知道。然而赵兌敢把自己的野心表露给李渤季,就是料定李渤季不会泄露出去。因为现在南宫炤需要他,大安需要他,百姓需要他。
可赵兌把自己的野心显露出来,并不是无缘无故,赵兌其实是想收服李渤季。
当时,赵兌问李渤季:“太尉,你们李家三代辅佐朝廷,到底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南宫一姓之尊?”
李渤季答道:“当然是效忠陛下,辅佐陛下勤政爱民!”
赵兌又问道:“那若陛下无治天下之能,太尉岂不是愚忠?”
李渤季说道:“无治天下之能,尚有老夫在侧!老夫定会辅佐陛下成一代明君!况且陛下勤奋,赵将军此言对陛下乃大不敬,慎言呐!”
赵兌笑了笑,看着不远处的蛛网上,正有一只蜘蛛,爬向被蛛丝缠住的飞蛾。
赵兌指着蛛网说道:“太尉你看!”
李渤季不以为然的说道:“弱肉强食,有何奇怪!”
赵兌也是不以为然的笑道:“那为何那飞蛾不与之拼斗?”
李渤季被赵兌问的一塌糊涂,不解的说道:“强者为尊乃天理循环,它本性如此,如何斗?”
“好一个本性如此!”赵兌大笑道,“既是本性如此,太尉又怎能将飞蛾驯化为尊?”
后来赵兌就走了,还留下了一个信使,说以备不时之需。
从那以后,李渤季便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赵兌的意思很明显,若帝王无能,大臣再有经世之才,也于事无补。
李渤季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自己如此忠心,到底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南宫一姓之尊?
直到今天,李渤季看着南宫炤再一次倒向了刘高的巧舌如簧,他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赵兌的野心。
他的立场,悄悄发生了改变。
这纷乱的朝堂之中,有一股风,马上就要席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