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河六四所说,姑遥的性子与河六四真的有着几分相似。
姑遥之所以没能下得去手,是因为葵枨并非是他所败,而是被河六四制服之后,引颈待死。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姑遥是不愿意的。
而且,姑遥还是个舞勺之年的孩子,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他,自然紧张不已。
河六四说他秉性纯良,也是因为姑遥的志气,是要靠自己的实力打败敌人,而不是借他人之手为自己出气。姑遥知道,如果这一次自己下得去手,那么以后他将会永远躲在河六四的羽翼下。反正会有人替他出头,自己从此也就彻底失去了刻苦修炼的劲头。
河六四想要试探的,正是这一点。
玉天扬看着跪地抽泣的姑遥,心中也明白了河六四的用意,当即欣慰的一笑,问道:“你赢了,要我做什么?”
河六四脸上涌上一丝狡诈,指着葵枨,坏笑着说道:“杀了他!”
玉天扬一怔,叫道:“你难不成也要试我?”
河六四一摆手:“没有的事!只是我多受花族之恩,不忍下手而已!”
玉天扬撇了撇嘴,倒也没拖沓,摘下背后的长弓,引弓便是一箭。
‘嗖’地一声,箭矢穿透了葵枨的胸膛,一阵血花溅起,滴在了姑遥的脸上。
葵枨呆滞地怒睁着双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中箭一般,直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咳咳,竟然敢杀我!”葵枨吃力的嘶吼道,“嘿嘿嘿嘿,不过没用!我虽身死,但魂魄还在!武天会将我的魂魄收去,使我重生!到时候,我定会来找你们报仇!”
河六四和玉天扬不由得一对视,眼中尽是愕然。
这天下间谁不知道天罡教善玄门奇法,专门用来对付恶鬼恶煞。可这葵枨竟然会把自己能够死而复生的话全都告诉他们,简直让人难以理解。
玉天扬嗤笑道:“还真是个没脑子的!”
葵枨又是一口黑血喷出来,痛苦的吼道:“我千年花族,与大日圣佛教联手,这世间,这世间谁人能敌?今日,毁我肉身之仇,我报不了,我师父也不会放过你们!”
玉天扬听得不耐烦,引弓又是一箭,这一次箭矢直射葵枨头颅,葵枨顿时命丧于此。
彻底了解了葵枨之后,玉天扬伸手拍了拍河六四的肩头,说道:“我替你杀了他,你当日救我之恩,自此还清!”
说完,将长弓背好,独自去牵马了。
河六四看着玉天扬的背影,一阵无语,紧接着哑然失笑。
玉天扬心计无双,智谋过人,河六四的这点小九九,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对于葵枨,河六四其实是想杀的!毕竟他知道了花族墓葬的秘密,如若放他离去,那日后寂声林将永无宁日。
但是,河六四这一路行来,几次因花族功法而得救,和李氏之间也有师徒之情。况且樱芙樱早也曾不止一次助他,这份人情,使他难以对花族之人动武。
而且转念一想,葵平暗通花族,是将信写给花族族长葵盛的。葵盛应该是怀疑其中真假,便将自己的儿子派来了。
所以,即便葵枨不能回去报信,葵盛一样知道铁牛村的所在。如此一来,杀不杀葵枨也就没有意义了。
既然没有意义,河六四便依从本心,放走了葵枨。
然而出谷之后,河六四正巧撞见葵枨为了抢马,而与姑遥打在一起。
其实,看到如此情形,河六四心中是高兴的。
在他心里,他的第一选择仍旧是诛灭葵枨!因为在石屋上,河六四听到他谈起武天围剿鬼村那件事。听起来,当时这个葵枨应该也在,只不过没有出手罢了!
河六四对李氏的感情不用多说,听闻这葵枨竟然想对李氏不利,河六四自然对他恨之入骨。
可还是那句话,河六四太看重所谓的道义了。
说一千道一万,花族墓葬的归属,终归是花族自己的事,还轮到河六四一个外人来左右。
他能雷霆般制服乐清,却不能干涉葵枨。
至于肃成军虎举营的将士,他们虽然是乐清带来的,可他们毕竟是大安朝廷的官军,并没有加入叛军阵营。
天罡教不问世事,不涉朝堂,如果河六四将他们一并诛灭,那天罡教势必会卷入朝堂乱局当中。
河六四是决不允许自己这么做的。
而这样的想法,被玉天扬看的清清楚楚。他知道河六四心中的矛盾,虽是有些恼怒,但也没有点破。
按照玉天扬的想法,葵枨必须要死。尽管花族已经知道了铁牛村的位置,可寂声林中的隐秘还未曾泄露。只要寂声林中的隐秘没有传回花族,一切就还有补救的机会。
可他知晓河六四是受教规道义左右,不想出手杀了葵枨。所以,他最后也选择了尊重河六四的决定。
然而出了山谷,河六四借着试探姑遥,制服了葵枨,到最后却是让自己出手了结葵枨的性命。此举倒也让玉天扬明白,河六四是想杀葵枨的。
所以,玉天扬二话不说,便射死了葵枨。
至于他最后对河六四所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诛杀花族世子,这不是一件小事。玉天扬这两箭射出,是要背负整个花族的仇视和追杀的。
玉天扬跟随河六四上路,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增进修为。
而这两箭之后,玉天扬代替河六四背负了花族之仇,救命之恩自此还清。
但这不代表玉天扬是将利害分的太过清楚。他是告诉河六四,自己并非是为报恩而追随他,他是为了自己的志向而追随他。
玉天扬是什么志向?
他要的,是有朝一日能够羽化飞升,位列仙班。
虽然这志向遥遥无期,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求。
天罡教的教义,玉天扬是知道的。正邪对立,搏斗终生。天罡教从来都不把羽化飞升当做修道的追求。
所以,玉天扬日后势必会与河六四分道扬镳。
在此之前,玉天扬不希望自己会因救命之恩所困。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他都要将这恩情报答。
这,就是玉天扬的立场。
河六四听闻玉天扬此话,也明白了玉天扬的意思。同伴的志向追求与自己不同,河六四自然感到失落,可又无话可说。
望向还呆在一旁的姑遥,河六四又是苦笑了一声。
这个孩子,又有着什么样的志向呢?
收拾好了一切,天蒙蒙亮。马车是不能进山谷了,但又不能遗弃,河六四只好将马匹解下,拴在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而后自己背着方既仁,玉天扬和姑遥拿着行李,跳进了瀑布之中。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鹿其挣脱开了缰绳,竟是一跃而起,跟随众人跳进了入口当中。
众人虽是惊诧,可鹿其乃是绝世之宝马,能一跃几丈高,也不足为奇。
等到几人回到了樱芙所在的丛林,天已是大亮。
樱芙仍旧坐在葵平身旁,静静的注视着昏迷不醒的父亲。
河六四轻轻的走上前去,见云歌正在一旁独自玩耍,低下身子问道:“樱姐姐怎么样了?”
云歌百无聊赖的看了一眼樱芙,有气无力的说道:“一句话都不说,闷死我了!”
河六四叹了口气,走到了樱芙身旁,刚想说话,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
河六四一皱眉,沉喝了一声:“看着她!”说罢一跃而起,飞了出去。
吵嚷声来自铁牛村的村口,河六四悄悄的落在一颗大树上,俯视着脚下的一切。
原来,是那一众虎举营将士,被铁牛村的村民给团团围住了。
而为首的几个村民,河六四也认识,正是昨晚和葵平一起陪酒的那几人。
此时,这几个为首的村民,也分成了两派。
一派主张将这些官军全部围杀,这一派的支持者最多,基本上所有的村民都拿着兵器应和。
而另一派则是想要放走这些虎举营的将士,而支持这一想法的,只有寥寥几人。
一个年纪稍长的村民喊道:“诸位!这些乃是官军,不可杀!如若杀了他们,便是与朝廷为敌,我铁牛村将是叛逆!不可呀!”
“我们将他们围杀在此!谁还能知道我铁牛村的方位?可要放他们走,倒成了放虎归山!”
“对!绝不可放虎归山!”
“杀了他们!”
那年长村民勉力大喊:“昨夜河道长归来,救走了里君,赶走了恶人!却唯独没有将这些官军怎么样?河道长修为那么高,都不愿意与朝廷为敌,我们更不应如此啊!”
“你放屁!里君勾结外族,吃里扒外!我们早就看不过去了!河道长昨夜归来,带走里君与那贼和尚,定然是将他们带到僻静之处严加审问!我等应为河道长分忧,决不能放他们走!”
村民闻听,更是群情愤涌,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兵刃,逼向了虎举营将士。
虎举营被村民为主,一直都只是竖起盾牌,列阵防卫。此时见村民逼近,一个身穿千夫长甲胄的将官越众而出。
“我部乃肃成军虎举营!汝等再进一步,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列阵而待的将士齐声一喝,竖起长枪,杀气凌然。
铁牛村的村民虽然都是花族之人,也都小有修为,可哪能比得上久经沙场的虎举营将士,一时间竟是被虎举营的气势给镇住了!
“让开!否则我等列阵强冲!”千夫长又是一声厉喝。
村民们全都被镇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经受不住这冰冷的杀气,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可他这一退,竟是让所有村民都退了下来,让开了一条路。
那千夫长见状,冷笑了一声,挥手传令,便要带着将士们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声娇喝从空中传来。
“不许放他们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樱芙从半空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