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上岸之后,孙既直第一件事便是让河六四与小武去打探消息,而自己去了官府张贴布告的布告栏,前去查看。
河六四先是和孙既直来到了布告栏,在亲眼看到父母和小弟,以及丹娘的名字出现在失踪名单里之后,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只不过河六四并未回家查看,而是认认真真的在宿海县到处打听昨天发生了什么。
宿海县一夜之间,死了一百二十九人,八十三人失踪。
这些人全是在家中惨死,尸身被人吊在房梁上,双目圆睁,面色铁青狰狞,脚上挂着秤砣,浑身只有眉心上一个黄豆大的伤口,死相极为恐怖。
而且这些惨死之人,无一不是穷困潦倒,或命运凄惨的可怜人,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有家室,但他们的家人也同样被人杀了。
失踪的八十三人也是如此,仿佛一夜之间便消失不见,声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人看到他们最后的行踪。
一时间宿海县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收拾细软,准备离开宿海,投奔他乡。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官府只是颁布了惨死和失踪人的名单,并且不疼不痒的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凶手是谁,为何行凶,官府如何应对之类的消息,官府没有任何表示。
不仅如此,官府忽然间开始调集兵力把手城门以及码头,不准任何人出城出海,违令者斩。
百姓民怨四起,成群结队齐聚府衙门前示威,颇有鼎沸之势。可官府不但不理不睬,还派出官兵武力镇压。
官兵也是来自民间,不忍如此欺压百姓。但官府却更加强硬,将违令或犹疑的将士尽数斩杀。
如此一来,无论是百姓还是兵将,都不敢再说话了,生怕这无妄之灾降到自己的头顶。
郊的茅屋之中,孙既直静静的听着河六四与小武打听来的消息,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河六四还打听到了一部分惨死或失踪的人生辰八字,无一不是八字属阴之人。八字属阴的人,五行缺失,命数艰难。河六四的父母和小弟不巧都是八字属阴之人,就连丹娘也是如此。此时他们不知生死,河六四心中焦急万分,可却还是强压着慌乱,尽心尽力的为孙既直打听消息。
河六四很聪明,从昨夜孟勾所言,到今天宿海县这么多八字属阴的人惨死或失踪,他相信宿海县的混乱背后,一定是大日圣佛教在作祟。自己的家人和丹娘无论是生死,既然是大日圣佛教的阴谋,那他只能依靠孙既直。
两个人将打听来的消息全都说完了,孙既直面色肃然,若有所思。而河六四也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
只有小武一人心烦意乱,坐在一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小武忍无可忍,出声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见二人不说话,小武只好继续说道:“宿海县的事,肯定大日圣佛教在搞鬼!我听说他们的教主是国师,皇帝很相信他!那么官府坐视不理,封锁城门,一定是受了国师的命令!国师代表的事朝廷,孙大哥是云游的道人,现在又受了伤!唉,其实我看啊,只要不是八字属阴的人,肯定不会有事。”
孙既直闻言,不禁抬头看向小武,他没想到这个小子能如此准确,一针见血的判断出形势。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说孙既直是云游道人,以及八字属阴的人会没事。
这句话其实是说给河六四听的,言外之意便是,大日圣佛教深入朝堂,而孙既直只是个在野的道士,如何能与大日圣佛教相拼?
小武知道河六四的想法,得知家人与丹娘失踪,河六四愣是没多说一句,只顾打听消息告诉孙既直,他就是想靠孙既直帮他寻人。
但小武更加知道河六四的脾气,所以只能旁敲侧击的说明形势利害,好让他放弃寻人,毕竟河六四与他,都不是八字属阴的人。
孙既直深深地看着小武,暗叹小武心机深沉,决策果断。虽说让河六四直接放弃寻找家人和恋人有些不合情理,但这的确是最为稳妥的做法,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面对孙既直的注视,这一次小武并没有回避,而是同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孙既直。
小武看着孙既直,却缓缓地对河六四说道:“六四,我们该怎么办啊?”
又一次旁敲侧击,孙既直也不由得看向河六四,等待河六四的答复。
河六四虽是沉默不语,但也一直在听小武说话,脸上不禁出现了一丝纠结之色。
小武实在是太了解河六四了,他知道河六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强劝绝对没用。但小武说明形势之后,又强调孙既直已经受了伤。河六四生性善良,怎能不顾孙既直的伤势?
茅屋里瞬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大家都等着河六四说话。
片刻之后,河六四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孙大哥,你疗伤都需要些什么?”
孙既直一愣,像是没料到他会如此说,顿了一下说道:“硝石,糯米,公鸡。”
“小武,你赶快去买!先让孙大哥疗伤。”河六四转头对小武说道。
小武点了点头,向着门外走去,经过河六四时,轻轻说道:“郭老爷也死了,我还得跟着你,千万别冲动。”说完,走出了茅屋。
待小武离去,河六四才问道:“孙大哥,你怎么认为?”
“我的伤没事!”孙既直轻声一笑。
河六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也是一笑,他没想到孙既直竟是如此直接。
伤没事的意思,就是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见河六四那放下大石一般的笑容,孙既直继续说道:“我觉得,如若这些人只是寻常之人,何必掳走?”
“你的意思是,这些失踪的人,对大日圣佛教有用!”
“不错!若是有用,必定会集中在某个地方。”
“所以或许他们并没有死?”河六四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很有可能!”
“太好了!”河六四兴奋不已,却也不忘说道:“孙大哥你暂且养伤,我和小武继续打听消息,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再做打算。”
听河六四提起小武,孙既直一阵犹豫,最后还是说道:“六四,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什么话?”
“武兄弟的城府太过深沉,今日我便看出他出去召那二十个纯阳之人的目的不纯。”
“目的不纯?他根本不知道那二十个纯阳之人是干什么用的啊!”
“你还记得他当时对我说过什么吗?他说他不想送死,你又相信他不会弃你于不顾,所以他去叫这些人的目的,只能是想让他们去送死。”
“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已。”
“我虽也不能空口妄言,但我受你一声大哥,所以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此人工于心计,善分利害,日后于你必有害处!”
“不会的!小武绝不会害我的,要不然他当日怎么会舍命让我逃生?”
“人在冲动之下无论何事都做得出来,但在直面生死,分清利害之后,就会好好计较一番了。”
孙既直诚恳地说着,河六四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当中,小武的改变,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小武工于心计,可河六四也不傻,他那些旁敲侧击的话,河六四怎会听不出来?
天色渐晚,太阳已落下山去。
忽然,茅屋外传来一丝轻响。孙既直眉头一皱,抽出桌上的铁剑,身形一闪便闪出了门外。速度之快,连河六四都没反应过来,见到蜡烛晃动,才发觉孙既直冲了出去。
紧接着屋外传来一声闷哼,一道黑影摔进门来。
黑影重重地摔在地上之后,急忙就要爬起来,却被闪进屋内的孙既直一脚踩在胸口,重新躺在了地上。
“你是何人!”孙既直厉声问道,又看了看此人身穿甲胄,疑道:“官军?”
突然,茅屋外又是一阵响动,数道黑影闪了进来,手中钢刀寒光阵阵,将孙既直围在中间。
接着,门外又走进一人,身穿甲胄,手挎佩刀,一副偏将打扮,沉声说道:“道长休要伤我弟兄!我等只是想问二位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孙既直一皱眉,“你们是大日圣佛教的?”
边说,孙既直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长剑,仿佛眨眼间就要出鞘,就连一旁的河六四也悄悄拿起了一块砖头。
来人闻听,先是一愣,随即摆了摆手,让属下退去,然后拱手一礼,说道:“道长误会了!我等乃赤仓北部尉麾下将士,并非大日圣佛教!”
孙既直却是一笑,说道:“大日圣佛教深入朝堂,尔等听命于国师也非异事,想必是我杀了一个邪教的少阴使,要遭北部尉率军缉拿了。”
“道长杀过大日圣佛教的人?”来将一惊,转头对属下吩咐道:“快去请将军!”
然后又对着孙既直拱手一礼,十分诚恳的说道:“道长大可放心,我等并不是为缉拿二位前来,不必惊慌!”
孙既直没说话,只是仔细的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偏将,而一旁的河六四却是一步站到了孙既直旁边,大声说道:“一个小小的北部尉,我们会怕?”
“大胆!”一个小兵怒喝。
“不得无礼!”偏将斥道,随即瞪了一眼河六四,又对孙既直说道:“我家将军乃广衍府府君之子!虽是北部尉一职,却总领赤仓城兵马,我已命人请将军前来,请二位稍候。”
这句话说的虽然不卑不亢,但任谁也能听出其中的傲气,河六四只是狐假虎威涨涨威风,此时那还有胆子叫阵。
孙既直一直不曾说话,脚下也一直踩着那个小兵,直到门外走进一名将军打扮的男人。
赵兌走进屋,一甩身后宽大的披风,威风凛凛地看了一眼孙既直脚下的小兵,沉声问道:“道长可否先放了我的兵士?”
孙既直看着和自己年龄相当的赵兌,微微抬起脚放了那个小兵,也问道:“不知将军为何遣人来问我生辰八字?”
赵兌不答反问:“道长杀过大日圣佛教的人?你可知他们教主乃是我大安的国师,道长随意杀戮,就不怕被问罪吗?”
“哼!”孙既直冷笑了一声,说道:“邪魔外道,为何不杀?”
赵兌闻言,神色一凝,随即拱手一礼,诚恳的说道:“道长正气凌然,请受在下一拜!”
孙既直与河六四面面相觑,被赵兌搞的一头雾水。
但孙既直是个温恭有礼的人,见赵兌如此,上前扶起了赵兌,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实不相瞒!我等前来宿海,就是为了与那魔门邪教相争!可那些邪教妖人手段甚是厉害,我等均不能敌,想不到道长却能诛杀妖人,我赵兌!唉,请再受我一拜!”
赵兌显得有些惭愧,拱手便又是一拜。
孙既直急忙扶他:“将军万万不可!”
“请道长助我救宿海百姓,邪教此时正遍寻八字属阴之人,请道长大发慈悲!我赵兌,给道长跪了!”赵兌沉声说着,双膝一曲,作势欲跪,被孙既直一把拉住了。
“难道宿海县失踪的八十三人,是你们所为?”一旁的河六四急忙问道。
“没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