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六四此时所在的郡县,名叫文定县,地处江华府与淮南府的交界处。
张福在文定县,世代经商,家财万贯,张福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家中奴仆近百人,也全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只是张福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被他视作掌上明珠。可依照大安朝的民俗,女儿是不能继承家业的。为此,张福决定在百年之后,将家财散尽,做个善名远扬的大善人。
一家人衣食无忧,张府上下团结一心,日子过得十分和睦。
然而这一切,被张福的外甥黄鳄看在眼里,是满心的怨恨。
黄鳄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一个人孤苦伶仃,却是是非不分,无恶不作。
张福对他本十分照顾,可在看到黄鳄不思进取之后,便决定不再给他钱银,让他自生自灭。
这本就让黄鳄对张福心生怨念,尤其在听说了张福要在百年之后,将家产全部捐出去,更让黄鳄心生歹念。
这一天清早,黄鳄在赌坊赌了一夜,输了个精光才出来,百无聊赖的走在街上,掂量着手中仅剩的几枚刀币,盘算着从哪里骗些钱来,好让他再回去翻本。
忽然,街边猛地窜出来几个壮汉,不由分说按住黄鳄就是一顿毒打,打完之后,叫嚷着要黄鳄偿还赌债。
黄鳄好生相求,终于是哄过了债主,不过债主还是要求他三日之内还清赌债,不然便打残了他的双腿。
鼻青脸肿的黄鳄,骂骂咧咧的朝着张府走去,心中思索着如何再从张福哪里骗些钱银来,好让自己过了这一关。
然而就在这时,街边的几个小孩子,吸引了黄鳄的注意。
这几个小孩子,正围着一个浑身破衣烂衫,头发油腻打卷的脏孩童起哄。还不住的拿石头和烂菜丢这个孩童。
这个孩童,就是云歌。
云歌坐在墙边,对其它小孩子的欺辱毫不在意,只是望着天空,看着太阳傻笑。
那几个小孩子见云歌如此,竟是解下裤子,对着云歌尿了起来。
等到云歌被淋遍全身,几个小孩子像是庆功一样的蹦跳着,口中唱道:“不洗澡,没人要,脏污孩子爱傻笑!克爹娘,丧祖上,不详之人祸伦常!”
几个小孩子欢天喜地的欺负着云歌,黄鳄找了个茶摊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云歌。
茶摊老板过来给黄鳄倒了一碗茶,问道:“这不是黄爷嘛,咋赏光到小人这茶摊来了?”
黄鳄听出茶摊老板的话语间的讥讽,冷哼了一声权当回应,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云歌问道:“那孩子是谁?”
茶摊老板顺着黄鳄的手指看了看,惊奇的说道:“黄爷不知那孩子是谁?她可是个不祥之人呐!无父无母,不知从何而来,到咱们文定县约莫有一个月了!十几日钱,城东肉贩王二一家见到她,心生怜悯,加上王二也无子嗣,就想收养了她!谁知道,”说着,茶摊老板神秘兮兮的凑到黄鳄耳边,“这孩子刚进王二家三天,王二家满门暴毙!只有这孩子活着!亲戚过去收尸,都跟着不明不白的死了!后来百姓惧怕,便请了个道士做法,谁知那道士说,王二家的横祸,是因为这孩子是个不祥的妖孽,招来了此横祸呀!”
黄鳄听得津津有味,一口干了碗中的茶水,敲敲桌子让茶摊老板再倒一碗,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有人照顾生意,茶摊老板自然欢喜,满满的倒了一碗茶之后,继续说道:“咱们城东出了这样的事,官府又查不出什么来,可那道士说的话,大伙儿可是铭记在心。先是对着孩子一通暴打,险些把她打死!然后把她赶出了文定县。可这孩子一到晚上,就莫名其妙的回来了。大伙儿能使得招数全使出来了,可就是拿这孩子没办法!到后来,那些打骂过这孩子的人,也都接连暴毙,大伙儿怕引火烧身,自然也不再敢管这个闲事!这孩子白天就对着太阳傻笑,晚上也不知在哪过去,唉,可怜那王二一家,心善却没好报!”
看着不断摇头叹息的茶摊老板,黄鳄满腹不解,问道:“可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儿啊?”
“你?”茶摊老板嗤笑道:“你黄爷就差住在赌坊里了!这件事人人自危,不敢谈论,但城东谁不知道这孩子啊?我看也就你黄爷不知道了!”
说完之后,茶摊老板便不再理会黄鳄了。
果不其然,不远处忽然跑出来几个人,将欺负云歌的那几个孩子全部抱走,边走还不忘打骂一番,像是责怪他们靠近了妖孽。
而云歌,始终看着天上的太阳傻笑。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鳄看着云歌,忽然计上心头,这样一个妖孽如果送到了张府,那自己舅舅一家上下突然暴毙,自己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张福那万贯家财了吗?
想到这里,黄鳄喜不自胜,站起身来就走向云歌。
茶摊老板忙追他:“哎?茶钱!”
黄鳄鄙夷的一回头:“等我发了财,还你百倍!”
茶摊老板望着黄鳄走远的背影,轻蔑的吐了口唾沫,不再理会。
黄鳄一路走到云歌面前,高大的身影直接挡住了天上的太阳。云歌见黄鳄站在自己面前,一双清澈的眼睛满是疑问的看向黄鳄。
起初,黄鳄心中也是不断的打鼓,可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抱起云歌便走。
周围的人见黄鳄抱走了云歌,一阵窃窃私语。对他们来说,黄鳄要是能和这孩子同归于尽,那是最好不过了!
被黄鳄抱走之后,云歌也不吵,只是重新仰起头望着太阳傻笑。
见云歌这副模样,黄鳄心中冷笑不已,权当这孩子是个神智有异的傻孩子!
走到城西张府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黄鳄偷偷的将云歌放在了张府门前,自己也躲了起来,暗中观察着张府的动静。
很快,张府家的杂役便看到了坐在门外的云歌,没过多久,衣着华贵的张福从府里走了出来。
黄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张福听说过城东的怪事。然而张福只是弯腰问了云歌几句话,紧接着叹了一口气,便让人把云歌抱进了府门。
见到这一切,黄鳄长出了一口气,一股难以压抑的兴奋涌上来,高兴的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黄鳄还在做着三天之后来张府继承万贯家财的美梦,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一双阴冷的眼睛注视着。
等到黄鳄离开,街角走来出一个云游僧人打扮,留着一撮山羊胡的光头和尚,看着黄鳄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可这个人没有跟着黄鳄一起离开,而是站在街角继续盯着张府宽敞的府门。
临近下午,张福的女儿张莲,带着自己的丫鬟,从府中走了出来。
张福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对她百般宠爱。别人家的姑娘在出嫁之前不得随意出闺门,可张莲却是想出去就出去,足见张福对她的宠爱。
年芳二十的张莲,生的秀外慧中,一双丹凤眼像是会说话一样,水灵灵的。
尽管平日里,前来提亲的人都快要把张府的门槛都快踢破了,可老来得子的张福,也不舍得让女儿早早嫁出去。
在女孩子十七八岁就要出嫁的大安朝,张莲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过着大小姐的日子。
见张莲走出府门,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张府的那和尚,阴笑着跟了上去。
张莲和贴身的丫鬟出来,是想在市集上给爹爹张福一些精美玉器的。张福对张莲极尽宠爱,张莲也对爹爹孝顺至极,平素总是会给喜爱玉器古董的爹爹淘一些回来。
在集市上,张莲和丫鬟逛了许久也没碰到个称心的。可就在这时,张莲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和尚朝自己招手。
张莲单纯天真,见有人招呼自己,便想也不想的走了过去。
这和尚一改方才的阴笑,满面祥和的迎了上去,笑呵呵的宣了一声佛号,然后说道:“小施主有礼了!”
张莲满脸的天真:“你叫我?”
“正是,贫僧法号乐清,贫僧见小施主寻宝,正好贫僧有个宝贝,便想和小施主结个善缘。”乐清彬彬有礼的说着。
张莲还没说话,身边的丫鬟偷偷附到她耳边,轻声说:“小姐,这个和尚看起来不像好人,小心被他骗了去!”
张莲点点头,仰着脖子问道:“你有什么宝贝,拿出来给本小姐看看!”
乐清哈哈一笑:“贫僧禅修多年,见遍了天下万物,这一宝贝,可不是凡物啊!”
张莲撇了撇嘴,心想这个和尚说话文绉绉的,像足了教自己学问的先生,心下当即生出厌烦之情。
“我才不信!你想在我这讨个施舍,没门儿!去骗别人吧!我走了!”
说着,张莲抬脚边走。
乐清眉头阴冷的一皱,转而又是笑嘻嘻的挡在了张莲身前。
“你干什么?”张莲一脸防备。
“小施主既然不信,那敢不敢与贫僧打个赌?”
“打赌?”
乐清笑了笑,抖抖袖子拿出了一个葫芦,说道:“小施主把这葫芦拿回家,再取几根你父母的头发,塞进葫芦里!而且不能告诉父母,明日起来,你父母定当年轻十岁!到时,你再到此处找贫僧,如何?”
瞧了瞧乐清手中的葫芦,绿油油的通体翠绿,任谁看都是个值钱的宝贝。
“多少钱?”张莲半信半疑的问道。
“既是宝贝,钱银不足以论!贫僧说了,只想与你结个善缘。”乐清笑着回道。
张莲虽说不信这些神鬼灵佛,可看到乐清随手就把如此贵重的东西交给自己,也不像是骗子,心中便有些犹豫。
乐清趁热打铁:“小施主大可拿回去,如果真如贫僧所说,你再来找我布施。如若不像贫僧所说,你大可带着家丁护院,过来教训教训贫僧!”
看着信心十足的乐清,张莲动摇了。想了一会儿之后,实在是想不出不相信的理由,毕竟乐清不要钱,即便爹娘不能反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于是,张莲不疑有他,痛快的接过了翡翠葫芦,带着丫鬟回家去了。
当晚,仗着爹爹的宠溺,张莲从父母的头上得到了几根头发。而后张莲便借口困倦,离开了爹娘的卧房,趁着夜色向自己的闺房跑去,打算回去之后将爹娘的头发塞进去,好让爹娘返老还童。
可没想到的是,张莲走的急,竟是没发现面前正站着一个孩童,两个人直接撞在了一起,张莲更是跌坐在了地上。
摔倒在地,玉葫芦掉在地上,张莲的手掌也在地上挫出一道伤口。
张莲忍着疼站了起来,天色太黑,也没看到手掌上血流如注的伤口,把那葫芦捡了回来,手上的血液全都沾染在了玉葫芦上。
葫芦是捡回来了,可好不容易从爹娘头上摘下来的头发,却是不见了。张莲急忙在地上找,也没发现掌中的血迹,竟是全部渗进了玉葫芦里。
找不到发丝的张莲,怒气冲冲的转过身,看到面前正是白天爹爹捡回府里来的云歌,喝问道:“你干什么?”
云歌一脸明朗的指着张莲手中的葫芦说道:“姐姐,那个瓶子好臭呀!快些扔了吧!”
张莲闻言,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玉葫芦。
此时,玉葫芦竟然像是在呼吸一样,一下一下的闪着翠绿的微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