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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雄静静卧在床上,面容腊黄,眼皮因强行抹下的缘故,还微微张着,隐约可见那灰暗无神的眸子,天气尚未炎热,尸体还大体完好,不过那死尸独有的闷腐气味已经开始散发出来了。
杨彦清楚李雄战战兢兢,只求保命的心思,他也无意取李雄的性命,因此任李骧为尚书左仆射,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李雄,自己并无害他命之意,可是兜了一圈,李雄还是横死,让他不免有天意难测之感慨。
杨彦叹了口气,向李雄的遗体拱手为礼,吊唁一番,便细细看去。
李骧和李越顿时心里一紧。
他们都清楚,杨彦精通医术,换了别人来,多半看不出端倪,但换了杨彦,未必。
果然,杨彦的目光紧紧盯着李雄的咽喉。
要想把一个人杀死,又不出血,最常见的手段是勒死、溺死或闷死,其中溺死的特征很明显,寻常人都能看出,不用多说,闷死的特征是颜面发绀,肿胀,面部皮肤和眼结合膜点状出血,口唇、指甲紫绀,而李雄的尸体并无此症状,况且把人活生生闷死也是个技术活,不是说拿被子往头一套,捂住口鼻就能成功的,在这种情况下,受害者会剧烈挣扎,力量奇大,没有经验的人很难办到。
那么,只能是勒死,从力学上来讲,勒死有四两拨千斤之效,只要姿态得当,受害者的一身蛮力很难发挥出来,因杨彦从一开始就对李雄之死有了定见,故观察的越发仔细。
虽然李雄是被胳膊勒死,脖子上没有明显的淤痕,但脖子是受力处,人一死,自我修复的机制就丧失了,在杨彦那医生的考究目光注视之下,发现脖子处有一片不是太明显的凹陷区域。
这是很不正常的。
杨彦突然伸手按了过去。
“大王!”
李越一见杨彦的动作,心中陡慌,下意识的唤道。
杨彦冷冷看了他一眼,手指按上了李雄的脖子,心里有数了,李雄的气管,食道比正常的死者要松驰,并且有着较大的变形。
毕竟是被勒死,不可能完好如初,因死人没有自我修复的机制,变了形也不可能恢复。
杨彦向李骧问道:“李公,听说与费氏同住一院的还有数女,不知是谁?”
李骧就觉得,自己的额头都要渗出了冷汗,杨彦摆明是看出了什么,但是又不能不答,于是道:“回大王,张氏与黄氏和费氏合住一院,此二女于费氏呼救后,率先赶来,老夫也曾询问过,所说与费氏并无二致。”
杨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回头道:“柳将军,安排人手,把费氏、黄氏与张氏分开讯问。”
“诺!”
柳兰子施了一礼,安排了几名女千牛卫离去。
刹那间,屋子里的气氛凝滞之极,哪怕再不通人情事故,都知道杨彦在追查李雄的死因。
站在李家的立场,最好是事情囫囵过去,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再说句难听话,死了李雄,李家一来能卸下包袱,李雄死了对李家是好事,二来,李雄身后留下了大量的财富与美人,在家主之位的争夺中,必然有争斗,也多半会有妥协,既便当不上家主,最起码还能分润些好处。
因此李雄死了,对李家的所有人来说,是个特大利好,可是杨彦要追查,谁敢说半个不字呢?尤其是李越心里有鬼,脸颊变得赤红,那额头的汗珠如不要钱般的喷涌而出,任谁都能看出他有很大的问题。
任回不由与任皇后相互看了看,他的背心也开始冒汗了。
不片刻,几名女千牛卫把费氏、张氏与黄氏带进了屋,三女倒没被刑讯逼供,不过杨彦一看那灰败的神色,就知道问出了名堂,毕竟千牛卫大多受过刑讯方面的专门训练,普通人被威逼利诱,又是使用最有效的分开审讯,只要来一句,你的同伴招了,你招不招?
不招就失去了戴罪立功的机会,绝大多数人都撑不过这一关。
一名女千牛卫呈上三份供词,施礼道:“大王,此三人已全部招供,有供词在此。”
“哦?”
杨彦接过,大略看去,三份供词大同小异,都是讲诉了当天晚上,三女与李越欢好之后,李雄突然破门而入,挥起衣架照着人就打,李越被打的凶性大发,勒死了李雄。
“李公请看。”
杨彦向李骧递过去。
李骧不安的接来,刚一把眼凑上,就神色大变,那双老手不受控制的颤抖,随即跪下,拜伏道:“老朽无能,家中竟出此惨剧,今下不能持家,上亦不能谋政,老朽愿辞去尚书左仆射一职,乞大王恩准。”
杨彦冷眼看着李骧,他不相信以李骧的精明,看不出李雄之死的疑点,而且李越不是什么老手,留下的破绽非常多,如详加盘问,并不难捋清头绪,可李骧没有什么做,连人伦大逆都能不当回事,分明是私心作祟。
杨彦觉得自己看走眼了,点点头道:“准!”
李骧立时瘫倒。
他本有以退为进的心思,装可怜搏取杨彦的同情心,但显然,这次没用了,杨彦对他很不满。
“你还有何话可说?孤准你辩解。”
杨彦又望向了李越。
“我……我……”
李越知道,这事瞒不住了,那供词不用看,都清楚写的是什么,他本想辩解,可话到临头,又说不出嘴,偷姨母,轼生父,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是死罪啊。
“扑通!”一声,李越栽倒在地。
李霸、李期和李保的目中,竟隐有喜色浮现,毕竟去了李越,自己继承家主之位的希望显然大增啊。
杨彦把这兄弟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暗暗冷笑,便向李骧问道:“依李公之见,李越当如何处置?”
李骧勉强爬起身,颤抖着声音道:“此子悖逆人伦,罪大恶极,老朽恳请大王将之寸磔脔割,昭示天下。”
屋里突然一阵骚臭传来,听得这话,李越当场失禁。
杨彦略一沉吟,便道:“李越虽罪大恶极,但我大明不提倡以酷刑治人,来人,把李越押下去,明日午时于端阳门外斩首,弃市三日,另以子轼父,不配列籍,把李越妻室、子嗣逐出李家,从族谱除名,发往郯城,由当地官员安置。”
这话的意思是,李越的妻儿从此之后和李雄一家没关系了,需要搬出去住,乍一看,这是对李越的惩罚,但其实是对他妻儿的保护。
毕竟以子轼父,搁在哪儿都是罪大恶极,如还留李家的话,被辱骂歧视都是轻的,说不定能被活活打死,或者沉井,乃至浸猪笼。
“诺!”
两名千牛卫把浑身瘫软的李越拖了出去。
杨彦又向柳兰子问道:“费氏三女如何处置?”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妾愿做牛做马,侍奉大王!”
“是啊,郎主不是妾们所杀,要早知如此,妾们哪敢做那羞人之事。”
三女一听,连忙哀求起来,其中费氏还自恃貌美,那泪水涟涟的美眸直盯杨彦,满脸哀婉之色。
柳兰子也厌恶这三个女人,不过她心知自己位高权重,一言一行不能仅凭个人的喜好,于是沉吟良久,才道:“末将有三点看法。
首先,此三女与李越通尖是李雄之死的诱因,但杀死李雄的是李越。
其次,通尖不代表李雄必须死,李雄对此事处置失当,是致其死亡的因素之一,如能稍微冷静些,就不是这般结果了,李雄也须为自身之死承担一定的责任。
第三,因男女不同权,故不得同罪。
综上所述,此三女固有罪,却罪不致死,当判以五年劳改,期满之后,释为良人。”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三女一听不用死了,连忙向柳兰子磕头。
任回、李骧等人均是略一皱眉头,在他们看来,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啊,如此判决,确实出乎意料,也让人不大服气,不禁纷纷看向了杨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