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二更】
封西云在巡捕房关着的这三天里, 陆沅君做了不少事。
先带着学校本就没几个的女教员罢了课,让吴校长头疼不已。
不管怎么劝, 女教员们跟被陆沅君鬼迷心窍一般, 就是不肯回来上课。那些学生呢,也跟着站到了陆沅君的一边。
特别是一个叫李笙來的,平时文文静静, 突然转了性一般,跟黄汀鹭一起站在湖边儿的大石头上,高声的喊什么同薪同酬。
且除此之外, 陆沅君在罢课之前给学生们安顿好了课后的作业, 还把市政楼的人也收拾了个服服帖帖。
李勋来和李笙來的父亲是运城的市长,多年来跟陆司令两人政务军务分开。大事上陆司令做决定, 具体操作就由市长来。
陆司令啥也不懂, 几乎都是李市长一个人说了算。
李市长习惯了陆司令做甩手掌柜, 对指手画脚, 还不跟他打招呼就抓人的陆沅君心里头不大满意。
然而满城都是封家的兵,再不满意也得憋着。
心里头憋着气,又听说了自己儿子从沪上回来不进家门, 天天往舞场里跑, 气的嘴里起了不少大泡。
李勋来被自己的亲爹派人来抓, 几次以后心烦意乱, 买了火车票带着曼丽就要回沪上。李公子钱给的足,霍经理也没有阻拦。
这些年正是大肆兴修铁路的热潮,占据运城的陆司令以前在码头上扛大包, 见过的是船运。却但也没有错过这股子风潮,花了大价钱给运城也修了一条。
其中有一趟车,直通沪上。
李勋来买的是头等车,座椅都是用鹅绒铺的。价格是贵了些,但李公子在举国最为富庶的沪上政府任职,根本不差这点钱的。
找到自己的位置后,他扶着曼丽坐了下来。今天不知怎么着,头等的这节车厢里,也是吵吵嚷嚷的。
前后左右坐了不少富态的中年女子,左手右手都戴着金玉的镯子不说,十根指头上能带七个戒圈儿。
还没到天大凉的时候,有几个就已经穿上了皮毛,恨不得把有钱写在脸上。
李勋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起身把里头的座位让给了曼丽,自己坐在了外头。这样的话,就算这些妇女们起身在车厢里走动,也不会把他的曼丽磕着碰着了。
“你坐里头吧。”
几乎是在同时,有人说了和李勋来同样怜香惜玉的话。
李勋来下意识的回头一看,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封西云换下了常年穿在身上的军装,穿了一身裁剪合体的西装,把里头的位置让给了同行的陆沅君去坐。
李勋来一时愣在原地,挪不开视线。他还从未见过封西云跟什么女人走在一起,以前上学的时候,东洋的女人离他稍稍近一些,封西云就怪叫着往后去退。
那时有人以为封西云是爱国过了头,贯彻不娶洋人婆姨的理念。
也有人以为封西云是正人君子,古板过了头,主张男女授受不亲。
但李勋来发现,封西云到后来连根女人走的近些的男人都躲,他就知道不对劲了。坊间传闻封家老帅得了花柳病,身上到处是烂了的疮。
看封西云这幅避女子如蛇蝎的模样,恐怕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今天的封西云竟然对一个女人这么体贴,还并肩坐在同一排位置上,实在让李勋来不敢想。要是他把这话同以前的同学说,没有一个会相信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曾经不近女色的封西云,这会儿在对着女人献殷勤。
你瞧瞧,又是问冷不冷,又是给挂衣服的,比李勋来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还要来的顺手。
“啧啧啧……”
李勋来站在原地看了半天,甚至忘了同一旁的曼丽说话。
曼丽瞧见他不对劲,也跟着站起来往李勋来看的方向瞧了一眼,把两个人都认了出来。
封西云她经常在报纸上瞧见,就算少了那身俊俏的军装,也依旧不是陌生的面孔。一旁只露出侧脸的女子,曼丽也没有忘记。
陆司令的女儿,陆沅君。
曼丽能在舞场做成红舞星,跟她对面孔的过目不忘也有很大的关系。权贵们只要见过一次,下回她就一定能娇滴滴的唤出名字来。
那些脑满肠肥,胡子拉碴,长得差不多的老男人她都能记得,陆沅君本就姣好的面孔自然更加记忆犹新了。
李公子是自己临时的‘知己’,曼丽见他这幅模样,便决定担起知己的责任来,替他迈出第一步。
“陆小姐!”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不是李勋来,而是红唇的曼丽。
陆沅君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身体先做出了回应。下意识的回过头,视野里出现了李勋来和曼丽两人的身影。
朝二人看过来的不仅仅是陆沅君,还有一脸警惕的封西云。方才献殷勤的人消失不见,封西云看过来时眉眼冷硬。
李勋来刚要和封西云打个招呼,但双唇开开合合,右手抬起又放下,半天没有喊出西云两个字来。
而刚才还开口唤陆沅君的曼丽小姐,这会儿也有点后悔了。
因着此刻眉眼冷硬的人不光是封西云一人,在少帅转身的同时,这节车厢里前后左右,各个方向突然从座位上站起了个子高大的男人们来。
他们的目光锁定在李勋来和曼丽的身上,右手或放在身后,或搭在腰上,还有的伸进了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块,猜也能猜得到是什么。
也对,按封西云的身份,出行怎么可能只有自己呢,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
陆沅君从座位上起来,拽了拽封西云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碰见的还是你自己的同窗呢,至于这样嘛。
封西云看了看昔日的同学,衣裳贴身,没有鼓起的地方。而再回忆起来,李勋来出身书香门第,跑步都要大喘气,压根儿就不会舞刀弄枪的。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封西云的神色一松,抬起胳膊摆了摆手。那些站着的人坐了下来,车厢内的气氛也跟着放缓。
“好久不见。”
封西云变了个人一样,从座位上走了出来,伸出一只手径直朝着李勋来的方向行进。
李勋来也乐呵呵的伸出手,要跟封西云相握。不成想刚要握上的时候,封西云突然把手抽了回去,盯着李勋来身边儿的曼丽看了起来。
李公子脑子里一片混沌,难不成封西云真的转了性,从不沾女色到了谁都要碰一碰?
不管是不是真的,李勋来最近很是迷恋曼丽,朋友妻不可欺,不能让封西云看下去了。
李公子微微的侧了侧身,拦住了封西云探寻的视线,把曼丽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西云,好久不见呀。”
他笑的热情又尴尬,双手去捉封西云的右手。
封西云似有预感一般,敏捷的往后退了一步,让李勋来的手落了空。
李勋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换了没人的时候也就算了,这当着曼丽的面,封西云给自己难看算什么。
此时的李勋来还没有想到,更叫他没面子的还在后头。
封西云躲开不跟他握手也就算了,竟然从口袋里拿了一只白色的手套带上,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做什么要命的决定一样。
颤巍巍的上前一步,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把手伸了出去。
“好久不见。”
久别重逢的昔日同窗终于握住了手,中间隔着一只白色的手套。
刚刚握了才几秒的功夫,封西云就把手抽了回来。用左手的指尖捏着手套取下,嫌弃的丢到了一边,仿佛李勋来身上有什么他害怕的东西一样。
李公子本该更加恼火,但他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旧日的时光迎面冲撞而来。
“西云,你还是老样子。”
李勋来知道封西云在害怕什么,也知道了封西云为什么会看曼丽。
李公子半边身子向前一探,压低声音用气声道。
“就算我真有花柳病,穿着衣裳呢,传不到你身上去。”
心思被人看破,封西云尴尬的笑了笑。
“你们也要去沪上?”
李勋来撇撇嘴:“你也知道,我爹的德行。”
读报纸的时候,李勋来知晓了运城的变故,这个时候封西云和陆沅君为什么要离开运城呢?难道不该留在运城再镇几天吗?
竟然敢上去沪上的火车,也不怕刘大团长和刘二团长余部反扑,起不就是前功尽弃。
不过封西云这些年也有些经验,想来也做好准备了吧。
“我姑母过寿。”
封西云拽了拽上衣,也跟着笑起来。
“六十大寿,不去不像话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的说了再见。同窗而已嘛,聊几句就好了,哪有那么多话说。
还是各回各的位子,各献各的殷勤吧。
封西云回到了陆沅君身边坐下,还没等开口,就听见陆沅君问。
“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句话把少帅说的怪委屈的,还不是为了你嘛。
父亲在世的时候常说,女人不识好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陆沅君就是一顶一的不识好歹。
封西云拉下脸,也不回答,靠在背倚上生闷气,不说话。
火车上查票员走来,轻声轻语的走过每一个座位,跟落座的乘客验票。陆沅君归国以后还是头一回坐火车,看什么都觉的新鲜。
左看右看的模样在这节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查票员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亲眼瞧见陆沅君的穿着打扮不俗,票也是对的,还真要怀疑她是不是从别的车厢混上来的了。
查票员走过去以后,更让陆沅君好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洋人女子,嘴唇薄的甚至看不到粉红,只能瞧见一张煞白又刻薄的面孔。开口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陆沅君一个归国回来的,竟然没有听懂。
皱着眉头闭上眼睛,陆沅君仔细的听起来,一时分辨不出是哪国的语言来。
“说的啥啊?”
陆沅君忍不住自己嘀咕着。
刚才还闷声不语,下定决心不能事事就着陆沅君的封西云,把自己的决心扔到了九霄云外。立刻转过头,热络的给哈尼解释起来。
“洋鬼子说的汉语,但谁也听不懂。”
像是应证封西云的话一样,几个中年的妇人从座位上起来,高声喊。
“啥?”
那洋人女子翻了个白眼,再一次叽里咕噜的念叨一遍。然而和刚才也没什么区别,她说的汉话没有一个华夏人能够听懂。
询问的声音从后排的几个妇人蔓延到了前面来,连带着她们嗅着鼻烟的男人,一起问着话。
“说的啥啊这是?能不能好好说话。”
“shut up!”
洋人女子突然就变了脸,瞪着深蓝色的眼珠子,凶神恶煞的开口骂道。
座位上的男男女女的就静了下来,谁也不敢继续问了。
陆沅君哪里见过这幅场面,脊背也跟着僵直,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摸不清头脑。
封西云不像陆沅君,多年在外,不晓得如今国内的境况。他里外里加起来,也就只是在东洋住了三五年。
人生大半的日子还都是在华夏度过的,对于这样的场面,封西云并不陌生。
他凑近了一点,给陆沅君解释起来。
“这是洋人开的旅行公司。”
跟着新式思想涌入华夏的不仅仅是火车,电灯。英吉利的通济隆公司,美利坚的运通公司就是如今华夏最大的两家旅行公司。
承揽了华夏境内大部分的旅游业务,收费及其昂贵暂且不说,对华夏人的态度很是傲慢。
明明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可像刚才这个洋人女子一样的,数不胜数。
封西云对这些人没什么好印象,想来即便旅程的终点景致再好,路上有这么个洋鬼子,也会憋一肚子不痛快的。
“你闭上眼睛睡一下,不要去瞧。”
封西云抬起手,试图去挡住陆沅君的视线,别叫个洋鬼子坏了她的心情。
陆沅君把封西云的手拽了下来,火车在这个时候轰隆隆的响起,即便座位上有鹅绒的垫子,晃晃悠悠的陆沅君也睡不着的。
反正也睡不着,陆沅君干脆就和封西云闲聊起来。
“就没有咱们华夏人开一个旅行的公司?”
封西云被陆沅君拽着手腕,心口砰砰的直跳。这举动在别人做来,或许会显得轻佻,可陆沅君这么做,封西云却一点不觉得。
他还要给陆沅君找理由呢,刚刚从西洋回来的人都这样。听说前朝一个去西洋游学回来的格格,搂着老太后还往脸上亲一口呢。
以前封西云觉得洋人的礼节有伤风化,现在竟然也隐隐的有了期待。
“哪哪哪……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封西云结巴起来。
陆沅君收回手,不以为然,往身后曼丽的方向指了指。
“有什么难的?”
“曼丽跟我说过她的前东家仙乐斯,老板是个瘸子,去沪上的百乐门跳舞,被守门的印度人呢给赶出来了。”
陆小姐没察觉到封西云的脸色发生变化,自顾自的讲着。
“他回去以后气不过,自己开了一个舞厅,现在仙楽斯都能和百乐门分庭抗礼了。”
舞厅能做到,旅行公司想来也未尝不可吧。能买的起火车头等车厢的,这些旅客里头有钱的肯定不少。
指不定这趟回去,哪一个气不过洋鬼子,就自己开一个公司承办。
陆沅君暗暗把这码子事记下来,以后运城若是有了旅行公司,市政还得扶持一下,不能堕了自家人的威风。
火车轰隆隆的向前,陆沅君他们所在的车厢干干净净,嗅不到煤炭燃烧后的烟熏气,一路走的很是顺畅。
世人从一开始认为火车是奇技淫巧,横穿田野山川的铁路会妨碍风水,到如今成了新潮摩登的出行方式,才不过几十年的功夫。
而当陆沅君下了火车,来到了沪上之后,又觉得沪上仿佛要比运城再摩登个几十年的功夫。因着李勋来和他们的方向不同,告了个别便分道扬镳。
封西云在沪上住过两三年,如今也偶尔回来姑母家做客,对这座城市并不陌生。再说了,刚一出站姑母家的汽车就已经等在外头了。
司机认得封西云,冲上来帮着他们搬了行李。按着主母的吩咐,多看了陆沅君一眼。
安顿着两人上车以后,司机从车窗探出头,跟前面拦着路的人喊了几声让开,脚下踩了油门出发了。
在火车上的时候,查票员怀疑陆沅君是乡下来的,上了汽车以后,司机也这么怀疑。
因着陆沅君仍在东张西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沪上的人有三个运城那么多,各条街道上都是人,汽车是走不快的。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按一次喇叭,示意前头的行人不要挡着路。
司机时不时的从后视镜里看少帅的未婚妻,模样的倒是不错,但跟沪上小姐们比起来,总觉得好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样。
不就是普普通通的街道,有什么值得看的。
但陆沅君和司机想的不一样,她也不在意司机怎么想,因着即便是普普通通的街道,陆沅君也能看出别样的玄机来。
比如马路上的电车,运城就是没有的。还有那些盖的高耸的西洋式大楼,招牌上挂着某某银行,这些在陆沅君看起来,都新鲜的很。
除了这些以外,沪上有一点最为吸引陆小姐,那就是街道上行走的人。
与运城不同,沪上的人似乎更加朝气蓬勃,有股子冲劲儿。尤其是年轻人,十几岁的小伙子,小姑娘们,神情都不一样的。
仔细一看,这些年轻人们似乎都朝着一个方向在赶。
陆沅君扭过头,指着那个方向,朝封西云问道。
“什么地方?”
封西云上半身前倾,越过陆沅君趴在车窗上,目光向陆沅君指的地方望去。才瞧了一眼,封西云的眼角嘴角就满是笑意。
“那边儿是文台路,有足球比赛。”
封少帅拍了拍前头司机的背椅,说。
“掉头,先不回去,上文台路。”
司机本想回一句家里还有人等着,但转念一想,难得少帅有心思跟姑娘去看比赛,要是被他给毁了,这门亲事成不了,就等着被夫人收拾吧。
于是司机调转车头,按着封西云指的方向,朝着文台路开了过去。
封西云看着街头正往文台路的走的年轻人,有不少都是十四五的年纪,坐在三轮车或是黄包车上。
坐一会儿站一会儿,手舞足蹈兴奋的很。
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上中学的嘶吼,到了礼拜天学校休息,他就会跟姑母要两元钱。花三毛钱坐着三轮车,花六毛钱买一张最好的座位票,再花几毛钱买零嘴和点心。
三五好友结伴,一起在球场消磨时光。
原本足球比赛是洋人们玩的,但沪上几所大学里的学生们掀起了玩足球的风潮,有一个踢的特别好。
听说英吉利的人要给他每年五千英镑,那学生都没答应。这事儿当时还上了报纸,要知道一英镑能换八十块大洋,五千英镑一年就够他过了。
拒绝了英吉利,是个极长国人志气的事。
想着想着,封西云想到了一桩旧事。
他身体往前一倾,猛的拉近自己和陆沅君的距离,近到陆沅君甚至能够感觉到封西云的呼吸。
陆小姐抬起右手,挡在了二人的中间,前头还有司机呢,你要做什么。
封西云把陆沅君的手拽了下来,凑到了她的耳边,还偷偷摸摸的用另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嘴,说起了悄悄话。
“我跟你说件事。”
好奇心让陆沅君一动不动,只是警惕的看着司机,只要他一转身,就立刻推开封西云。
“我那会儿年纪不大,十四五。”
封西云用气声说起了旧事。
十几年前封西云还在上中学,有一个礼拜天和同学们去看比赛。是沪上大学的学生,对战一个洋人的队伍。
吹哨的裁判也是个黄头发鹰钩鼻的洋鬼子,处处护着洋鬼子的队伍。半场的功夫,罚下了好几个沪上大学的学生。
在场看球的有大半是黄皮肤黑头发的,被洋鬼子们气的不行,封西云属于特别气的那种。
封家是北方人,十四五的封西云个子瞧着要比沪上十□□的后生还高,加上他又有个当大帅的爹,常在军营了晃悠。
封西云会些拳脚,身体又壮实,比赛一完就起了不好的心思。
他跟着洋鬼子裁判走了三条街,在天黑之后把外套脱下来,套在洋人的脑袋上就拖到墙角走了一顿。
洋鬼子裁判也知道为什么挨打,老实说这也不是他都一回挨打。
但以往挨打的时候,都是好几个人揍他,被一个人拽到墙角揍,且没有还手之力,这真是头一回。
这人的拳头像是铁疙瘩,每一次砸下来,都叫他疼的要命,眼泪在眶中打转,鼻涕也跟着下来。
“别打了别打了!”
洋人裁判趴在地上开始求饶了。
“我是误判,误判!”
封西云才不吃这一套,没撒够气是不会停的。
“你是误判,我是误打。”
狠狠的把裁判揍了一顿后,封西云一撒丫子跑掉了。那洋人裁判眼冒金星,迷迷瞪瞪又加上天黑,愣没有看清他是谁。
一瘸一拐的上警察局报了警后,警员们见洋大人鼻青脸肿的,生怕闹出外交事件来。一个个的也不吃酒打牌了,结伴就上街去抓犯人。
封西云毕竟年纪还小,沪上到处是人。他打洋鬼子的时候明明已经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还是被人给看见了。
警察大半夜的带着人来到了封西云的姑母家,说要捉拿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壮汉。一问嫌疑犯封西云才十四五,即便身材是符合了,但年龄明显不符,也才作罢。
“从那以后,凡他吹哨的比赛我都去看。”
封西云憋不住笑出声。
“好在他长了记性,再没有过误判。”
说完了旧事,封西云撑着胳膊起来,拉开了和陆沅君的距离,靠在了皮质的背倚上。
然而没有了方才的得意,陆沅君看到封西云眼中甚至有些落寞,刚才的笑声也在转瞬之间化为了乌有,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封西云的偏过头,把目光抛向窗外,视线落在了那些朝气蓬勃的学生身上。
处处都要受洋人的欺侮,也就能在比赛上扳一局回来。那时觉得自己做的很热血,现在转念想想,又显得辛酸而无力了。
“哎……”
封西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突然又没有兴致去看比赛了。
陆沅君望着封西云的侧脸,手指捏着自己的旗袍,头一回打心眼里觉得他和别的丘八不一样。
别的丘八想的是钱,地盘,和女人。
而封西云脑袋里还有别的东西。
司机光顾着听后头的动静,一时没有注意前头的行人,等到快要撞上才猛的回过神来。脚下用力的踩了刹车,汽车在一瞬间停住,里头坐着的人朝前撞了过去。
封西云眼疾手快,长臂一拦,把陆沅君搂着,双双倒在了后排的座椅上。
陆沅君的手肘按在封西云的胸膛上,二人的面部相距不过几厘米,四目相对。
“怎怎怎……么开车的……”
封西云喉结滑动,虽说是在抱怨司机,但却直直的看向压在他身上的陆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