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做了近二十年的妯娌, 连许昕华都知道许三婶闹这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许母当然也清楚，只是自家的闺女自家疼, 许母还是有些不平：“那她也不该那你做筏子，让外人听去了, 还以为你这个姐姐多亏待她们！”

　　“算了，不说她了。”都过去快半年，许母也没有揪着这事不放, 抱怨几句就揭过去，拉着许昕华道，“过几天秀秀出嫁，她家里本来想请你当伴娘，我说你忙了一年，现在回来该在家歇着, 就做主替你回绝了。不过你们小姐妹感情好, 她出嫁的那天, 你早点去秀秀家陪陪她吧。”

　　许秀秀也算是跟许昕华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了, 当初在去往莞市的火车上，如果许秀秀相信的是曾祥而不是许昕华, 那许昕华一个人, 恐怕就很难摆脱曾祥的控制；或者她没有及时穿越过来, 许秀秀现在的人生，也截然不同了。

　　许昕华没有英雄主义情节，但是前几十年都是最普通平凡的小人物, 埋头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的她，突然变成了别人的“救世主”，毫不夸张的说，她的一个举动，实实在在的拯救了一个年轻女孩的人生，这种成就感，是她带着全家、甚至亲朋好友发家致富，都比不上的。

　　因此，许秀秀结婚，许昕华还是很愿意到场的，也见证一下她彻底偏离原轨道的人生。“我那天早点起来。”

　　“也不用太早。”许母大概生怕累着了她，忙道，“十点多去也行，她婆家离得近，要吃了午饭才会出门。”

　　“好。”许昕华对她的安排无有不从。

　　许母拍着她的手背，感慨道：“秀秀她妈人还是很好的，要秀秀去打工养家是没办法，不过她也说了，秀秀每个月的工资寄回家，她取三百留作家用，剩下都给她存起来当嫁妆了……”

　　许二哥立刻插嘴：“那许秀秀的嫁妆都有七八千了？婆家得多高兴啊。”

　　许母道：“她婆家也大方，光彩礼就给了一万零一块，说是这个媳妇是‘万里挑一’娶来的，另外还送了金项链、金戒指和耳环。”

　　许二哥笑呵呵的问：“许秀秀婆家给的项链，有小华给买的这串重吗？”

　　许母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沉甸甸的金项链，脸上笑开了花，“婆家送的是图面子上好看，里面是空心的，哪像小华这孩子，专挑贵的买，又粗又重，坠得我脖子疼。”

　　许大哥也跟着笑她：“那你还天天戴，爸说你晚上睡觉都舍不得摘下来。”

　　“胡说。”许母瞪了不会说话的老大一眼，“你爸他自己不也一样，前天去上山砍柴都想戴着金项链去，我说山上容易挂着，让他取下来，他还不高兴。”

　　深藏功与名的许昕华，只是默默打量她妈脖子上画风粗犷的金项链，在心里感谢了一下给她推荐这个款式的同事，与她的品味完全不符，不过同事是拍着胸脯给她保证的，对方很有研究的说父母辈看金项链，看的不是样式，就是看份量，越重越贵的，他们越喜欢，戴出去也倍儿有面子。

　　许昕华自己也想了想，未来的贵金属越来越稀少，就算买了父母不喜欢戴，留着也不会亏，所以就放大胆，选了这两条土豪风的项链。但也没想到他们会喜欢成这样。

　　许母是真的欢喜，摸着项链，又看着闺女修长光滑的脖颈，一脸慈爱道：“小华，怎么不给自己买点首饰戴戴？看你脖子上光秃秃的。秀秀出嫁那天，你把妈这条戴出去玩吧。”

　　许昕华内心是疯狂拒绝的，不过看着她妈真心实意的眼神，又不能直说不愿意，只能委婉的道：“这样不好吧，秀秀是新娘，我不能抢她风头……”

　　许母想想也是，她闺女本来就长得好看，再认真打扮起来，到秀秀出嫁那天，恐怕就没人看新娘子，都去看她闺女了。人家结婚的好日子，确实不好这样抢风头。

　　许大哥许二哥在羊城待了几年，审美水平也提高了不少，连他们都欣赏不来父母爱到不行的项链风格，自然明白妹妹拒绝，并非是不想出风头，她纯粹就是不想戴，所以兄弟俩很默契的岔开了话题。

　　“许秀秀一个月工资也有六七百了吧？”

　　许昕华点头，去年过年时，她原本想问问许秀秀来不来欣荣，那时店员的需求量就很大了，许秀秀形象也过关，她作为熟练工，在工厂待上三两个月，就有可能调到门店。

　　门店有销售提成和奖金，工资怎么也比工厂高，而且进了门店，晋升机会也比工厂多。

　　不过许秀秀自己拒绝了许昕华的建议，她那时已经当上了大组长，厂里业务多，几乎全年都需要加班，许秀秀又是厂里出了名的加班积极分子，她跟许昕华算了笔账，各种加班工资和奖金加起来，每个月都能领七百多，她对这份工资已经很满意了，再跳槽的话，又要重新开始，既浪费时间，还要麻烦许昕华，就不想折腾了。

　　说完工资，许秀秀又吞吞吐吐的告诉许昕华，她听家里的话去相亲，相亲对象，也就是现在的老公感觉很不错，准备接触下去，如果顺利的话，相处个一两年就该结婚了，到时候可能不会再出去打工了。

　　许昕华看她说得那么期待，除了祝福，也没有其他的话可以说了。

　　许二哥对此表示遗憾，“许秀秀结了婚，以后赚再多钱也跟娘家没关系了。”

　　许秀秀家里条件确实困难，她爸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地里的活她妈一个人扛，家里三个孩子，小儿子才刚刚上学，光凭她妈种地，能养活全家五口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许秀秀作为老大，如果连她都不承担养家的责任，还有谁能帮他们家？

　　所以，连许家这么“重女轻男”的人家，对许秀秀的安排也没什么可挑的。

　　许母听到老二的感叹，笑道：“秀秀她爸现在身体好多了，也能给秀秀妈搭把手，再过上两年，他们家二妹也可以出去赚钱了，也不用全指望着秀秀。”

　　许大哥也插话道：“就该让大姑也跟他们学学，小雨比秀秀还大几岁呢……”

　　许母也想起了这位侄女，问道：“小雨今年又不回来过年？”

　　“她说过年去给新娘化妆，红包估计能收一千多，大姑巴不得她不回来呢。”

　　“你大姑也是……”许母摇摇头，忽然又道，“不过那么多小伙子都在羊城打工，她就没自己看看？”

　　许二哥道：“她白天上班，有时间就来我们店里帮忙，玩都不肯出去玩，上哪儿看去？”

　　许母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许昕华一眼，已经被许二哥提醒过一回的许昕华立刻明白，再坐下去估计战火就要烧到她身上了，许昕华连忙起身，“对了，我前两天路过商场，顺手买了两对耳环，准备送给大嫂二嫂，你们看看好不好看。”

　　许大哥他们回来的那段时间，正好许昕华也忙，只想起来给父母和小孩准备礼物，等他们走了才发现忘了许大嫂和许二嫂。

　　若是前两年，她跟许大嫂互相看不对眼，不准备东西也就算了，不过自从她出去打工，每次回来过年，两个嫂子像竞赛似的忙对她送温暖，许昕华不管她们目的如何，也不在意她们私底下如何暗潮汹涌，只希望她每次回来，她们都能保持这份“合家欢乐”，那就行了，所以需要送点礼物鼓励鼓励，免得她们缺少“表现”的动力。

　　许昕华现在又不差钱，给父母买了那么粗的金链子，给嫂子送的礼物干脆也买了金的，她还特意买了两对一模一样的耳环，以表示她对她们“不偏不倚”。

　　许大哥和许二哥虽然也是年轻人，但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像许昕华上辈子那么浪漫会玩，没事就给爱人或对象送礼物，即使是夫妻感情不错的许二哥，过年回家也只给媳妇带了件大衣，许大哥就只带钱回来了。他们能给家里买冰箱买洗衣机，没事还真不会给媳妇买首饰什么的，就算有钱也想不到这茬。

　　所以，原本在厨房埋头干活的许大嫂和许二嫂，突然被婆婆吩咐放下手里的活先出来，两人内心都有不情不愿，还以为婆婆又有活等着吩咐她们，可是丈夫和小姑子也都在厅里等着，她们又不能拒绝。

　　妯娌俩磨磨蹭蹭的从厨房出来，看到茶几上两个首饰盒，眼睛顿时就亮了，许母又说：“小华惦记着你们，还给你们买了金耳环，看看合不合适。”

　　“合适，怎么会不合适！”许大嫂只看到里面一抹金色，都没看清是什么，就喜出望外了，迫不及待的扑上去，正想着挑一对最好的，却被紧随其后的许二嫂挤开了，她一边挤上去，一边笑道，“我打过耳洞后，还没戴过东西呢，我先试试洞堵了没……”

　　如果是平时，许二嫂不会这么着急，她至少会拉着小姑子的手感谢一番，说几句漂亮话，可大嫂这个混不吝的，真等自己把场面话说完，好东西都让她抢去了，金子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一克就要好几十，她的要是轻一点就吃大亏了。

　　为了不吃亏，许二嫂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在许大嫂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顺手从两个盒子里各取了一只耳环，在手里掂了掂，才发现两对耳环原来是一样的。

　　许二嫂嘴角僵硬了一下，很快又笑道：“小华买的耳环可真好看，这样式咱们县里都找不到吧？”

　　“从羊城带回来的，县里的能比吗？”虽然许二嫂自己圆过去了，但两个儿媳的小动作，许母可没错过，她正气这两人越来越不懂事，语气也就好不到哪里去，“行了，看完就去忙吧，天都快黑了，晚饭还没做好。”

　　在许二嫂说话的时候，许大嫂已经迫不及待把耳环戴上了，正美滋滋的往许大哥那边看，听到许母的吩咐，立刻拍着胸脯道：“我们马上就回厨房，小华喜欢喝汤是吧？再给你炖个干菇火腿汤，香喷喷的！”

　　不愿大嫂专美于小姑子前，许二嫂也忙笑道：“桶里还有新鲜的鱼，我给小华捞一条做清蒸的。”

　　许昕华笑纳了她们的好意，“那就辛苦大嫂二嫂了。”

　　“不辛苦不辛苦。”得了金耳环，连干活最喜欢偷懒耍滑的许大嫂，现在都充满了动力，打定主意要趁小姑子在家的这阵子，把人哄得再高兴一点——小姑子很好哄啊，她们以前闹得那么难看，她都能收到小姑子送的金耳环，要是她们关系再好一点，还愁没有金项链金手镯吗？

　　许二嫂跟许大嫂的心情差不多，都对跟许昕华搞好关系一事信心满满，她甚至觉得更好一些，认为大嫂是沾了她的光，因为她们姑嫂关系一直很和睦，小姑子想送她礼物，又不能绕过大嫂，这才让大嫂占了便宜。

　　等去了羊城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两家分开住，小姑子再想送她点什么就方便了。许二嫂对此表示非常期待。

　　很快到了许秀秀出嫁的日子，许昕华在家吃了早饭才去的许秀秀家，新娘子已经扮上妆了。

　　现在人们结婚，穿婚纱还是少数，尤其是农村，能做身新衣服出嫁就算不错了。不过许秀秀丈夫家条件确实不错，小两口今年都在羊城打工，也攒了些钱，许秀秀结婚这天不但有新裙子，还买了件喜庆的呢子大衣当婚服，许昕华到她家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女孩爱不释手的摸着许秀秀的新大衣，羡慕道：“明年我结婚，把你大衣借给我？”

　　新娘子脸上也不知道是哪位乡村化妆师的杰作，顶着猴屁股的脸蛋和一张烈焰红唇，不过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让她看起来不再是滑稽，而是洋溢着结婚的喜庆，她爽快的点头：“行，只要你不嫌弃。”

　　“这么好的料子，谁会嫌弃，是不是啊？”

　　一屋子的女孩都嘻嘻哈哈的笑着。这是他们老家的习俗，新娘出嫁这天，关系好的小姐妹都来新娘房间“暖场”，要一直热热闹闹，预示着新娘婚后的生活也红红火火。

　　许秀秀人缘好，来暖场的小姐妹除了农村的，还有从邻村赶来的，她还有好几个年纪差不多的表姐妹，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新娘子就被包围在人群之中。

　　许昕华来得算晚，但是人气高，一进来就被热情的小姑娘们推到里面去了，许昕华便对坐在床中央的新娘子送上了祝福。

　　“昕华，谢谢。”许秀秀看到她也很高兴，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嗔道，“你回来这几天，怎么就缩在家里不出门呢？”

　　“家里这么冷，根本离不开炉子。”

　　周围有人打趣道：“你要是在羊城，刚回来受不住也正常，可你今年都在沪城待着，沪城就不冷吗？”

　　许昕华笑着点头：“沪城也没有家里冷。”

　　其实是她在沪城大多待在空调室内，习惯了四季如春的冬天。

　　寒暄过后，许秀秀想起一件事，不由收了点笑容，拉着许昕华的手道：“前阵子准备年货和酒席，经常跑镇上买东西，我听说曾祥也结婚了。”

　　许昕华抿了抿唇，虽然没想到许秀秀会在结婚的日子提到这个人，不过也不算很意外，“他结婚也正常吧。”

　　但是许秀秀心情很沉重：“我又跟翠翠村里的人打听了一下，听说她在外面……过得不太好，家里头也不认她了。”

　　许昕华反握住她的手，笑道：“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不如说点高兴的事。”

　　许秀秀点头，低声道：“我就是想想有点后怕而已。”

　　其实许昕华的心情也没多轻松，两年了，人渣依然逍遥法外，不知道他还要或坏多少女孩，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替前身报仇。

　　她现在的成就，还是远远不够啊。

　　许昕华心情沉重的参加完许秀秀的婚礼，在她家吃完酒席，迎亲队敲锣打鼓的接走了新娘子，许昕华才回到自己家。前脚刚到家，后脚来了位意外的访客。

　　是他们村小学的校长，也是以前的许昕华领导。

　　老校长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现在连小年都没到，如果说他来拜年，那也来得太早了，而且老校长是长辈，在许家兄妹上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学校任教了，这种乡村小学，全校总共也就两三个老师，每位老师都身兼数职，几乎能教导全校每一个学生。

　　所以真要说拜年，也是许昕华他们主动去老校长家里。

　　老校长已经五六十岁了，这个年纪还要有求于人，求的还是自己曾经的学生，脸上多少有些烧得慌，说话都少了几分底气，坐在沙发里不停的搓着手，吞吞吐吐的说清了来意：“昕华，我来是想……向你借点钱……”

　　许昕华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问：“校长家里出什么事了？”

　　“不，不是我家借钱，是学校。”老校长坐直了身子，怕许昕华误会，连忙解释道，“你也知道，学校教室太破，下雨天屋顶还在漏雨，我都向镇里打了好两年的申请，村长也陪我去找过领导，上个月，领导直说了，修缮费用没有，如果咱们的教室实在不能用，就让并到万家村小学去……”

　　“万家村很远啊。”不等许昕华说话，许二哥都忍不住插嘴了，“咱们大人走路都要二十几分钟，小孩子去上学至少要走半个多小时吧，这冬天怎么办？”

　　“是啊。”老校长叹气，愁眉不展的道，“本来周围村的孩子们都来咱们小学念，咱们村还不算难的，真要去万家村，最远的孩子每趟要走四五十分钟，中午都没时间回家吃饭了。”

　　许二哥又问：“不过也有近的小学啊，怎么非要去万家村？”

　　“万家村小学面积够大，其他的小学一下子接纳不了这么多学生。”

　　许二哥点了点头，还想问为什么不能分散开来，让学生就近选择。老校长又开口了，“咱们小学办了十几年，以前大家生活不好，都是先紧着学校建设，位置、面积都是最好的，要是把学校取消了，这么大的房子就废弃了，而且，学校要取消容易，以后想再建起来就难了……”

　　许昕华对老校长这番话倒是很认同，主要是并到其他村的小学，万一那个学校以后也不成了，这些孩子又要迁到哪里去？一旦上学条件变得艰难，愿意坚持读下去的人就变少了。本来现在村人就不是很重视教育，或者说他们心里根本没有教育的概念，孩子想读就读，不想读也随意，可这样下去怎么行？

　　不管是出于对老校长这么大年纪还要到处求人的情怀，还是做人都应该有的社会责任感，许昕华都打算帮这个忙。她这两年赚了点钱，不说为国为民，但是也能尽自己所能做一点善意，教育为本，学校是一定要有的。

　　许昕华问道：“校长，修缮预算还差多少？”

　　一说到钱，本来滔滔不绝的老校长嘴又变钝了，也许是知识分子的清高，让他有点羞于提钱，“这个……我跟李老师他们都凑了点，也只有两百多，村里说能出三百，但是还远远不够……”

　　当初建这所学校，是附近十里八村的唯一一座小学，计划要接纳数十个村的学生，不但村里上心，镇里也很支持，建成了一栋两层的教学楼，当年很是风光。但现在来说，教学楼太大，难处也大，想要修缮一下学校，买材料和请工人，随随便便就要好几千，镇里不打算拨款，就算动员学生家长，再加上校长现在凑的钱，能挤出一千块就顶了天。

　　“光是修缮一下，至少还差了两千多。”

　　许昕华点头，又问：“我记得学校的桌椅也很旧了，有些桌腿都断了，经常要修修补补。现在还是这样吗？”

　　“这个……”校长更尴尬了，“现在是漏雨比较严重，桌椅还能撑两年……”

　　“既然要修缮，干脆桌椅也换一批新的，还有学校也该修个围墙了吧？校长你先把这些预算明细做出来……”

　　虽然校长是来借钱的，却还是被许昕华的慷慨吓了一跳，连忙道：“这至少要花上万吧，这么多钱，我借了也还不起啊。”

　　事实上，他这次打算找以前的学生兼同事接两千，都担心自己在任职的时候还不上这笔钱，等到下一任校长，谁会认前任的债？

　　许昕华笑道：“这个以后再说，就像您说的，修缮校舍要紧，正好现在放假中，争取在开学前完工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本来很早就来咖啡厅码字了的，结果因为旁边坐了一桌聚会的小姐妹，特别热闹的在聊天，然后我不知不觉就忘记了码字，全程听她们聊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