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元年的夏天伴随着白家案件的结案,走向了尾端。
古闺秀最近很忙,忙着打理质库和古玩店的生意。因古爹爹和周掌柜上京,古家的一切事物全靠她跟胡掌柜、洪筝三人商议,以前有爹在身边不觉得怎样,现在古爹爹离开了,她才知道什么叫分身乏术。
这天夜里她点着油灯在看好再来质库和古玩店的上半年财报,琬碧端着一碗莲子羹敲门进来了。
“小姐喝碗莲子羹消消暑气吧。”
在油灯下看东西眼睛很辛苦,古闺秀便放下工作休息一会,一面喝羹一面问琬碧:“你今天去白家玩的开心吗?”
之前琬碧跟奇哥儿成为朋友之后,奇哥儿一直派人来接琬碧去白家玩。
琬碧点头道:“嗯,奇哥儿总算是学会游水了,不过他不太会憋气换气,游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休息。”
古闺秀叮嘱道:“你们在水里注意安全,莫让田夫人担心了。”
之前田夫人一直不许奇哥儿学游泳,但是因白家的案子出了丑闻,白家杜绝了一切社交活动,田夫人更是足不出户的在家带孩子,奇哥儿没有玩的,天天闹,闹的没法了,田夫人只好亲自守着他学游泳。
“嗯,不过我以后也不会教他游水了,田夫人要带着奇哥儿去京城,这是田夫人给小姐的信。”
琬碧掏出一封手写信递给古闺秀,古闺秀展开来看,原来是田夫人担心白景瑞、白秀儿、白薇儿三人的丑闻会对奇哥儿造成不好的影响,决定以求学的名义,带奇哥儿去京城的长兄家里常住。
古闺秀叹了口气,白家的丑闻的确对白家的打击很大,虽然官府有意控制了一些消息,但是上层圈子里的人,哪个不是消息灵通之人?根本不是想瞒就瞒得住的,并州已经鲜少有人家愿意跟白家来往了。
田夫人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决定换个环境,她很理解也很支持,只是看琬碧有些闷闷的,她不仅有些担心。
“琬碧,你跟奇哥儿是好朋友,奇哥儿要去京城求学了,你要不要做个礼物送给他,跟他道个别?”
琬碧有点别扭,低着头说:“他想要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稀罕,我才不送东西给他呢。”
看她有点失落有点扭捏的表情,古闺秀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告诉琬碧一件事。
“琬碧,这段时间忙,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跟你说,趁着今晚的机会,我问问你的意思吧。”
“嗯。”琬碧有些吃惊,紧张的看着古闺秀。
古闺秀道:“田夫人跟我提过一次,想让你去做奇哥儿的贴身丫鬟,我当时回绝了,但是我现在想想,觉得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你为好,毕竟奇哥儿要走了,你们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田夫人和奇哥儿都很喜欢你,你跟着他们也能过的很好,你若愿意去给奇哥儿做丫鬟,不妨直接告诉我。”
琬碧快速的摇头说:“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跟着大小姐。是不是我最近一直贪玩没有做事,惹大小姐不高兴了?大小姐别不要我!”
古闺秀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没有不要你,你这么乖,愿意跟着我,我很高兴。既然如此,我后天去白家送一送田夫人,到时候带你去,你到时候也跟奇哥儿说再见吧。”
琬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在田夫人临行之前,古闺秀带着琬碧去道别,奇哥儿自然是大闹了一场,琬碧拉着奇哥儿到屋外的树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然哄住了奇哥儿,不由得让田夫人啧啧称赞。
“琬碧真是个好孩子,你看奇哥儿多服她的话,若有她在身边,我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古闺秀知道田夫人又要旧事重提,趁她还没开口,就说:“现在奇哥儿还小,许多事不懂,因为琬碧救过她,所以事事都听琬碧的。但等他大了,他们身份有别,感情太好,对两个孩子不一定是好事。”
古闺秀不得不承认,在当下的唐朝社会,出身就是一道门槛,就如她,家中再有钱,没有权势,婚事就是高不成低不就,十分尴尬。
田夫人醒悟过来,说:“是……真是可惜。”
告别闲聊时,田夫人告诉古闺秀,白薇儿被衙门放了出来,得知了温谦和白景瑞的事之后,十分受打击,自请出家了。她深陷丑闻,白家也容不得她,便顺了她的意思,派人送她去庵里了。而温谦,虽然他没有参与犯罪,但是白秀儿因他而死,温家脸面全无又十分愧疚,温谦被温尚书送去戍边了。
古闺秀想到之前与温谦共事,他是学识和修养都很好的男儿,而白秀儿是温柔体贴又貌美的女孩儿,就算白薇儿,也是有才名在外的才女,没想到他们落到这般下场,只能说是世事无常,情字伤人啊。
闲聊了一会儿,古闺秀想到店里还有事先行告辞,她前脚到了质库,后脚就收到了古爹爹从长安寄来的信。
古爹爹在信里说,他觉得长安的质库和古玩生意都很好做,想盘两个店面,把好再来开到京城去。信里列出了预算,让古闺秀帮她参考一下可行性。
古闺秀觉得长安的达官贵人多,生意人也多,古玩生意自然虽然有市场,但是竞争也大。倒不如先经营还没有普及开的质库,风险低,投入小,是试水的好选择,只是古家可用的人并不多,若真要在京城做生意,少不得要古爹爹亲自操作,这样他们父女就要长期分离了,是个问题啊。
她将自己的考虑写到信里回给父亲,胡掌柜派人送信之后又说:“老爷还派人送回一批货物,说是在长安黑市中买到的,老爷要大小姐亲自过目,还请大小姐移步看一看。”
古闺秀到了仓库,整齐的三个大箱中,满满都是陶瓷,有邢窑的白瓷,有越窑的青瓷,甚至还有几尊唐三彩!
她吃了一惊,小声对胡掌柜说:“送货回来的伙计说是我爹从黑市上买回来的?”
胡掌柜点头说:“是的,传话的是老爷身边的卫林,不会有错,这些货有什么问题吗?”
古闺秀没急着回答,而是抱起瓷器检查起来。瓷器的底部一般会有窑厂的印章,而这些瓷器为了模糊出处,印章已被弄毁,变的模糊不清,但是仔细看,依然能够辨析一二。
“胡掌柜,这些瓷器只怕是御窑瓷,这些白瓷和青瓷大多是一品宫瓷,那个唐三彩是皇家瓷,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偷了宫里的东西出来卖,难怪爹要我亲自看。”
胡掌柜紧张的问道:“那,那可怎么办呢?”
古闺秀说:“这些东西流入黑市,我们不买也会有别的人买,只是有两点须禁忌,一则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们知晓这是御窑瓷,二则这些东西不能在关内出手,你安排一下随着西去的商队送到关外吧,能卖出高价的。”
胡掌柜一一记下,下去安排。
古闺秀心想,她爹胆子可真大,黑市的官货也敢收,不过等回头她若问他,他一定会表现的一问三不知,说根本不知道那是御窑瓷,真正的老狐狸啊!话说回来,做当铺和古玩这一行的,若想捞到好货赚到大钱,又怎么可能只走白道生意呢……
解决完店里的事,古闺秀歇下来吃了两口晚饭,就听到有人高喊着她的名字走到店里来,那声音和阵势,除了豆卢钦望还有谁?
“这是怎么了?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欠了你的钱呢。”古闺秀将一脸红光的豆卢钦望迎进店里坐下。
豆卢钦望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着急的举着手中的信说:“我爹从京城来信了,他说皇上听说了你的事之后,不仅赏了你大量金石玉器,还要传召你上京面圣!”
古闺秀吓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了,问道:“什么?进京面圣?”
豆卢钦望见她终于有这么大反应,笑着说:“是呀,能见到皇上,你很惊喜吧?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机会!”
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古闺秀问道:“皇上干嘛要见我?”
豆卢钦望得意的说:“有这样一个奇女子,皇上当然要见见啊。”他说这句话的感觉好似古闺秀得皇上关注,也是他的荣耀一般。
可古闺秀脸上的惊讶消失之后变成皱着眉头的愁容,豆卢钦望见她这样,说:“你该不会是畏惧天子的皇家威严吧?不用怕啊,我爹和我会陪你进宫的,皇上并不可怕,再说你是立了功去谢恩的,有什么可怕?”
古闺秀烦恼的说:“我并没有什么功劳,不过是翻译了那个疯癫方士的配方,还多亏了军工坊的大家一起努力才能重造火药,召我进京做什么呢?”她只想过她的平淡生活啊。
豆卢钦望见她真的很忧心,于是收起玩笑的神色,说:“你大概不知道,现在我朝还在跟突厥以及吐蕃打仗,我从我爹那里听说,皇上有意把火药投入前线使用,这次招你进京,大概跟这个事也有关系吧。”
如此说,古闺秀更犯愁了,她对火药懂的有限,更不会制造炸弹、火枪和大炮,她进宫有什么用呢?
豆卢钦望又说:“我爹快马加鞭让人提前送信回来,是让你先准备一下,圣旨最晚三天就到了,收到圣旨后,我带你进京。”
古闺秀想了想,担心也没用,大不了她进宫后直截了当的对李治说她能力有限,帮不了忙,他总不能强迫她什么吧。往好的方面想,她趁着这次进京的机会,跟她爹一起把京城的铺子给开起来,也挺好的。
“好啦,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准备的。”
豆卢钦望起身道:“那你准备吧,我找狄仁杰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古闺秀问道:“狄仁杰也要进京吗?”
豆卢钦望点头道:“是的,他破获军械库一案有功,而且我爹在皇上面前极力推荐他,皇上就想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少年英才,回头说不定还要提拔他呢。”
豆卢钦望眨了下眼睛,低声说:“你也知道宋都督处处打压狄仁杰吧?他这次进京若得了皇上的亲睐,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原来如此,芮国公看来真的是很关照狄仁杰啊。
有豆卢钦望和狄仁杰两个人一起陪同上京,京城里还有她爹在,古闺秀便没那么紧张了,只是现在时间紧张,她得赶紧把店铺和家里的事情安排好。
幸而还有胡掌柜和洪筝两人在,有他们两个人主事,并州的店子里理应不会出什么大错,她连夜将两人召集过来。
“我和我爹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人辛苦一段时间,等我去长安跟我爹汇合了,我就让周掌柜赶回来帮你们。”
洪筝说:“小姐放心,我跟胡掌柜打理店铺这么几年,不会有问题的,只是小姐一个女子上京,我们实在不能放心啊。”
胡掌柜应和道:“是啊。”
古闺秀道:“别担心,我打算带杨大哥和琬碧随我一起进京,还有宫里来传旨的人以及豆卢世子和狄法曹,怎么会有事呢?”
他们想想也是,放心之后,替古闺秀高兴激动起来。
宫里的人速度非常快,第二天下午就到了并州,府衙的人收到消息,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古家宣旨,十分轰动,瞬间消息就传遍了整座城。
田夫人连夜来送行,笑着说:“昨天还是你替我送行,没想到妹妹倒是提前一步要进京,还是去面圣的,真是羡煞旁人啊。妹妹如此貌美,却迟迟不嫁,原来天大的福分在皇家等着你,姐姐先恭喜妹妹了!”
古闺秀十分尴尬,田夫人误会了。
因为火药的事不能外传,所以众人并不知道她进京面圣所谓何事,就常理来推断,女子去见皇上,还能是为了什么?只怕是马上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了吧!
田夫人虽然不知道古闺秀是怎么被皇上看上的,但是古闺秀的确长的好看,她顺着众人的意思,就这样误会了,可怜古闺秀还不能解释!有苦说不出的感觉,真难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