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香坪坝大队的新工厂正在秘密而又如火如荼地建设中,那边赵晓明也在忙着新学期开学的事情,两厢忙碌着之下,再加上还有张天娇这个电灯泡在,两人在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也没什么机会在一起腻腻歪歪了。
赵晓明回来之后偶尔也会跟在省城认识的新朋友许晨通信,许晨在信中说,到三江乡小学采访的事已经得到了领导的同意,他不日便会启程前往三江乡,赵晓明听到这个消息挺高兴的,她也有点想念这个阳光开朗的女孩了。
果然没过多久,县上发下了通知,让她们做好迎接上级领导参观采访的准备,同时还拨下来一笔款项,是专给三江乡小学做好门面工程,以保证在采访的时候不会丢整个金山县教育系统的脸的。
甚至,县教育局还专程派来了一位领导,来指导她们做好各项准备工作。
虽然赵晓明很看不上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不过这事能给三江乡小学带来实打实的利益,她也乐见其成了。
很巧的是,这次县教育局派下来的领导居然也是一位熟人,是上次期末考试的时候来过的监考老师吕文清,不过他现在已经调回教育局了,具体担任什么职务赵晓明没听清,便跟着孙友梅称呼他吕主任。
吕主任下乡指导工作,乡里自然是要安排住处的,住在乡公社办公室里腾出来的一间屋子里,乡里本来也要解决伙食,不过孙友梅主动把这个任务揽了过来,从乡里领了粮食,每天在学校的灶房里做饭,吕主任每天在孙友梅的屋里吃饭,两人有说有笑的,关系要比赵晓明这个不冷不热的好多了。
张天娇冷眼旁观,有一天突然对赵晓明说:“晓明姐,你发现没有,自从这个吕主任来了之后,四眼城再也没来过学校了。”
赵晓明仔细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难道最近公社里也很忙吗?”
“才不是呢!”张天娇朝隔壁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我看哪,是花蝴蝶甩了他,傍上这个了。”
“不可能吧!”赵晓明大吃一惊,“这男人都能当她爸了。”孙友梅跟张天娇差不多大,也刚刚二十左右吧,而这个吕文清,却是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在农村,快四十的男人确实能生出一个像孙友梅那么大的女儿来。
而且吕文清应该是有家庭的吧,虽然没太听他说过家里的事,但吕文清住在乡下,却每隔两三天要回一趟县城,说是要看女儿,那孙友梅这样,可不是当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家庭吗?
赵晓明正色对张天娇说:“别人的事你别管那么多,在外边也不要乱说,知道吗?”
赵晓明不想管别人的闲事,可也觉得这样的事发生在身边让她挺不自在的,只盼许晨能快点过来,早点完成采访这件事,也好让吕文清尽快回到县城里去。
其实现在三江乡小学的面貌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除了一些如校舍之类的硬件问题实在无法解决之外,各方面的管理都规范了很多,操场的一头甚至还竖起了一根旗杆,每个星期一的早上,都能举行一场升旗仪式。
吕主任说,等记者来采访的时候,县小学会派几个老师过来,帮忙上课,一定不会出现一个老师同时给两个不同的年级上课的情形,还有带着弟弟妹妹上课等情况,到时也是要坚决杜绝的。
他甚至给赵晓明和孙友梅各自设计了一节示范课,让她们从头到尾背熟,到时记者过来的时候,她们按照示范课的内容来讲课,确保不出现任何差错。
没想到县上迟迟没等到的上级领导,在某个中午午休的时候却偷偷溜进了三江乡小学的大门。
中午的校园空荡荡的,只有夏蝉不知疲倦地在树梢鸣叫,许晨推开虚掩着的学校大门,满脸好奇地走了进来,突然一粒石子砸在她面前的土地上,头顶上的大树上探出来一颗小脑袋:“你是谁,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许晨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树上的小脑袋:“我找你们赵老师,我是她在省城的朋友!”
“哧溜”一下,一个小男孩野猴子似的从树干上滑下来,飞快地冲向前边的一排屋子,随后“咚咚咚”地擂起了门:“赵老师,赵老师,有人来找你了。”
赵晓明打着哈欠出来开门,突然看到笑盈盈站在门口的许晨,高兴地跳了起来:“许晨,你怎么这么突然来了?上面不是说……”
许晨赶紧打断她的话:“我们进去再说。”
赵晓明把她拉进来,关上门,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水,把屋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搜刮出来,堆在桌上,这才兴奋地问:“快说吧,怎么悄悄地跑来了?”
许晨说:“你不知道,现在不管是在省城还是基层的单位,一听说要采访,都会做许多表面功夫,没有一点真实性,我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些摆拍的东西,所以我才偷偷地提前了两天过来,看一看你们真实的校园生活。”
赵晓明笑起来:“那你还真没来错,我们哪,已经把你们要来的那天的所有流程都背了好几遍了,你要是真的到时候再过来,保证看不到一个真实的三江乡小学。”
“太好了!”许晨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黑色的大家伙,“那下午我抓紧时间拍些照片吧!”
赵晓明好奇地看着那个黑色的东西:“这是照相机吗?”
“嗯,海鸥牌的。”许晨拿起相机,展示给赵晓明看,“这是取景框,从这里看过去,是你要拍的东西,然后一按这个按钮,咔擦,照片收进去了,回去拿到暗房里冲洗出来,能看到照片了。”
“是黑白的吗?”赵晓明问。
“什么?”许晨没听太明白,这个时候还没有彩色照片的概念。
赵晓明捧着那台相机想,这东西要留到现代,得值不少钱吧,算得上是古董了呢!
也许是她想得太过投入,让许晨误会了她的想法,主动提议说:“想要拍张照片吗?”
“好啊!”赵晓明立刻答应了,想当年她也是个狂自拍的人,平时用手机随便拍拍也算了,每年生日的时候还要到顶级的影楼拍摄一辑艺术照珍藏起来,每年一本相册,她房间的书柜里,从出生到二十二岁,一本不少。
如今到了这个时代,连拍照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这时候胶卷贵重,算是记者也不能随意浪费的,为了拍好这张照片,两人又是选衣服,又是梳头发,好生打扮了一番,许晨让赵晓明坐在窗户边,摆出一个蓦然回首的造型,“咔擦”一声,把最完美的一瞬收入了相机中。
“你真漂亮!”连见惯了市面的许晨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你运气好!”赵晓明说,“今天下午教育局的领导要回县城,不然的话你抱着这个相机拍来拍去,他不知道你是记者才怪。”
趁吕文清不在,许晨如愿以偿地大拍了一通,包括被小婴儿闹得鸡飞狗跳的课堂,孩子们粗糙的午饭,简陋的住宿环境,还有孩子们衣衫褴褛,打着赤脚,坐在高矮不一拼凑而来的课桌椅上认真读书的样子。
许晨还替赵晓明给孩子们上了一节课,她见多识广、口才又好,把外面的世界描绘得多姿多彩、栩栩如生,孩子们都听得呆住了,放学的铃声响了好久都舍不得离开,团团围在许晨的身边,不断央求她:“许老师,再给我们说一下吧,再多说一些吧!”
赵晓明忍不住妒忌起来:“你这个许老师一来啊,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可没我什么位置了。”
许晨也很开心,终于圆了她想要当一次乡村女教师的梦。
第二天是周末,放学后寄宿的孩子们都回了家,热闹的校园一下子安静下来,张天娇知道赵晓明有客人来,自动自觉地去别人家借宿了,许晨便住在赵晓明宿舍。
许晨虽然是从省城来的,但一点儿也不挑剔,甚至可以说比赵晓明当初刚来的时候好多了,打水、烧火、做饭都是一把好手,连赵晓明都忍不住问她:“你怎么对农村生活这么熟悉啊?”
许晨不在意地说:“我祖父母家也是农村的啊,小时候每年暑假,我爸都要把我送回老家住上一个月,当然熟悉啦!而且我们做这一行的,经常要到处跑,有地方住算不错了,哪能计较得了那么多?有时候找不到住宿的地方,还得在野外露宿呢。”
说着她卷起袖子,给赵晓明看她胳膊上的一个疤痕:“你看这里,是有一次去乡村采访,晚上走夜路的时候不小心从山崖上滚下去弄伤的。”
“原来你们当记者这么危险呀!”赵晓明感叹一句,“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到要去当记者呢?你父母也不担心吗?”想当初她选择了空姐这个职业,她妈妈还整天嫌这份工作太过奔波劳碌,天天念叨这让她回家里的公司给她安排一个清闲的职位呢!
“还好啦,主要是我自己喜欢,我是个定不下来的性子,真要我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不到一个月我肯定闷死了。我爸倒没什么,他说年轻人嘛,应该四处去闯闯,不能当温室里的花朵,我妈受不了,天天唠叨,耳朵都被她念出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