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体态有些许笨重的孙友梅突然把手里的篮子一扔,冲过去把小女孩推向一边,可是她自己已经来不及跑开了,被拖拉机车头一撞,跌倒在了地上。
拖拉机司机见出了事,赶紧刹车,跳下去查看究竟,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找死吗?好端端地跑别人车轮底下!”
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聚拢起来,严严实实地围城了一个圈。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呀,流血了!”
被孙友梅一把推开的吕嘉乐只知道放声大哭,场面一片混乱,只听到有人说:“家属呢?家属在哪里?有没有人认识她啊?”
张天娇茫然地问赵晓明:“晓明姐,怎么办啊?”
赵晓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同乡一场,总不好什么都不管地走掉,便说:“过去看看吧!”
两人便往人堆中挤去:“请让一让,我们认识她。”
人堆中让出一条缝来,赵晓明艰难地挤了过去,张天娇挑着的箩筐太过碍事,没跟上,正好看见拖拉机司机趁人不注意,悄悄地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似乎想要趁乱逃走。
忙过去一把揪住人家的袖子:“你干嘛,撞了人想跑?”
被她这么一嚷,司机有点儿下不来台,梗着脖子道:“谁想跑了,你不要乱说。”
围观群众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便都七嘴八舌地指责起司机来。
赵晓明看见孙友梅躺在地上,有鲜血从她身下漫延出来,在沙土地上积了一小滩。
孙友梅脸色苍白至极,双手死死地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赵晓明连忙跑过去扶起她,大声喊道:“都别吵了,快点送人去医院啊!”
围观人群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上拖拉机,赵晓明顺手把一旁大哭的吕嘉乐也拉上,一起赶去医院。
到了医院,拖拉机司机一直扯皮不愿意掏钱:“是她自己钻到我车轮底下的,你们这是碰瓷。”
情况紧急,赵晓明只得自己先把钱贴上,把孙友梅先送进了手术室。
张天娇牢牢地守着拖拉机司机,不让他趁乱跑掉。
赵晓明请人帮忙去报了案,不久派出所的同志来了,她们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下,把肇事的司机也交给了公安同志,公安同志说他们会通知家属,家属过来之前请两人帮忙照看一下,她们只好留了下来。
这一留是大半天,两人又累又饿,瘫坐在椅子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才等到手术室门口的灯灭了。
孙友梅的孩子当然没有保住,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她的脸白得像纸一样,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精神气,要不是还有一口气吊着,简直跟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家属还没过来,只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现在哭累了,坐在一边时不时抽噎几下,只有她们两个熟人在,只好帮着在病房里安置。
孙友梅一动不动地任人处置,眼珠子木木地盯着屋顶,毫无生气。
张天娇有点不忍心,走过去安慰她说:“你别这样,养好身体要紧,孩子没了以后还能再生。”
没想到一句话捅了马蜂窝,孙友梅突然捂着脸大哭起来:“没有了,孩子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啊!”
赵晓明和张天娇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病房虚掩着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男人匆匆地走了进来,一直坐在旁边那个空病床上抽噎的吕嘉乐突然跳了下来,飞快地扑到来人的身上,凄厉地大喊:“爸爸!”像被人欺负狠了似的。
吕文清把孩子抱在怀里小声安慰了几句,转过来的时候突然变了脸色,连珠炮似地说:“听说乐乐差点被车撞了?你怎么带孩子的?连个孩子都看不好,要你来又什么用!”
孙友梅可怜巴巴地说:“文清,我们的孩子没了。”
吕文清楞了一下,随即又冷笑起来:“没了好,早该没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孽种,他怎么会因为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导致失去升职的机会,又怎么会被人嘲笑,至今在同事中都抬不起头来?
赵晓明实在听不下去了,走到他面前:“麻烦你先好好打听清楚,是你的宝贝女儿自己不懂事,跑到拖拉机前面,要不是孙友梅及时救了她,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她了!她肚子里的那个也是你的孩子,你这样的态度,实在太让人心寒了。”
吕文清恼羞成怒:“我们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
赵晓明拍出一张收费单据:“正好,我也不耐烦管你们家的破事,这是刚才我帮你垫付的医药费,麻烦你赶紧还给我,我们还要赶着回去呢!”
吕文清涨红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掏钱,临了还忍不住瞪一眼孙友梅:“扫把星,知道惹事。”
赵晓明收好钱,招呼张天娇:“阿娇,我们走吧!”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缩成一团的孙友梅,“孙友梅,振作些,别再作践自己了,女人并不一定要靠着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的,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说完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和孙友梅这人,有过和谐相处的时光,也有过反目成仇的日子,如今一切都风过了无痕,至于她以后会如何,那也跟自己毫无关系了。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两人走出医院的大门,张天娇肩上还挑着两个箩筐,赵晓明大包小包地拎在手上,被大门口的穿堂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寒颤。
“晓明姐,现在咱们怎么办啊,拖拉机也没有了,怎么回去?”张天娇说着,肚子应景地“咕咕”叫了两下。
赵晓明也饿得不行,有气无力地说:“先去找点吃的吧,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走回去啊!”国营食堂现在肯定是关门了,赵晓明想起上次张天亮带她去吃的那个馄饨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只能先去看看再说。
“哥!”张天娇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赵晓明微笑着看着他推着自行车一步一步走来的身影,心里春暖花开,她知道,只要在需要的地方,他都会及时出现。
唉,习惯了他的照顾,以后自己一个人到了省城里,可怎么办呢?
“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听今天来赶集的人说的!”县城地方不大,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到半天会传得人尽皆知,张天亮自然也听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太好了,我们拿着这么多东西,正发愁呢!”张天娇高兴地把沉重的箩筐往自行车上放,两个箩筐层叠着摞在尾架上其它大包小包的挂满了车把,虽然说不能坐人了吧,但不用拿东西走起路来也轻松得多,而且多了一个男人在身旁,走夜路也不怕了。
张天亮一脸紧张地盯着赵晓明的腿:“你腿怎么了?”
赵晓明被他紧张的态度吓了一跳,赶紧低头一看,原来是裤腿上沾了一片血迹,今天她穿的裤子是卡其色的,沾上血迹特别明显,由于时间长了都已经有些发黑了,但她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哦,没事,刚才不小心沾上别人的,回去洗洗好了。”
“真的没事?”张天亮不放心,非要她拉起裤腿看看才肯相信,赵晓明悄悄翻了个白眼,她这么怕疼的人,怎么有可能自己受伤了都不知道。
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好把裤腿反过来给他看,大冬天的穿得厚,艰难地证实确实没受伤之后,张天亮才想起来从大衣里面掏出一包烙饼:“饿了吧?先吃点东西。”烙饼用油纸包好贴身藏着,还是温热的,另外还有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是暖暖的粥水。
赵晓明早饿坏了,顾不上什么形象问题,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一旁的张天亮用像看着自己孩子似的宠溺眼神看着她,好像孩子多吃一口,做父母的心满意足了。
两天之后,张家兄妹正式搬回了家里住,虽然只是打算暂时多住两年,但张天亮不想委屈家人,还是花钱把整个屋里的墙面都扇了一层白灰,屋子里亮亮堂堂的,人住着也精神。
张天娇还是像去年一样,热情洋溢地准备着过年的用品,打扫卫生,制作各种食品,各种布置屋子,赵晓明还和她一起,用红纸剪了许多憨态可掬的窗花,贴在门窗上或者墙上各处,把屋子布置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赵晓明的围巾在张天娇的帮助下终于完工了,展开来看一看,针脚均匀、松紧合度,自我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她把围巾跟张天娇帮她织好的毛衣放在一起收好,只等过年的时候当成新年礼物送给张天亮。
至于两人今年过年的新衣服,自从张天娇知道赵晓明自己会设计衣服之后,不再买现成的了,自己织的土布拿去卖掉,换成布票再去百货商店买了喜欢的布料回来,两人一起商量着裁剪出喜欢的款式,再去借了林书记家的缝纫机缝好,村里的姑娘们看了都说比百货商店里卖的成衣都好看。
把张天娇得意得什么似的。
万事俱备,只等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