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降下来了啊，咱们领工资办事的,还不是厂长说什么照着办呗！这降下来的成本，看来只能在工资上打主意了。”
“那咱们多亏呀！你们也真是的，这价格一向只有涨的，哪有往下调的啊！”
“上边的意思,咱有什么办法,不过要降工资也是从基层的工人开始,还轮不到咱们坐办公室的。”
……
赵晓明猛地站了起来,把手里刚咬了两口的油条往桌上一扔,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张天亮他们肯定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得赶紧去通知他们,好有个心理准备，真遇上什么事也好应对。
那两人看了赵晓明留在桌上几乎一口没动的豆浆和油条一眼,摇着头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这可都是好粮食,在闹饥荒那会，浪费可是犯罪！”
赵晓明匆匆来到大街上,举目四望,这市农资局究竟在哪儿呢？
拦住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爷：“大爷，请问去市农资局怎么走？”
大爷笑呵呵地看着赵晓明：“不远，沿着这条道一直走，第一个路口往东，走过两个路口，再往西……，骑车半个小时，走路的话约莫一个小时到了。”
从他开始说的那句“第一个路口往东”开始，后面的话赵晓明都没听进去了，最讨厌别人说东南西北什么的了，根本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啊，反正她记着第一句话，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了路口的时候再问人是了。
赵晓明是靠着这样一路跑一路问人，终于看到清市农资局那不起眼的门面和灰扑扑的招牌的时候，喉咙已经干得快要着火了，大冷天地热出了一身汗，正站在门口喘气儿呢！
忽然看见早上一张桌子上吃早饭的两个人骑着自行车从身边过去，在农资局门口下了车，熟门熟路地推着车往里走，赵晓明连忙跟上去，假装是跟他们一起的，居然也顺利地进去了。
前往会议室的路上，其中一个男人回过头来看了赵晓明一眼：“咦，这不是……”
赵晓明朝他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那人也朝她点了点头，居然什么也没说进去了。
赵晓明跟着走进会议室，正好看到孙友梅准备把手中的投标书交给农资局的工作人员，急忙喊了一声：“等一下！”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赵晓明一边嘴里不停地道歉，一边弯着腰跑了进去，对那个工作人员说：“对不起啊，我们等一会再交可以吗？”
那人有点不耐烦地说：“那快一点啊，招标会马上要开始了，我们领导还要先看过的。”
“行，马上好，待会我们给您送过去。”
孙友梅满脸的不高兴：“你这又是怎么了？”
张天亮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给赵晓明擦着满头的汗：“怎么了？跑了一身汗。”
赵晓明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我听说市化肥厂的报价降了，跟咱们现在一样。”
孙友梅“嗤！”地笑了：“还以为什么事呢，这报价多大的机密啊，怎么可能会随意让你打听到？”
“真的！”赵晓明着急地悄悄指了指对面的两个人，“我早上跟他们两个刚好一个桌子上吃早饭，听他们说的，肯定没听错。”
“别急！”张天亮安慰她，“我信你，这价格，我再想想。”
“你还真信啊！”孙友梅急得直跺脚，“说不定人家只是说着玩玩的呢！”
“真的，他们说得有根有据的，其中一个说是什么财务，昨天特地被领导叫回去加班做的报价。”
张天亮拍拍赵晓明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着急，稍微沉吟了一下之后，拿出钢笔把投标书上的价格改了。
孙友梅见他真的把报价改成了那个根本赚不到钱的低价，气得双手一甩，坐到另一边的凳子上转开头：“算了，你们怎么玩怎么玩吧！”
赵晓明有点担心地问：“这样改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我心里有数，只要销量能上去，成本能降下来，我不会拿集体的利益开玩笑的。”
“嗯，我相信你。”
张天亮笑了笑，亲自拿着投标书走上前去交给了农资公司的工作人员。
回来之后把手绢递给赵晓明，低声说：“出门左转是卫生间，你去把手绢垫在背后的衣服下面，刚刚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湿了吧，万一着凉了不好。”
“嗯！”赵晓明乖乖地应了，拿了手绢出去找卫生间。
孙友梅想了想，还是坐了回来，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个资格，她清楚得很。
招标会其实很简单，农资局的领导看一看各单位的投标书，然后向各单位来参会的人问几个问题，为了以示公平，各单位的投标价格都在旁边的一块大黑板上列了出来。
孙友梅一看，市化肥厂的报价果然比往年的报价低了五毛，不过黑板上最低的报价还是她们香坪坝化肥厂的。
农资局提出的问题很简单，孙友梅能很好地回答了，赵晓明回来的时候，孙友梅正在回答问题，看得出来农资局的领导还算满意，不住地点头。
市化肥厂做财务的那个男人显然已经想起了在哪儿见过赵晓明，这时候见市农资局明显更属意于他们，气得他用力直瞪赵晓明，要是眼刀能化为实质，恐怕都能在她身上捅几个口子了。
不过赵晓明见他瞪过来，便更用力地瞪回去，谁怕谁呀，又不是她骗他们说的，是他们自己口无遮拦，把单位的机密随口乱说而已。
最后市农资局的人问了他们最后一个问题：“这一批化肥我们一共要一千吨，两个月之内交货，你们那边有没有问题？”
原本笑容满面的孙友梅立刻愣住了：“一千吨？这，这么多？”按照他们所了解的往年的数据，往年这段时间，市化肥厂给农资局生产的化肥，总共也不过是三百吨左右，这个产量香坪坝化肥厂也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因此他们才会如此自信满满地来争这笔订单。
可是一千吨，按照他们现在的生产能力，在两个月之内交货，根本是天方夜谭，别说是他们了，算是市化肥厂也未必能够做得到吧！
其他几个厂子的人明显也惊讶了，纷纷低声议论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市农资局的订单会翻了好几番。
农资局的人点点头：“没错，是一千吨，这个量你们做得出来吗？如果逾期交不了货，按照合同约定，你们可是要双倍赔偿的。”
这个问题孙友梅不敢回答，把目光转向了张天亮，心里其实也已经有了退缩的意思，这个大馅饼看起来虽然美味，可是他们真的是啃不下呀！
没想到张天亮当机立断拍板了：“没问题，我们可以按时交货！”
“你疯啦！”孙友梅用手掩住嘴，低声对张天亮说，“一千吨呀，打死我们也做不出来。”
“谁说做不出，我说做得出来做得出来。”张天亮面不改色地说。
赵晓明觉得她家张天亮自信满满的样子真是帅呆了。
“疯了疯了！”孙友梅觉得他们不疯自己也先要疯了。
一千吨的订单诱惑太大，原本一点也不上心，只想着来走个过场的几个小厂也忍不住动了心，想要再努力一下，说不定还可以分一杯羹。
更不要说市化肥厂这种原本势在必得的了，根本没想到临了会突然出现香坪坝化肥厂这样一匹黑马，想到这样一笔大订单很有可能会飞了，他们的厂长心头简直在滴血。
市化肥厂的几个人紧急商量了一下，狠下心决定把价格再降个两毛钱，虽然还比不上香坪坝的低价，但市化肥厂也有他们的优势，毕竟厂子的规模、设备都是摆在那儿的，再加上多年的合作，双方的默契也很足。
农资局那边暂时离开了会场，要再讨论一下。
剩下在会议室里的人各怀心思，竟然都异样地沉默着，只有张天亮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在桌子底下悄悄去捏赵晓明的手，还有心思问她：“你早上怎么过来的？累不累？”
赵晓明用手指在桌面上比了个走路的动作，小声说：“跑过来的，累死了，这回我可算是帮了你们大忙了吧，事成之后怎么谢我？”
张天亮侧过头去，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赵晓明的脸一下子红了，作势踢了他一脚：“坏死了。”
孙友梅心里呕着一口老血，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难受的要命，她倒是情愿赵晓明不要帮这个所谓的大忙，现在价钱是降下去了，数量又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个单子接回去，简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嘛！
到时候万一要是完成不了，真的要赔偿的话，整个村子这些时候积攒下来的一点老底，全都填进去恐怕还不够呢！
赵晓明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也算了，也不知道张天亮这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那底气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市农资局的人商量完毕，走出来宣布了结果，这次的订单分成两份，市化肥厂四百吨，香坪坝化肥厂六百吨，其他的几个小厂虽然有点儿失望，也觉得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也都礼貌地离开了。
剩下两家中标的化肥厂留下来签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