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很无耻很卑鄙很小人地趁虚而入了。
现在如意身体正虚弱,虽然我还是剪不了她手腕上的红线,可是我可以顺着姻缘剪进入到她的回忆,至少,让我看看之前究竟发生过何事。
贸然动用姻缘剪去窥探他人的记忆虽然伤身,但是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毕竟如意当初和司命相识的时候,我还未出世。
如意很久以前就来妖界了,久到连她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
她只记得,自己初具意识的时候,还是在昆仑山上的时候,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司命。
司命那个时候很喜欢她,向西王母娘娘讨要过几回,她也很喜欢司命,期期地求着娘娘,西王母娘娘便顺水推舟将她送给了司命。
如意跟着司命回了天界,日日潜心修炼,想着有一天能够修成人形和司命站在一起。
如意等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一天,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可是司命却将她弄丢了。
那会儿司命忙得很,总是有各种事情要处理,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将如意日日带在身上,司命府阴气重,终年阴冷,司命的身子早些时候因为寒气入侵,总是手脚冰凉,也曾向司药娘子讨要过几颗丹药,可总是不见好,自从如意来了之后,司命府里的阴气便少了许多,司命将她揣在怀里,手脚也没有之前那般冷了。就是司命太看重如意了,走到何处都要带着她,带着带着便带丢了。
司命那时正在赴众仙宴的约,途径一处不知名的仙山时,司命见山上有一只机灵的兔子正蹦跶着,十分欢快地跑来跑去,不觉有些兴趣,于是在那里略站了片刻,见那兔子颇有灵性,看起来像是一只修习的兔子,于是司命便从怀里掏出他那本宝贝簿子查看了一番,发现那兔子日后真的位列仙班,成了神仙,那兔子深得司命的心,司命就给了一点恩惠,助她早日飞升,而后施施然离去。
殊不知,如意就是在那个时候丢的。
司命伸手掏出司命簿子的时候,没留神将如意顺带出来了,直直坠落到那座仙山之上。
司命等到了众仙宴开始时觉得手脚发凉,怀里空荡荡的,才发现如意丢了,心急如焚地回去找,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罢了罢了,无缘”。
司命就立在云头之上叹息片刻飘然离去,他不知道,刚才他的底下就是那座仙山。
如意还未幻化成形,仍旧是白玉如意的模样,从高高的云头跌落,虽然有修为护体,毕竟浅薄,玉身还是出现了几道裂纹。
那兔子无意间发现了她,拱了她几下,发现如意没有任何反应,或许是如意本尊长得太白,那兔子误以为她是一头长相有些奇特的白萝卜,“吧唧”一口就啃了上去,如意本身就有裂纹,这兔子啃不动,就加大力气用力啃,硬生生把如意身上的裂缝越啃越大,如意意识开始模糊。
那兔子意识到这不是一头白萝卜,毕竟啃了那么久还没啃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它放弃了。
我大喜,以为如意总算是逃过一劫。
结果,那兔子开始拱着如意四处滚着玩。
我要是可以,一定将那兔子捉起来给炖了。
本仙童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贱的兔子!
“死兔子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把你给炖了!”忽然听见有女子灵动的声音,我忍不住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去看,这是何人,真是大快人心。
那女子挽着流苏髻,身着翡翠烟罗裙,提着裙子小跑而来,笑声若轻铃,有一男子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不急不缓地走着,笑意浅淡,容貌无双。
我认得他,慕容桓。
可是隔得那么远,我都能看得清慕容桓的脸,而那女子明明在不断地靠近我,我看得见她的衣裳,甚至还能看见她的发饰,她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脸好像隐在一片大雾里一般,若隐若现,我就那么站在原地,看她朝着我跑过来,径直穿过我的身体,追着那兔子而去。
我捂着胸口,这里刚刚似乎又痛了一下,她穿过我的时候,好像把我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也带走了一般,我不敢相信地回过身看向那女子,她背对着我,蹲在地上,看来是捉到那只兔子了。
“无忧”
慕容桓从我身后往前走,走到我身边时,他顿了一下,蹙了蹙眉瞧着我这边,我被他望得不敢说话,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半晌,他收回目光,大步朝那女子走去,低下头望着蹲在地上的女子说话,慕容桓与她说的什么我听不清楚,我只知道,方才,慕容桓唤她“无忧”。
太子长渊口中的“无忧”。
轻衣口中的“无忧”。
如意口中的“无忧”。
玄翊口中的“无忧”。
慕容桓心尖尖上的“无忧”。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子曾经存在过。
旁人第一次见我都将我认成她,我倒是要看看我与她到底有多相像,可是我才迈出一小步,面前所有景象轰然消失,化作一团迷雾,我只听见消失之前,女子的惊呼:“咦,阿桓,这里有一柄玉如意”。
眼前的景象又开始慢慢清楚起来,宫殿的轮廓开始现出来,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处宫殿内。
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这华丽的装饰……
这不是东华宫吗?
我今早才出的东华宫,那里的摆设和这里一模一样,原来,原来轻衣说的都是真的,千百年前,东华宫的模样就是这样的。
无忧坐在床上,那兔子伏在她脚边打瞌睡。慕容桓俯着身子瞧着她手里的那一柄玉如意,沉思片刻开口“无忧,这看起来是天界的东西,且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神仙的,你知道是谁的么?”
无忧摇摇头,抬起脸望着慕容桓“在天界的时候帝姬是不准在天界四处游玩的,我一般都是呆在天阙里的,对天阙外面的事情也不大清楚,这,要不我拿去给哥哥,让哥哥问一下有没有仙家丢了东西?”
“来不及了”慕容桓伸手拂过如意身上的裂纹“她从天界坠落,本尊裂成这个模样,本身修为就不高,仙气已经开始淡去,仙根受了很大损害,应该是修习不了仙术了”。
“那,那还能活下来么?”无忧的脸仍是那么模糊,看不真切,不过听声音还是焦急得很“毕竟是玉器,能够修炼到如今这般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毁在此时,未免,未免太可惜了”。
“我问你,愿不愿意修炼为妖”慕容桓低声问道。
如意那个时候听见自己修习不了仙术的时候已然绝望,便想着一死了之。
“你若是活着,凡事总还有个希望不是”无忧竟然能猜出如意的心思“既然心里有放不下的事情,那是仙是妖又如何,活着便好。我顶瞧不起那些动不动就要死的人,将自己的性命都视作草芥,那么他们还有什么资格去做其他事情”。
如意一愣,点了点头。
“阿桓,她答应了,你快帮帮她”无忧扯了扯慕容桓,隔着那么大的雾气,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高兴。
真是个良善的女子,她唤慕容桓“阿桓”的时候,我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可是我听那个声音就知道她肯定是很幸福的,慕容桓一定很疼她,也一定,很爱她。
“知道了”慕容桓极为温柔地笑,伸出手轻抚她的头发。
慕容桓取了玉如意出去,我是跟着如意的回忆进来的,自然只能跟着如意出去,临走前,我回过头去看坐床上的女子,她正捧着一本书在看。
那张脸,仍旧是模糊不清。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她向我看来,嘴角浅浅勾起,模样慢慢清楚起来,我看见了微微勾起的唇角……
东华宫的大门“哐”地一声关上,我被一股气流卷着朝远处的慕容桓而去。
用姻缘剪进了人家的回忆,便只能跟着人家的回忆走,这意味着除了如意所看到的东西之外,我多余的东西是一样也看不了的。
慕容桓携着如意缓步走在前头,不知走到了那里,慕容桓进了一间奇怪的屋子,屋里有铸剑炉,我瞧着铸剑炉上悬浮的两把剑越看越眼熟,还没等我想起来什么,慕容桓竟然把如意一把扔进了铸剑炉。
他居然把如意扔进了冒着熊熊大火的铸剑炉!
我趴过去,哪里还有如意的影子,怒气冲冲地回过头去看慕容桓,他正闭着眼念诀,不消片刻,如意缓缓从铸剑炉浮了上来,立在那两把剑之中。
“你恰逢幻化成形之时本尊破裂,仙根损毁,若要保命只得给你脱胎换骨,我如今给你换了妖骨,你便在此处替我看剑,自行修炼”慕容桓拂袖离去,临去前又淡淡补了一句“别费了我一番苦心,你很有用”。
这两把剑是曜灵和清明,这可是两把绝世的剑,剑灵极为厉害,这里是铸造这两把好剑的地方,自然灵气充沛,且聚集了不少天地精华,慕容桓将如意放置在此处,真是别有用心。
后来,后来。
如意没有辜负慕容桓的苦心,又自行修炼一千年,终于幻成人形,凭借自己的铁血手腕树立威信,以遇佛杀佛的冷酷凌厉成为了妖界人人敬畏的骠骑将军。
我以为这就要结束了,可是忽然一股力量将我往后扯过去,我一回头,风云突变,一时间风潮涌动,我竟看见无忧赤足站在一片水面之上,白衣翩翩,那围着她的大雾逐渐散去,我死死盯着她,她的脸,一点一点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