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瞧见慕容桓飞身离去,忽而眼前白光一闪,什么都没有了。
我再睁开眼,已经回到了外面,花神还在榻上昏睡着。
这些年,花神一个人过得应该很是苦情,萧言惊躺在冰棺里毫无生气,师兄又因为自己被贬入凡尘,最后竟然成了妖帝,无法再见面。
算起来,花神初到凡界那段日子应该是她最高兴的时候吧。
难怪前半个回忆一点一滴细致入微,后半段回忆种种事情全部都挤到了一块儿,就像走马观花一般一幕幕在我眼前急速跳跃。
那温暖的日子我看了许久许久,而短短时间,花神这段伤情的回忆我就看了个遍。
我坐在花神身旁,看着她那张艳丽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萧言惊已经死了,还是死了两回,肯定是死彻底了,这根红线按理说早该就消失才对,可是花神心里总还是认为萧言惊肯定还活着,靠着这一份执念死死撑着,其实不用我来,这根红线也存在不了多久了吧。
“三生,如何?”花神自榻上缓缓醒来,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尊主,他早就已经死了”我叹道“您何必放不下”。
“那,剪了它,他是否还能,还能活过来,按照自己的命走下去?”花神恳切地看着我。
“尊主,此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补救,只怕迟了”我摇头,死人怎么可能复生呢?
“怎么会,你不是说只要断了红线,那个人就可以按照司命簿子上写的活下去吗?”花神不相信地扯住我的衣袖,竟然有些失态。
我觉得,我必须和她说明白。
“尊主,您一意孤行,萧言惊他已经死了,您逆天而为将他炼化成妖,又让他死了一回,您是不是觉得如果没有您,他就不会死了?可是您要知道,您出不出现对他的命数也没有多大干系,碧云天如果没成功,他死,成功了,也还是死。只不过有干系的是您而已,您历了一场情劫罢了,难受是你,伤心也是你,他的死与您无关”。
也许是很久没有听见萧言惊这个名字了,花神听得一怔的,忽然开口轻道“那,师兄他……”
“这”这个还真不好说,毕竟慕容桓的事情真的和她有关系。
“慕容桓他是自愿的,尊主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若不是我,言惊至少,不必成这般模样,若不是我,师兄怎么会成了妖帝呢”花神看着我,笑出了声“哈哈哈,都是我,不是我,事情不会这样的”。
“尊主”我喊她,可是她已经听不进我都任何话了,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一日发狂的花神。
她忽然静了下来。
“是我做的错”她说“我应该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
“三生,这红线,剪了吧”花神盯着我,许久。
我真的很想告诉她我就算不用剪这红线也在不了多久了。
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帮忙剪了吧,省得花神日日看了难过——剪了其实她也还是会难过。
“这长长的一生,竟是比不得那短短一瞬”,红线落地那一刻,我似乎是听到了花神沉重的叹息声。
花神这个人,责任心实在是太强了。
临走前,她仿佛早已忘了刚刚的一切,笑容艳美,将那株白玉花灵给我,还顺带递给我一个匣子。
“三生,这是你丢了的东西,我给你收好了”花神白嫩如削葱般的手指轻轻扣着那个匣子“现在是时候还给你了”。
我看这匣子精美异常,上面还有把小锁,不禁疑惑道“尊主……这,没有钥匙,三生如何开得了?”
“你就是钥匙啊”她掩嘴一笑,轻飘飘地转身回屋。
我立在茅草屋外面,目送着花神进了屋。
才发现,这茅草屋竟然和凡界那一座一模一样。
花神在天界造了一座她在凡界住过的茅草屋,她真的,很想萧言惊吧。
可是我不敢告诉她,其实萧言惊这一生本不该有她,司命簿子上说了,花神如果不出现,萧言惊是根本没有办法在碧云天待那么长时间,是没有把握碧云天做的事与他的猜想一样,最后这件事也会不了了之,后来仍是在大漠好好地做他的逍遥九皇子,娶妻生子,平淡一生。
至少,不会死。
“仙童,请”牡丹仙子面无表情地守在外面。
我临走前又看了她一眼,才发现。
她长得跟阿七真像。
我抱着个匣子,手里持着白玉花灵,正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把这株花灵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送到司命府去,半路就看见了司命。
“站住!”司命隔着大老远就冲我大喊。
“星君我没跑,你莫要喊了”我两只手上都有东西,实在是腾不出空来朝他招手示个意。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司命则是发足狂奔而来。
“你,你是三生?”他停在我面前,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看起来很憔悴。
“如假包换!”我将那株白玉花灵塞给他“知道神君对如意心怀愧疚,这不,三生想办法将她给您送回来了”。
“胡说……”司命借过白玉花灵,似是有些不相信“如意的本尊我是见过的,是白玉如意,不是白玉花……更何况,更何况……”
“她已经死了对吧”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我都知道,我也很难过,虽然我心里是恨死你了,可是这是如意愿意的事,我也没得法子,所幸如意当日剩了一缕意识,我求了花神用了渡灵之术将她寄养在白玉花灵里面,你可要好生待她”。
“我知道……”司命喃喃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拖了我离开。
“星君这是干什么,我回天界办点事而已,现如今事情办完了,我该回去了,不然慕容桓寻不到我肯定会过来寻我的”。
“慕容桓,慕容桓”司命大吼“这厮不过一介妖孽,现在公然挑衅妖界,杀了月老上仙,你还想着他做什么?他不过就是利用你罢了!”
什,什么?!
我头昏脑涨地被司命拖了过去,才短短几日未见,月老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只瞧见密密麻麻一圈围在外面的神仙,人还未走近,议论之声便源源不断地飘了过来。
“你说月老上仙这是做了什么孽,死得这般惨烈”
“啧啧,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听说是这殿里面唯一的那个女仙童私通妖帝,这才有了下手机会”
“真的吗?我就说当初不应该捡她回来,一个不清不白的人,总是要惹出祸端来的”
“唉,能怪谁,还不是他自己非要养”
“看吧 ,现在自作自受了”
“……”
我恍若未闻,只是拖着脚步往前面走去,司命走在我前面,替我拨开那一层又一层的神仙,我只瞧见脚底腾腾的仙雾,和,触目惊心的一片红。
月老爷爷瞪着眼睛,躺在一片白色仙雾之中,他的红白袍子染成了红袍,胸口处不偏不倚的有个空洞,正在不断地往外面流血。
我手足无措地奔过去。
“爷爷你醒过来啊”我大哭“看看三生一眼,看一眼就好”。
“就是她,要不是她,月老上仙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这个仙童不能留”
“这个妖孽,看我不杀了她给月老报仇”
“对啊杀了她”
“杀了她”
……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个身份不明,来历不清的野路子神仙,我也知道,天界的神仙大多看不起我,我只是没想到,他们原来讨厌我到如此地步。
“都给我闭嘴!”
面前忽然多了一道黑影,我泪眼朦胧地看过去,许久不见的林清远执着剑蹲了下来,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此刻正定定地看着我。
“三生,我知道与你无关,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没错”
我“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在林清远怀里嚎啕大哭。
“清远神君,怎么能说不是他的错呢,明明就是她与妖帝私通,这才让月老死于非命不是么”
有娇媚的声音传来。
“对啊对啊,这可是大罪,您怎么能护着她呢?”
“此女不除必成大患!”
“现在杀师,日后就是要帮着妖帝讨伐我们天界了”
“清远神君你前不久才回西方清虚境拿回了自己的封号,前途无量何必为了此事毁了自己”
……
我紧紧揪着林清远的手松了下来。
“不必为了我毁了自己”
林清远却置若罔闻,只是朝外面怒喊:
“你们说师父是三生杀的,证据呢,证据呢,没证据你们都说个什么!”
“有人看见,看见妖帝就在今早来了月老殿”
这个时候外面许多人都纷纷附和道“我也看见了”
“我也是,就在今早”
“我也看到了”
……
我擦了擦眼泪,我一直都很坚强的,现在也是,爷爷不喜欢我掉眼泪。
爷爷,最不喜欢三生掉眼泪了。
“那和三生有什么关系,你们这群神仙,就爱乱嚼舌根”忽然又有一道清明的声音传来“清远哥哥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我相信他”。
“谁说没有关系了?二帝姬你不知道吧,这女子与妖帝要成亲的事情可是传遍了三界”
“本帝姬,本帝姬自然是知道的,可是那又怎么样,你们都说了只看见妖帝,又没看见她进去”
“二帝姬你莫要再这般维护她了”
“本帝姬才没有!”
“帝姬您看清楚了,月老心口上的伤可是赤曜剑所致,只有赤曜剑有这般效力,诛仙灭心”
“这,这怎么能就用一个伤口断定是哪把剑所致”
“无欢,别说了”林清远皱着眉注视着月老爷爷心口上的伤“的确是赤曜剑所伤,这伤口上还有赤曜剑的剑气,我认得”。
我一震,真的是……慕容桓干的吗?
“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我站了起来,抓着林清远的袖子,恳切地看着他“你告诉我,不是他,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我只相信你说的”。
林清远将脸扭过去。
“赤曜剑剑气与青冥剑剑气极像,我不会认错的”
是我吗,是我的错吗,慕容桓利用了我,借此杀了月老爷爷,可是他们那一日明明相谈甚欢不是么?
我捧着疼得要炸裂的脑袋,觉得天旋地转。
忽然,神仙里面有人惊呼:“看,那不是妖帝吗?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