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百鬼丸过上了用心眼捡垃圾, 换食物的生活。

　　听上去很悲惨。

　　这从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三岁大的孩子自力更生，不依赖大人, 精准地在垃圾堆里找到金属物, 实现了用劳动力换取报酬的交易。

　　因为被抛弃, 流星街接纳了他，又因为坚强, 流星街人也认可了他。

　　戴着面具的孩子失去四肢，笨拙地用毫无痛觉的义肢手翻找垃圾，年幼瘦弱的身影融入流星街的氛围，给人一种无法描述的冲击力。

　　——名为“生命”。

　　库洛洛来到十二区，拜访了十二区的区长，而后来到了物品交易所。

　　他见到百鬼丸的时候，百鬼丸拖着累赘的东西往前走来，金属物品在地上发出“嘭嘭”得磕碰声。对方走走停停, 时不时把手臂往上托起，扣紧肩膀的关节处，努力不让双手在拖重物的过程里掉下来。

　　黑发少年的脸上浮现莫名的神色。

　　三年前，他在福尔马林溶液的罐子里见过的小家伙, 能走路了。

　　多么不容易。

　　如此卑微和脆弱的生命，比杂草还要不屈服于命运。

　　“就是他。”库洛洛对中年人说道，第一眼就确定了小孩子的来历。他的嘴角噙着笑意，眼神专注，自然而然有了翩翩少年的风采。

　　“我听说潘夫人要抓的孩子残缺得更加严重。”中年人疑惑。

　　“他戴着面具。”库洛洛轻声回答。

　　在两年前就欠了库洛洛一份人情, 为对方收集情报的十二区物品交易所管理者若有所思地望向百鬼丸，想要透过面具去看清楚真实情况。

　　“如果是真的，当真是不可思议。”中年人感叹。

　　“为他打造义肢的人, 我同样有兴趣。”连同百鬼丸的求生之谜，库洛洛觉得自己对医术的认知被刷新了，“据我所知，小家伙的身体残缺，手脚全无，如今他能正常行走，说明他的义肢效果堪比常人的手脚。”

　　聊天点到为止，库洛洛来到百鬼丸的面前，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融化少许的糖果，放入了对方的碗里。

　　糖果在碗里发出清脆的滚动声，比起价值，更像是珍贵的善意。

　　他双手撑在大腿上，愉快地说道。

　　“小家伙，好久不见。”

　　【？】

　　百鬼丸的内心升起一缕迷雾般的困惑，心眼没有看见装满的食物。

　　很简单，东西不够多。

　　他继续保持讨饭的动作，对比第一次来，他脸上空白的面具上多了几个线条，组成了一个涂鸦的笑脸表情。另外一个改变的地方，在于他脖子上挂着的木板，木板上的文字写道：【交易食物：米饭、面饼、面包、水。】

　　中年人见状，磨牙地说道：“他已经连续三个月，中午和晚上都来找我了。”

　　库洛洛问道：“你平时给他装满了食物？”

　　中年人无可奈何道：“……是啊。”

　　库洛洛扫过百鬼丸带来的物品，“唔”了一声，看出了价值的差异性。

　　“没想到普若提先生是好人。”

　　“……”

　　好人这个词，是在侮辱流星街人啊。

　　普若提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再次把食物放到对方的碗里，这一次给的不是面包和水，而是与糖果搭配的过期果冻，流星街罕见的零食。

　　普若提当作没听见库洛洛的笑声，嫌弃地赶人走：“小鬼，拿到吃的快走。”

　　百鬼丸捧着大碗，放到与眼部对齐的地方。

　　紧接着，他确认好了“水位线“，按照以往的习惯就要走了。

　　“没有人抢他的食物吗？”库洛洛今天的好奇心格外多，食物是珍贵的，流星街人小时候起就被培养出了争夺的观念。

　　普若提摆了摆手：“有，但是没有用，他一般会很快就吃掉。”

　　在库洛洛和普若提的视线之中，便有十岁以下的流星街孩童残念地盯着百鬼丸，奈何百鬼丸不给他靠近的机会，迅速跑掉了。

　　不提别的，百鬼丸的奔跑速度很不错，在垃圾堆上踩着，感觉不到疼痛。

　　他被教导了不能让外人靠近自己。

　　最后，他扑入了富兰克林的怀里，把大碗交给对方看。

　　富兰克林看了一眼，没收了需要剥开的果冻，把糖果递到对方面具下的嘴巴里，“你看不见塑料，不适合吃果冻。”

　　百鬼丸没有嚼动的习惯，把糖果吞进了喉咙里。

　　他感觉不到甜。

　　但是，他扯了扯富兰克林的手，指向了前面给自己食物的陌生火焰，他不认识这种外层紫色的气体，内部红黑的火焰。

　　富兰克林看向库洛洛，眼中凝聚“凝”，看清楚库洛洛身上笼罩的紫色的念。对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念能力，面容褪去儿童的稚气，人畜无害，与中年人站在一起也不落下风，反而成为主导者。

　　【很厉害的小鬼，我记得好像叫库洛洛？】

　　富兰克林产生这个认知后，库洛洛玩笑般地开口：“富兰克林先生，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

　　富兰克林说道：“库洛洛。”他声音一顿，“找我什么事？”

　　库洛洛听声音就知道他快忘记了自己。

　　虽然三年来，自己闯出了名声，但是富兰克林先生显然缺少相关的情报。

　　黑发少年笑道：“我来见熟人，顺便想邀请你加入我们。”

　　富兰克林拍了拍百鬼丸的肩膀，示意百鬼丸躲到自己身后去，“我没有兴趣参与别人的事情。”他发现库洛洛饶有兴趣的笑容有点眼熟，冷不丁地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人影——在诊所里会这么注视他们的森医生。

　　富兰克林不知道是高估了库洛洛，还是低估了森鸥外。

　　他内心评价道：一路货色吗？

　　正当富兰克林不假思索地要带百鬼丸撤退时，库洛洛卡住时间地说道：“富兰克林先生，你救了小家伙，难道不怕我泄露他的消息吗？”

　　富兰克林的脸色沉下脸。

　　库洛洛改口道：“不过，我不会这么做的。”

　　“希望我能上门和你聊一聊。”库洛洛客气地暗示对方，不泄露秘密的代价，就是给予两人一次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富兰克林犹豫三秒钟，同意道：“跟上。”

　　库洛洛爽快地跟过去，挥手告别了背后的普若提先生。

　　“明天来找你，普若提先生！”

　　“希望你明天没空来。”

　　普若提无力地送走库洛洛，对流星街的麻烦人物保持在合理的社交范围。

　　大概走了几公里的距离，七拐八拐地饶了几圈，单身男人带着孩子回到小房子里，简单的家中多出了一个“做客”的库洛洛。库洛洛打量着富兰克林收拾的房子内部环境，出乎意外的摆放整齐，一点也不邋遢。

　　“富兰克林先生，我首先要告诉你一件事，潘夫人估计觉得小家伙死了，也消了气，所以收回了追捕小家伙的命令。”

　　“……哦。”

　　富兰克林慢半拍地意识到，这是对方的示好。

　　泄露消息的威胁不成立。

　　解除了两人之间的矛盾和紧张气氛，库洛洛说道：“作为交换，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小家伙的吗？”

　　富兰克林坐下，让百鬼丸自由活动。

　　他适当地隐去了细节：“我是最初见到小家伙的地方……恰巧见到了他。”

　　“恰巧？”库洛洛摇头，“这绝对不是巧合。”

　　富兰克林回答：“也许和疯女人的念能力有关。”

　　“疯女人的本名叫惠娜，是现任揍敌客家主的夫人基裘的姐姐。”库洛洛与他分享了自己的情报，“也许你还不知道，惠娜小姐收养小家伙的目的，这个流星街有名的疯女人想要通过小家伙报复揍敌客家族。”

　　富兰克林不解：“报复？”

　　库洛洛不带一丝感情地微笑：“是啊，她想靠这个孩子在流星街重新立足，培养一个优秀的养子去对付揍敌客家族的人，可惜她完全没有想到，明明养子的资质极高，却没有一个流星街的强者愿意收他为徒。”

　　富兰克林的瞳孔出现变化，那是发自内心的警觉和担忧。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

　　库洛洛含笑：“不用担心，是揍敌客家族全员皆杀手的原因，他们家的子嗣向来是在家族内部培养，不会在小时候交给外人教导。”

　　富兰克林了解到内幕，放心下来：“原来如此。”

　　随后，富兰克林问库洛洛为什么能找到自己，库洛洛摊手，“我本来是想通过十区的念能力者联系富兰克林先生，可是富兰克林先生最近消失无踪，最后一次露面是在疯女人带小家伙妄图逃出流星街的期间。”

　　库洛洛慢条斯理道：“我当时就觉得富兰克林先生找到了小家伙，你带着小家伙藏起来，而最适合躲藏的地方……流星街的外围区域。”

　　从十三区到十二区，库洛洛全部找人打听了。

　　一个带着残疾孩子的男性念能力者。

　　线索清晰起来。

　　库洛洛的声音敲击在富兰克林的心脏上：“你看，我不就找到了你吗？”

　　富兰克林变成了闷嘴葫芦，服气了。

　　库洛洛把目光落在了坐在门口处，对外面发呆的百鬼丸身上。

　　“他有名字吗？”

　　“有。”

　　富兰克林憨厚与冷漠相互矛盾的脸上，有了一抹温柔。

　　如沙漠上吹过的风，沉默无声。

　　“百鬼丸。”

　　一个奇怪的名字。

　　一个奇怪的来历。

　　最终，组合成了百鬼丸这样奇怪的孩子。

　　用心眼看世界的百鬼丸回过头，仿佛能听见交谈，去看两人的火焰。

　　无形的视线穿透了皮囊，直达生命的本质。

　　库洛洛愕然。

　　“他能看见我？！”

　　没有眼睛和耳朵的人，能精准地判断出他们的所在位置？

　　富兰克林不奇怪这份惊讶，以库洛洛的分析力，对方发现百鬼丸有“视力”，不是靠“记忆力”来认人和认路实在太简单了。

　　粗神经的富兰克林淡定道：“这有什么，他还能用木头走路呢。”

　　库洛洛的表情僵硬。

　　是啊。

　　不是念能力，操控木头义肢走路的原理是什么？

　　新的谜题砸在了库洛洛的脑袋上，再次激发了他要离开流星街，去翻阅外界的书籍的动力：一定是他看书太少，所以孤陋寡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