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越是深入了解百鬼丸的人, 越是能发现一件事。

　　——他真的一无所有。

　　薄弱的人格，懵懂的精神，残疾的身体, 这个孩子能够活下来全靠流星街人微弱的善意, 即使有人对他施加恶意的对待, 他也无从分辨。明明拥有强大的天赋，却可怜卑微到如同一根幼嫩的杂草, 谁都能践踏一脚。

　　他对生命的执着与倔强，纯粹到犹如流星街最洁白的光芒。

　　在百鬼丸寥寥无几的记忆之中，派克诺坦竭尽全力地看见了几个模糊的画面：垃圾堆，女人，天空。之后，五颜六色的世界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这可能是百鬼丸婴儿时候的记忆。

　　除此之外，百鬼丸记住的是各种各样的火焰，看得人头皮发麻。对于正常人而言邪恶的色彩, 竟然是一个孩子心中最值得纪念的东西。

　　“富兰克林先生，求您千万不要抛弃他！”派克诺坦读取完百鬼丸的内心，擦干眼泪，第一反应就是祈求富兰克林, “他最喜欢你的火焰，所有零零散散的记忆画面里，出现次数最多的是你。”

　　富兰克林冷厉粗犷的眉眼柔和下来，好似得到儿子喜爱的父亲。

　　“我不会抛弃他。”

　　怕她不信，富兰克林挠了挠头说道：“我会把他养大, 给他开启念能力，总有一天……他可以获得自保之力。”

　　派克诺坦那双被誉为“注视到记忆深处的眼神”溢出欣喜。

　　十四岁前，她感受到流星街的压迫和残酷。

　　十四岁后, 她忽然懂了流星街，这个包容一切的地方，幸福显得那么珍贵。

　　派克诺坦通过百鬼丸的心眼看到了自己。

　　一个白色的生命火焰，外面燃烧着一层薄薄的紫色光晕。

　　这是“她”。

　　“我……”派克诺坦组织语言，承诺道，“富兰克林先生，我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锻炼念能力，争取早日开发出能引导孩子的力量。”

　　富兰克林关心另一件事：“百鬼丸有自己的想法……我是说，思维？”

　　他没上过学，表达的意思有点凌乱。

　　派克诺坦能够理解：“是的，他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想法，虽然很微弱，但是他已经渐渐懂得储存有用的记忆，他绝对不是大脑空白的野兽。”

　　库洛洛介入话题，笑着说道：“我看过一些书籍，上面说小孩子在十岁前可以学会语言，融入社会，百鬼丸还有七年的时间。”当然，十岁之后，学不会就是彻底学不会。他挑着好听的话说下去，“一旦有能帮助到百鬼丸的念能力或者念能力者，我会第一时间想办法通知富兰克林先生。”

　　富兰克林知道库洛洛爱读书，愿意相信一个懂得知识的人。

　　“谢谢，我会争取在十岁前教会他语言。”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

　　只要能恢复听力，就算超过十岁，百鬼丸照样能学会语言。富兰克林的担忧，给予百鬼丸的是一份不含杂念的关怀，比语言更能打动他。

　　百鬼丸抽回自己的义肢手，趴在富兰克林的膝盖上。

　　小小的孩子依偎着自己的奶爸。

　　这便是幸福。

　　库洛洛若有所思地瞧着百鬼丸身上的绷带和面具，想到了一些方法。

　　【也许，有机会偿还掉人情。】

　　因为百鬼丸的缘故，他邀请富兰克林加入自己这边的计划失败。

　　库洛洛与派克诺坦停留几天，派克诺坦就与百鬼丸相处了几天，而他本人则与十二区的医生进行知识层面的沟通，贪婪地汲取着对外界的了解。

　　在森鸥外的一顿忽悠下，库洛洛对外界的认知出现偏离。

　　毕竟，连森鸥外自己也没去过流星街外面啊！

　　不过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透过社会现象足以看见一些本质，森鸥外不吝啬地把外面说出了野心家勾心斗角的地盘，什么黑帮与流星街的交易漏洞，什么黑帮对流星街人的态度之类的说得头头是道。

　　“总之，不要相信黑帮之人的话。”森鸥外严肃地说道，“他们就是一群秃鹰、鬣狗，见到利益就会扑上去，狠狠地撕咬下一口肉，没有身份和户籍的流星街人就是这么一块肥肉，黑帮封锁流星街，为的就是吸取人才，壮大自己，他们绝对不会给流星街人真正独立起来的机会。”

　　为了刷好感，森鸥外把黑帮黑了个底朝天。

　　昔日记忆中的黑手党首领表示，黑帮是黑帮，黑手党是黑手党啊！

　　库洛洛听得触目心惊，仔细一想，黑帮与流星街信息不对等，所以流星街人处于弱势的地位。要是等他在外界混一段时间，熟悉了各方面的规则，他相信以自己的智慧和实力不至于成为黑帮手中的棋子。

　　黑发黑眼的少年竭力思索摆脱黑帮的对策，瞧见森鸥外那副苦口婆心的姿态，他抿唇一笑，“森医生，我忘记告诉你名字了。”

　　森鸥外装模作样道：“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迟。”

　　“我叫库洛洛。”库洛洛说出名字，一双眼眸黑沉至极，“很高兴认识你。”

　　又是书面用语。

　　语境与文字的表达出现违和感。

　　森鸥外忍笑，这大概是流星街人最青涩的状态。他知道等对方走出流星街，被外面的社会洗刷几变之后，对方就不会再是这个模样了。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库洛洛。”

　　森鸥外放足了诱饵后，开始接收自己的回报，“我对流星街的区域划分，还有各个不能得罪的人了解不深，不知道库洛洛愿不愿意指导一下我？”

　　库洛洛点了点头，反正自己要走了，流星街本土情报可以交易出去。

　　“流星街共有十三区，每个区域有一名区长，区长的实力有强有弱，但一定是不会弱于富兰克林先生，一般而言，区域排名越前的区长越厉害。在区长之上，有长老会，长老会的人大部分是流星街的老牌强者与资深的前任区长，他们负责管理流星街，与黑帮签订了资源和人才方面的协议……”

　　伴随着深入浅出的讲解，流星街粗陋的管理展开是森鸥外的眼前。失去法律与道德的约束，比现代社会更残酷的利益竞争之中，流星街完全是落入下风，空有强大的个体实力，却缺乏应对外界的手腕。

　　森鸥外不由感慨。

　　真是一块“风水宝地”，怪不得被全世界的黑帮联手一起忽悠。

　　如果是他……

　　咳咳，这种话就不说了，说出来就伤心。

　　一穷二白、可怜到靠稀薄的“诊金”来糊口的森鸥外提高注意力，大脑疯狂地找寻自己的切入点，他要成为区长才有资格介入流星街的高层。

　　库洛洛带走了派克诺坦，并没有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情。

　　他不曾让派克诺坦读取森鸥外的记忆。

　　因为，没必要。

　　返回其他区域的路上，派克诺坦费解地说道：“库洛洛，我在百鬼丸的内心里读到过一个很奇怪的生命火焰。”

　　库洛洛对新鲜事物很感兴趣：“什么颜色的？”

　　从派克诺坦的口中，他们全都了解到百鬼丸的心眼世界了，所有生命将会以燃烧着的火焰的形式出现对方的脑海之中。如果是念能力者，则会在生命火焰的外部再出现一圈念的火焰气体。

　　无与伦比的天赋，堪称念能力技巧里“圆”的高级形态！

　　派克诺坦摇头：“颜色比正常人深一点，奇怪的是火焰勾勒出来的形状。”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派克诺坦压抑着某种恐惧。

　　“是一条双尾蛇……”

　　双尾蛇放在猎人世界不算猎奇，可怕的是它身上夹杂的诡异。

　　“流星街有这种蛇的种类吗？”库洛洛不懂派克诺坦的害怕情绪从何而来，暂时归纳入女孩子一般不喜欢蛇，他捏着下巴说道，“没吃过呢。”

　　对于流星街人来说，动植物分为可以吃和不可以吃两种。

　　没看见老鼠在流星街都快灭绝了吗？

　　派克诺坦努力跟上库洛洛的脚步，不再烦恼双尾蛇的事情。

　　“库洛洛，之后……我们要怎么离开流星街？是走黑帮的渠道吗？”

　　“不打算接触黑帮。”

　　库洛洛对黑帮的感观很糟糕，站在流星街的人立场，眼中只有冷漠与厌恶。

　　“我们……闯出去吧。”库洛洛在高速地行走中回头，对派克诺坦发自内心地笑了，那是一种对自由的向往与无法无天的率性。

　　派克诺坦不争气的心头漏跳一拍，就算库洛洛的生命火焰很“丑”。

　　但他笑起来帅啊！

　　诊所里，被用完就丢的森鸥外整理好自己的地盘。

　　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摸掉鼻子上的灰尘，结果反而更脏了。他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搬起椅子，堆到角落里。不干活的小公主爱丽丝跳到干净一点的地方，笑嘻嘻地问道：“你怎么没有挽留库洛洛？”

　　森鸥外说道：“他要走了。”

　　爱丽丝从林太郎的脸上看到了十足的哀怨。

　　“这颗钻石要离开流星街，我怎么可能阻挡他变得更闪耀的道路。”

　　女人爱钻石。

　　森鸥外比女人更懂得优质钻石的可贵。

　　毕竟，他是一个热爱打磨钻石，并且擅长给钻石找钻石磨的人啊。

　　库洛洛和太宰君的性格……呃，远远没中也君靠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