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屏平心静气地望着他,嘴里嚼着肥美的蚝肉,咽了之后才说:“你是含着金钥匙落地的,谁比得上你?我读高中前,连洋酒的气味都没闻过。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喝酒?啊,宝来应该知道一点,我喝醉了,宝来扶我上车,他开车送我回家。我迷迷糊糊,也有呕吐,我有自知之明,记忆犹新,一直是宝来侍候我。我醉一回,发现酒量长了。喝到现在,不怎么醉了。估计对酒精麻木了。”
周小蓓碰了韩宝来一下:“啊,我妈喝醉了,人事不省,你肯定趁人之危。”
韩宝来鬼笑着说:“酒醉心里明,你知道什么?我扶阿姨躺下,收拾好了,阿姨会说很多话,我泡茶啊,给阿姨漱口啊。阿姨一般是强打精神给我上政治课,有时候心中有气就骂人,骂得你头皮发疹。最厉害的,罚我一天之内读完一本《资治通鉴》。很难读,读完,我以为阿姨会考我的,我还备了提纲。结果,我胆战心惊过了一天又一天,我发现阿姨忘了这事。”
“有这事吗?布置你读了,我没抽查吗?”张玉屏忽闪着大眼睛,春风满面。
韩文正用筷子指着张玉屏说:“宝来,你不知道,你张阿姨啊,她是婚姻生活不如意,拿你撒气。亏你在她手下工作四年,简直就是虐待嘛。女人作威作福啊,那男人是无法活的。对不对?”
韩宝来却持有异议:“不对,我没有半点受虐待的感觉。相反,我感觉受到重用,把我的潜能全部激发出来了。我四年,简直是再读了四年大学。我差不多给逼着读完了《四库全书》。全是读国学。很少读外国的东西。”
周小蓓要韩宝来用高度酒烧了刺身给她吃,可是她醮芥末多一点,咬一口感觉太辣喂给了韩宝来吃;韩宝来也给芥末冲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他还是硬咽下去,交给肠胃看你怎么冲。周小蓓说:“我妈就是学国文的,对外国的什么哲学、管理学、经济学,她是不屑一顾的。所以嘛,我也给妈逼着学新闻。近朱者赤。不过,你算好的了,你还没有丢掉本专业,你要是再跟我妈几年,估计你也是中文高材生了。”
王春林用刀给香酥椒盐鲍鱼切片,他吃得头也没抬,听小蓓如此说,他啜了一口鲍鱼汁:“我说,老周,老周其实是把你的脾气娇纵坏了。宝来是帮凶,他逆来顺受更让你为所欲为。老周其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你看现在从你影子下解放出来,现在可以说如鱼得水,他把潇湘市的党政工作抓得有声有色。”
“是啊,我现在还享着周伯伯的福。”
“我妈一旦存了偏见,就是一个很顽冥不化的,怎么看就觉得我爸是个老骗子,骗了她的感情。对他的报复,就是加倍的折磨他。”
张玉屏今晚光彩照人:“是啊,你们不知道,我俩是八字不合的,真的是相克相冲,真的是没有共同语言,一点情分都没有。两人在一起,等于活受罪。他也是折磨我,我给他折磨了这么多年。现在他解脱了束缚,我也是啊,我也解脱了绊羁。老周可以做我的大哥,不能做我的丈夫,性格差异太多。”
周小蓓又来了:“那你明明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一场悲剧,那你还把我往火坑里推?”
方小舟嘻嘻笑着说:“因为你是岳父大人的女儿,这也是报复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害了妈一生的幸福,我要害你女儿一生的幸福,让你也体验一下妈的痛苦。”
张玉屏反唇相讥:“你妈向我提的亲,那你妈是如何惩罚你的呢?”
方小舟腆着又肥又圆的冬瓜脸说:“我老妈真的有可能在惩罚我,我老爸可能有外遇,有一次我去他办公室玩。明明有人,我敲门,他就是不开。我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现在知道这声音是什么声音。那时候,以为房间内有老鼠呢。”
方小舟太如此粗俗的话,周小蓓笑得往韩宝来怀里滚,方小舟遭到岳母的推搡:“你这孩子——说话太没分寸了。”,这种事,张玉屏也是做过的,方小舟还聒不知耻地说:“嘿嘿,又没外人。宝来兄弟的干爹也是我的干爹,宝来兄弟的干妈也是我的干妈,宝来兄弟的叔叔也是我的叔叔,宝来兄弟的婶子,也是我的婶子。一家人啊。来,我们一家人共同干一杯。”
今晚方小舟焉然成了主角,大家与他碰了碰杯,他搂着王春林肩膀说:“我跟干爹,没人的时候,可以这样叫吧?干爹,我应该向你道个歉的,前段时间有点小误会,其实是为了工作,不带任何个人恩怨。干爹,是吧?”
王春林给关了三个月,郭芳三个月老了许多,要不是有一个韩宝来帮衬她,她真的不知道怎么一个活法。王春林大人有大量:“其实啊,我们都没敢往宝来这边想,唉,要是早想到宝来能解决我们的资金困难——”
方小舟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眼光睃向郭芳:“干妈对干爹这段时间,真的可以评一个模范妻子。所以说,患难见真情。婶子应该也是吧?婶子比干妈年轻——”
“同龄的。”张玉屏白了他一眼,“还是同一年结的婚对吧?”
方小舟眼珠子骨碌一转:“干妈生宝宝生得多,婶子只生了一个,对吧?所以啊,小蓓,你还是少生几个。”
“关你鸟事。”周小蓓鄙视他。
张玉屏说:“你这人啊,一天不骂,你头皮就发痒。陪酒就陪酒,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妈,你这句话说的有失公允。喝酒就是闲聊,以酒助兴。喝酒就是思想交流。这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你给我一个苹果,我给你一个苹果,咱们还是一人一个苹果;可是,你有一个思想,我有一个思想,你给我一个思想,我给你一个思想,咱们就有两个思想。啊,现在有几个思想?十一个,对,加上我十二个思想。可了不得了,十二个思想。”
张玉屏一个劲呛他:“你呀,没喝多少酒,就在这里耍酒疯了。能喝就喝,不能喝就别逞强。”
方小舟一仰脖子喝了:“妈,你允许我说话,我多说话就是千杯不醉。”
王春林两口子跟着喝了,王春林说:“总体上来说,长沙的发展是有目共睹的。长沙的前景是乐观的,我个人的荣辱算什么?”郭芳冲他挤了挤鼻子,意思你别在这里牛皮哄哄,你怎么出来的,不要好了伤疤忘记痛。
“韩叔、韩婶,小舟跟你们喝一杯交心酒,今后小侄一定像宝来兄弟一般孝敬您。”方小舟的话让韩文正听着舒服,虽然糊里糊涂给牵扯进去,现在官复原职,也是不幸的万幸。
韩文正大度地笑了笑:“小舟,你的盛情叔领了,请坐,一家人不要太客气。随便一些吧。我们推心置腹地聊聊天,喝喝酒,此乐何极。谢了,干。”
韩文正夫妻几乎同时与方小舟干了。韩宝来给方小舟满上一杯,坏笑着说:“方哥,还有你岳母大人一杯。”
方小舟鱼泡眼亮了亮,拉韩宝来起来:“你应该跟我一起陪。对吧?还有小蓓,我们三人一起陪。”
周小蓓理都不理他,一口湖南话:“死开些。你爱陪不陪。”
方小舟只好和韩宝来共同陪张玉屏的酒,张玉屏说:“好啊,谁说我没有儿?我眼前就有两个儿。妈高兴,陪你们一起干了。”事实上如此,张玉屏一直把韩宝来当作亲人看待,用现在的词,是她的“小仙肉”。
方小舟推了一下韩宝来:“以后,别叫阿姨,阿姨这个词不足以表明你和妈的关系。”
“小舟,你今晚话多了些。宝来叫了我这么多年阿姨,现在改什么口?少罗嗦。都坐下吧。别辜负了一桌好菜,多吃菜。”张玉屏的话看似平淡,但不怒而威,比方小舟亲妈的话还管用。
方小舟待韩宝来陪完长辈的酒,他看着广州地标式建筑——小蛮腰电视发射塔,他录下了上面变幻灯光造型,对王春林说:“王书记,我有信心,长沙今后的地标会跟它比肩。”
王春林也为小蛮腰的直插云宵的气势所震憾:“嗯,这是不错的一个设想。这是多少米?”
“包括那根发射天线桅杆,一共是六百米。创造了几个世界第一,世界第一高旋转餐厅,世界第一高摩天轮,世界最高最长空中漫步云梯,就在天线桅杆上,有一个世界上最高的观景平台,还有一个世界上最高的极速垂直速降。”韩宝来应该上去过,他知道详情,鬼笑着说,“有种的跟我到上面玩一场,我请客。”
“你玩了没有?”周小蓓听韩宝来如此说,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手,一对丹凤眼逼视着韩宝来,韩宝来嘴角有微笑:“我上去试了一下。我准备下次带鬼佬上去玩。我好跟鬼佬开赌。真的,我是一个人上去玩了一遍。豁出命玩了一把。”
“骗人。谁相信你一个人上去的?她就是笨蛋。你要带我上去玩。反正,你现在熟车熟路了,有你带着我玩。我肯定敢玩。”
“广交会结束再说。那时候,你身体复苏差不多,上去玩——不怕死的,当然可以玩。总之,我玩过了。有视频为证。”韩宝来真拿出他的手机,这个神经病,他真玩了极速垂直速降。他双脚给弹力绳牵住,他双手如双翅展开,高喊着,直往楼下栽去,风畔风声呼啸;在重力加速之下,韩宝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呼,直到二百米处到底,在弹力绳的反弹下,然后往空中蹦起来。他在弹力绳上,还能做动作,像是很享受。
周小蓓微微有点醋意:“谁给你拍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