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外号叫什么?”杨琼彩骄矜地昂起头,她虽然化的是淡妆,但几杯红酒下肚,脸色抹了胭脂似的嫣红如霞,衬出姣好的杏眼桃腮。韩文正不由怔了一下,哪里似乎见过这姑娘?他可从来没有去过张玉屏办公室。她似乎像当年他当乡干部时的某个人,眼前这姑娘眸子似乎跟狡黠。唉,时间催人老,现在的年轻人一茬茬长起来,他感觉皱纹一圈圈加深,白发一年年增多,转眼间已经年过半百了!想当年,吴玉章可是一枝花啊,跟了他二十多年,如今也是人老珠黄。虽然风韵犹存,再无当年花容月貌了。再说,这二十多年,对着一张面孔,熟悉的地方早没有风景,早就审美疲劳了。两人在一起,也不过是例行公事,无趣味可言。只是韩宝来安排叶嘉陪他,他感觉突然年轻了;还有那次在车上,面对张怡和沈丹萍的挑逗,他突然聊发少年狂……
韩文正发呆,吴玉章只是冷眼瞅了他一下,却不敢惊醒他;张玉屏看在眼里,只是暗暗冷笑,死性不改;周朝晖虽然大吃一惊,韩文正如此失态,但要是惊动他,肯定面子上挂不住,会迁怒于他,他可是一个谦谦君子,视而不见吧;陈桂山也是熟视无睹,他奉行明哲保身,知道这里面水深着呢,没有韩村官的八面玲珑,他这点道行,说出来的话,也是人微言轻。
唯有韩宝来妙解风尘:“说呀。九妹,别吊大家的胃口好不好?”
韩文正才发觉自己失态,怎么像有人给勾了魂似的走神了呢?他掩饰似地说:“是啊,九——唉呀!宝来,你叫九妹,我也跟着你叫九妹?叫什么来着?”
偏偏这时候,韩文正既想不起她姓什么,又记不得叫什么。张玉屏捂住嘴吃吃地笑,吴玉章撇嘴,满眼鄙视,倒跟张玉屏笑成一团。多亏周朝晖记性好:“叫小杨吧。宝来之所以叫九妹,也是《杨家将》里的典故。杨家将有个泼辣的九妹。估计是这个意思,对吧?”
“哦。”韩文正一拍大脑袋,竟然糊涂如此!连口边的典故都不知道,真是老糊涂了!
杨琼彩跟韩宝来是同龄人,她岂看不出韩书记的失态。不知是喝红酒上脸,还是羞红的,她笑盈盈地说:“我不敢说。刚才叫你童子鸡,韩书记生气了。我知道,你在韩书记心目中的份量。我要是玷污了你。我可不是成了大罪人了。你现在可是咱们的骄傲。我是不能丑化你的。”
虽然这话也有不少毛病,但毕竟杨琼彩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她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刚才她叫了韩宝来一声童子鸡,要不是韩宝来主动释疑,那她可能给打入另册了。你想想看韩书记讨厌的人,张书记敢用她吗?
韩文正眉毛拧成了疙瘩,刚建立起来的好感,一扫而光。这个女孩忸怩作态,这不是揭他的老底吗?还心怀不满。简直当他是一尊凶神了!
“老周,我们干一杯。”韩文正在这个位置上,巴结他的人多的是,还愁你一个无名小辈,他不再理会杨琼彩的无礼。
周朝晖对这餐饭是相当满意的,让他与张玉屏破镜重圆,韩文正是功德无能量的,忙举杯相碰:“文正公,别人不理解你,我是理解你的。还是当年一样,咱们无话不谈,无话不说,推心置腹。”
“老周,宝来儒雅的气质、风度,说话的神情举止,我看更多的是受你的影响。虽然没上过党校,但经常与党校校长在一起,受你的熏陶就很不简单了。”这句话有互相吹捧的嫌疑。
杨琼彩给搁置了,她拿眼光看张玉屏,张玉屏正与吴玉章耳语,突然暴发出压抑不住的狂笑;她只得求助韩宝来,韩宝来咬着下嘴唇,暗暗发笑。杨琼彩垂下眼睑,韩宝来知道她处境尴尬,不由朝她眨了一下右眼,意思一切有我呢。
“那我有了一个外号。”韩宝来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众人一愣,这不是韩宝来的风格,明知道说外号,韩文正勃然变色,怎么哪壶不开偏提那壶呢?你就不能不说外号,提点新鲜的玩艺儿。你韩宝来的话题还不多?什么总理作业?什么国际竹文化节、长沙美食节?什么文化名城?什么生态旅游?
韩文正咕叽一声,喝了一杯,果然不搭理这话茬,拿起筷子夹菜吃,不搭理你,算是给足韩宝来面子。
张玉屏会意,她不愧是韩宝来的授业恩师,知道韩宝来一定会找回来,她要帮衬一句:“行啊。宝来,你要是说不出什么道道来?罚酒三杯。说。”
韩宝来这人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他马上就能生发开来:“我真给自己想到一个无与伦比的外号。‘六不象’。你们看,我早年学书法,我的字不如老爸的恢宏大气,但有乃父风骨;读大学,我从师袁大师,只学到他的一点皮毛,我就半途而废,只有一点常识,在不懂的人面前,我还能卖弄卖弄;跟着张阿姨这些年,我虽然努力跟着学,也是东施效颦,张阿姨联系群众,我也联系群众,我这联系群众就变味了;我跟周伯伯学做人,你们看到了,我是斯文扫地;跟着干爹学搞政治,结果骑虎难下;现在跟着韩叔学经营管理之道,我虽然学到了三招两式,怕也是程咬金的三把斧,上阵砍完三把斧,三十六计,咱走为上计,赶紧逃。”
韩宝来绘声绘色的话语逗得大伙都乐开怀了,韩文正果然脸色大霁:“这六不象还框不住你,你现在起码是七不象了。啊,总理亲自教你,看你的作业怎么交?”
“我这菜白做的?有前辈高人在,我岂有怕作业之理?”韩宝来眼光看着面前的三位,神情是慢条斯理,那是百人百怜爱。
“韩宝来,这算计人的招,你是跟谁学的?”张玉屏目光扫过来,那是雷霆万钧。
韩宝来嘿嘿笑着指着杨琼彩,杨琼彩涨红了脸,可怜兮兮地说:“喂!我什么时候教你算计人?你教我还差不多!”
“小时候,你就教我啊。那时候,你可是我们院里的玩家小主,什么都跟着你玩。那时候,家里最富有的是吕伯伯,他是养路费征收站的站长,嗬,他家里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有一次,你组织游濒岛。我想去,可是你说,这是外出野炊,每人必须要带一样美味才可以去。可我老爸是司机,哪有什么美味?于是,你给我出主意,让我去骗吕伯伯的女儿吕雯。你故意不准吕雯参加。然后让我去找吕雯,吕雯好想参加,当然她为了能参加,我让她拿海参,她就拿海参,我让她拿燕窝,她就拿燕窝。你还让她带一个火锅。燃石蜡的。对不对?”韩宝来那是记忆犹深,说得杨琼彩忍俊不禁地吃吃笑了起来:“其实,你小时候就是一个滑头。我想整你,但每回总被你惨了。现在也一样。”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张玉屏嘻嘻地笑着。
杨琼彩表情怪异:“看起来,我很强势,但他有如神助。那次去游濒岛,我们八个人生火吃火锅。我们虽然带了东西,但是八个吃,一会儿吃光了。我便提议每人钓一条鱼,因为我准备了钓杆,钓不到的要出十元钱,为我们下次聚餐用。只有我们四个女生有钓杆,他们四个男人生没有。濒岛那是潇水河和湘江汇合之处,那是大河啊,水波浩渺,我以为这回他死定了。乖乖地交十元钱吧。他们四个男生,就是四十元,估计下回有得吃了。你猜,韩宝来怎么搞?没想到,他真是神人。他看到河面怎么有漂浮物,那漂浮物怎么不漂走?于是,他游过去,拉起来是长索子,再拉下面是绊网。我的天啦,他把人家的丝网起上来,我记得他起上来一条桂鱼,就是我们今天吃的石斑。估计有三四斤重。结果,我们四个女生,钓鱼没办法钓了,乖乖交了钱。”
韩文正看杨琼彩说话,虽说的是本地话,那腔调抑扬顿挫,娇声细气,真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韩文正忍不住说:“这叫天无绝人之路。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他绝处逢生,他自然有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
“你承认了吧?你是我师傅吧?”韩宝来总算不把杨琼彩绕了进去。
“那你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杨琼彩还挖他的老底,“你记不记得,你哄李会计的儿子李富民请客?”
韩宝来鬼笑着说:“你也有份。我们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你是主谋好不好?你说,咱们好久没聚会了,嘴里淡出鸟来了。我说,谁叫你老妈一个钱掰成两半用?你说:我妈,这是为我攒钱娶媳妇。让我这辈子娶个城里媳妇。不再像老爸娶一个乡下老婆,一辈子抬不起头。对吧?”杨琼彩的话,让韩宝来狼狈不堪,韩宝来向他打拱手,韩文正、张玉屏鼓励她说:“别怕他。说。我们给你撑腰。”
“这么说来,你俩真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吴玉章颇为诧异,她原以为周小蓓跟他才是青梅竹马,原来眼前这位姑娘才是正宗的青梅竹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