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虽然心无旁骛地在泡茶，他其实在寻找解决问题突破口，他知道这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所以才特意攀上中科院院长李长庚，但李长庚的长篇大论无法一锤定音。特别是气势如虹、志在必得的袁克强，他一会儿戴上眼镜，一会儿摘下，像是跟眼镜过不去；几次很冲动地站起来，但李院长还在引经据典地论述，只得又无可奈何地坐下。韩宝来只能看到他的侧面，看不到他的脸面子，估计脸色凝重，像他父亲斧削的脸上现出层层梯田。估计是给李长庚面子吧，人家再怎么样是诺贝奖获得奖，父亲再牛，一辈子也没获得诺贝尔奖，当然联合国颁发的特别贡献奖，等同于诺贝尔奖。

　　可是李院长说了半天，最后几句话让人大跌眼镜：“嗯，我个人的见解，仅供参考。我今天早晨接到韩部长电话，内心是极为忐忑的，我赶紧查阅资料，临时抱佛脚，想从中找到满意的答案，结果我是大海捞针，只捞到刚才一些已成定论的东西，科学是讲证据的，我无法妄下结论。我个人的看法，杂交水稻可以兼收并蓄，开展这方面的研究，不能将基因遗传工程拒之门外，根据目前我掌握的情况，我建议转基因研究暂时放在实验阶段；或者说可以给杂交水稻的种群增加一个系，名之曰：转基因系。”

　　“好！”大家原以为李院长会和稀泥，没想到最后，他亮明了自己的观点和态度，赢得了袁院长等一批长者的掌声支持；但海归派马上跳了起来，海归派看上去实力也相当雄厚，完全可以与前辈分庭抗礼。

　　袁克强率先举手发言，他说话有一点愤慨：“我想，国内的学权气氛，简直让我失望！我听到的，都是陈词滥调。要是十年前听这段报告，我决不吐槽。但今天，转基因研究成了生物科学研究领域的常态化，生物遗传工程就是塔基上的明珠。我们两眼抹黑、闭门造车，其结果只能在外围徘徊，现在外围已经摆布得整整齐齐，我们还是不敢进入内部城堡。这不是等着人家趁虚而入，坐失唾手可得的科研成果？这是对科学的亵渎，对不对？”

　　李长庚院长脸色十分难看，呼吸都有点不顺畅，可惜他无法与年轻人交锋，因为他确实不是研究遗传工程的专家，他外行不能指导内行。韩宝来找人找错了，应该找遗传研究方面的权威人士。

　　这边豁然站起来应战的是袁大师一手带出来的杨任、蒋和平、郑秋生、钟晓萍四大研究员，四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让大师兄杨任教授发言，他的科研成果也是享誉国际学术界。

　　“克强学弟，你的发言还是有失偏颇。杂交水稻研究，正如李院长所说，这是我国大半个世纪以来取得的研究成果，要是改成转基因研究，还叫杂交水稻吗？这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吗？全世界还敢吃我们的杂交水稻吗？我问你，转基因水稻，你敢吃吗？”杨任的发言咄咄逼人。

　　袁克强梗着脖子，脸皮涨红，气势汹汹地说：“无知！美国总统照吃转基因食品！我告诉你，转基因食品今后将潮水般地涌来，你想独善其身，没门。除非你不是地球人！你想想看，十年之前，你可以不用国际商通宝，现在你还不用国际商通宝吗？”

　　沈园园站起来发言，她是汪少峰教授的得意门生；她指出袁克强话中的漏洞：“大师兄，你弄错了。国际商通宝，那是韩宝来瞎琢磨出来的，没有什么科技含量。不信，你问韩宝来本人。”

　　韩宝来呛了沈园园一句：“你捣什么乱？就你那把黑猪加野猪的配种，搞出一个美神一号、二号，申请一个美国什么协会认证。在这种权威场合，哪有你的话语权？我有自知之明，不乱发言。耐心听专家发言吧。”

　　要是别人这样说她，沈园园肯定跳起来跟他理论，但她知道这是韩宝来经常如此寒碜她，于是她针锋相对：“喂，我比你总强一点吧？先是研究什么金丝猴头菇。别人种的不长金丝，就你种的长金丝。然后搞了几条河豚养着，说研究河豚。结果学会了做河豚刺身。还有，你去了一趟法国，悄悄地把人家的芽子摘几粒藏在身上，他回家试种出六种葡萄，包括举世闻名的贵腐葡萄。厉害吧。现在叫陈桂明大哥养野生动物，你倒是有先见之明，《野生动物保护法》一颁布，好，野生动物不许打了，你现在可以吃驯养的野生动物了。去了趟开加博峰，弄了一些雪莲种子，准备在昆仑山试种了，估计一项伟大成果要诞生了。嘻嘻——”沈园园眼光瞟了一眼韩宝来，韩宝来倒是无所谓地嘿嘿笑，沈园园说的本来是事实，沈园园接着臭他，“你的伟大研究成果还没完。现在改研究课题了，研究长寿了，他怕死啊。有钱人都怕死，对不对？韩宝来有钱了，学着秦始皇研究长生不老了。我不怕你竖鼻子瞪眼睛，我必须揭穿你的西洋镜，今天你为什么拉李院长作挡箭牌呢？这家伙知道，他不好直接说，一边是恩师，一边是大师兄。手掌手背都是肉，他倒向哪边都不好使。对不对？你看，他一来，他躲到一边泡茶去了，置身事外，不说过火的话。他要是支持大师兄，他倒霉了，他还想不想读博了？他要是倒向袁头那边，好，大师兄便不买他的帐，这家伙搞了许多项目，正等着到海外招兵买马。他把大师兄得罪了，是不是寒了海归派的心？韩宝来来一个太极推手吧。现在，请我们的省委领导做指示吧。”

　　下面在哄笑声中，鼓掌请省委主要领导做指示。方副书记轻咳了一声，下面安静了下来，静等他的一锤定音，有时候，科学研究还要靠政府行为的推动，省委如果做了决定，省农科院只得遵照上级指示精神。但政府决策一定要有科学依据，不能罔顾事实，偏离科学轨道。现在就看省委如何定论。目光便聚焦在省委副书记方小舟身上。

　　方副书记顿时感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份量，他的话决定着省农科院未来的发展方向，看全体研究员翘首期待的目光，他就知道他今天的发言的重要性。

　　方小舟干咳了几声，还是嗓子痒，他喝了一口韩宝来泡的茶方才慢条斯理地说：“尊敬的韩部长、李院长、袁院长、张校长、各位学界同仁，请允许我先传达省委的指示精神。省农科院是我省科研的一面旗帜，为我省，乃至全国，赢得了国际荣誉。走出去，引进来，一直是我国跨越式发展的一项法宝。农科院现在啊，也存在一个新老更替的问题，怎么顺利地完成梯队建设，我们省委也是开了专门常委会讨论此事。过去的先例，农科院一直与农大对接，但现在的农科院有了一定的国际声誉，能够吸引大批海内外优秀人才，这是可喜的局面。那么我们呢，完全可以抛弃门外之见，敞开门引进海归人才，甚至外籍专家，当然农大、农科院已经走在前面，已经有外籍人士加盟，就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省委一致同意破格提拔青年人才，这才有任用袁克强同志为副院长，我这里特别说明，没有与韩宝来同志打招呼，这是省委的任命，走法定程序的。”

　　方小舟的发言，下面连声咳嗽声都没有，显然都在认真聆听，方小舟再次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啊，在当今形势下，农科院更加大有可为，现在由韩部长提出工业带来的创伤，应该由生态工程、生命科学去医治。韩部长上任伊始，已经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轰轰烈烈地优化环境，重建生态系统的整治工作，搞蓝天碧水工程，净化空气、净化江河湖海，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这些成绩的取得，农科院给予了技术支撑，值得大力表彰。省委省政府将会有十个亿的专项资金扶持！”掌声哗哗响了起来。

　　方小舟喝了一口茶，掌声也差不多风平浪静了。

　　“省委省政府一向不干预省农科院的内部运作，农业厅也只是宏观掌控，权限都下放给农科院班子。农科院班子在老班长袁隆平院士的带领下，整套科研班子潜心科研，取得了累累硕果。啊，特别是袁院长本人稳扎稳打，五十年如一日，披星戴月，黑发熬成了白发，将宝贵的青春和才华献给了伟大的杂交水稻研究，为农科院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袁院士就是省农科院的一块丰碑。”掌声再次如暴风骤雨般地响起。

　　方小舟不失时机再喝茶，然后眼镜片一亮，下面掌声自然平息。

　　“回首过去，展望未来。随着新时代的钟声敲响，生命科学的蓬勃兴起，农科院再次给推到了时代的潮头。我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农科院应该把握住这历史性的机遇，老少齐心，同心同德，凝聚合力，完成历史赋予我们神圣使命。我刚才认真听了各位的发言，虽然带一点情绪，但总的目标指向一个——兴农战略。发展绿色产业，科技要先行。你们是绿色革命的排头兵，可谓重任在肩，要有担当啊。我讲到一个重要的思想，作为学者，我们都是学界达人，虽然学术有专攻，但要有包容的思想，不能学‘文人相轻’，你看不起我的学术思想，我看不起你的学术思想，而是要互相借鉴，取长补短，洋为中用，中西合璧。当然，学术思想激烈碰撞也是好事情，能够推陈出新嘛，但是我希望也要讲究一个学术生态，不搞大棒棒杀新生事物，也不搞唯我独尊一人说了算的家长制，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嘛。基于此，我认为学界的事情，最好不由政府钦定，而是由学界内部客观合理的科学解决。谢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