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不忍心再批评这班干将，徐世绩局长想着眼前滔滔洪水，说话声音都变了：“韩总，现在长江水位与城区基本相平，怎么排涝？”

　　韩宝来平静地说：“我们要制造一个大胃，将这些水消化掉。我们学习老牛，老牛就有几个水肚嘛。”

　　“请韩总速做决定。”徐世绩局长知道防汛工作会议，长江沿线共设有40个蓄滞洪区，至少600万民众将随时可能根据保卫武汉的需要而做出牺牲，成为弃车保帅的弃子。关于“分洪区是否为武汉做了牺牲”这一议题也曾经引起与会专家广泛争议，分洪区的存在本身恐怕也从未得到过现在这样的关注度。然而争议中有一种残忍的逻辑，即有些人将另一部分人的牺牲视作无可避免且理所当然。在座的非常熟悉这种“牺牲小我、保全大局”的逻辑，但应该明确的是，没有人注定应该成为弃子。现在，湖北政要众目睽睽地看着韩宝来总指挥长，他提出哪一片泄洪，就意味哪一片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韩宝来不敢专权，再一次向总理做了汇报。总理批复：“保卫大武汉，执行泄洪。”

　　韩宝来看着在座的父母官，他充分理解他们的感情，要是让潇湘市给大武汉泄洪，他从情感上也难以接受。辛辛苦苦做出的产业将毁于一旦，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全打打烂。国外分洪也不乏先例，199年密西西比河大洪水之后，美国政府开始大规模对上游洪泛区土地和住宅进行收购，将居民迁出洪水重灾区，并将空地改造成湿地以增加蓄水功能。韩宝来采用的就是这种国际先例，可是防汛会议才开半个月，江湖围垦造田严重，在讨论分洪区民众该不该作牺牲之前，能做的工作显然一个都没有到位。

　　韩宝来眼光扫过去，下面的干部头压得低低地，全身哆嗦，这可是人为地制造天灾人祸。本来人家那一段是安全的，你却让它瞬间淹成泽国！

　　韩宝来双眼含着晶莹的泪花：“我以长江流域防汛总指挥长的名义下达命令——为应对梁子湖流域严峻防洪形势，为保卫大武汉，对湖北省第二大湖泊梁子湖的牛山湖实施破垸分洪，同时永久性退垸还湖，发挥湖泊绿色发展在长江大保护中的积极作用，还湖于民、还湖于史、还湖于未来！”

　　湖北省委书记当即执行韩总的命令，由武警水电七支队对梁子湖与牛山湖之间．7公里隔堤实施爆破作业，预计可调蓄梁子湖水5000万方。不考虑新一轮降雨，梁子湖水位将从当前1．48米降至保证水位以下。

　　梁子湖位于江汉平原东南边缘，湖面面积(不含牛山湖)71平方公里，是湖北省蓄水量第一、面积第二大的淡水湖。韩宝来指出，梁子湖的牛山湖破垸分洪之后，梁子湖、牛山湖、垱网湖、愚公湖及7日进行的第一批17个分洪民垸将连成一体，因势利导退垸（湖）还湖，梁子湖面积将增加100余平方公里，达到70平方公里，从而减少养殖污染，增强湖泊自净功能，提升湖泊水质，修复湖泊生态。

　　此次牛山湖分洪垸破垸分洪共涉及1500多人。按照省委省政府部署，武汉市、鄂州市正妥善展开湖区群众转移安置工作，不仅要解他们水困之患，还要解除他们长远发展的后顾之忧。

　　韩宝来下达第二道命令：“鉴于目前汉江严峻的防汛形势，明天零点钟，准备杜家台分洪！”

　　湖南省委省政府立即执行防汛总指挥部的命令立即做好杜家台分洪区运用准备，要求武汉市、仙桃市防指做好人员转移、行洪清道、低矮圩堤的加固防守工作。

　　杜家台分洪区位于汉江下游右岸，是武汉与长江、汉江之间的一片低洼地带，历史上曾是长江的天然泛洪区。该蓄洪区是长江中游和汉江中下游防洪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确保武汉市的安全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杜家台分洪区由杜家台分蓄洪闸和黄陵矶闸控制运用，总面积614平方公里，由大小民垸1处和自然洼地、分洪道组成。要在一天之内转移群众，共达1.5万人。

　　韩宝来刚开完会议，驾着冲锋舟，察看了梁子湖与牛山湖之间．7公里长的隔堤，隔堤建得很美，看上去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将一条步行景观道遮得严严实实，在烟雨中显得很神秘，挡波堤还建了刷了黑夜漆的护栏，中心处建了观景亭子，湖岸建了观景台，有的观景台还是架空水榭，可能为市民休闲钓鱼之用。虽然雨还在淅淅漓漓地下，可是看得到大堤上还有游客打着花伞在漫步，可能他们得到大堤要爆破的消息，大堤要从他们的记忆中消失，他们要上来跟他们初恋的地方，跟他们晨练的地方，跟他们跳广场舞的地方，做最后的告别。

　　韩宝来弃舟登岸，循着一条水泥路向上走一百多步，就是一个街区；武警先行到达这里，高音喇叭一遍一遍在重磅播音：“各位父老乡亲，牛山湖分洪垸马上就要分洪，洪峰即将到来，请收拾好贵重物品马上离开。国家将对你们搬不走的物品进行登记，全额赔付，还有专款补偿，每家每户住进安置新区。请放心离开！”

　　韩宝来带着他的人员往街头走去，一眼看过去，沿街许多低矮旧楼错落有致，堤外那边新城区，酒店、高楼与这里形成鲜明对比，如此界限分明，看来政府早就有部署。

　　韩宝来首先见到一位正在用出租车搬家的年轻的出租车司机，的哥小伙告诉他，他搬家都搬怕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的新房子是在分洪区里边还是外边？”

　　他情绪有点紧张——原来他老家在安全区，而是今年刚在堤边买了新房。他指着前方某处说道。不久后他发现自己买房买在了分洪区。因为老城区房子太旧，等着拆迁补偿。“我最倒霉。新楼盘大多在堤外，是电梯房，比堤内的贵得太多。我还以为捡了便宜。”

　　除了紧张一阵，他也没有表露更多忧虑了。韩宝来笑道：“你现在住电梯房的梦想实现了。你是时来运转。我没听到高音喇叭喊，你一套房补你一套新房。你赚大发了！”

　　的哥小伙终于眉开眼笑了：“帅哥，你是什么记者，还是官员？”小伙看眼前这个四眼，眉清目秀，不像是平民百姓，后面还有一名美女亦步亦趋紧紧跟着，还有三名彪形大汉跟班，只是拿着摄像机在拍，很像电视台发新闻记者。

　　韩宝来含含糊糊地说：“防汛总指挥部的，专门过来搞调研的。我们要把百姓的呼声传达到上面。”

　　“差不离啊。”武汉人爱说这个词，“政府还是人道的。我们响应政府号召。一个字，搬。”

　　对于牺牲自己，为大武汉分洪，住在堤内的很多人都表示：知道自己住在分洪区，但是不给政府添堵。其实人人心里打着小算盘，天降福气，分一套新房。油漆店的女主人徐园说，“可能是小地方人没见识吧，我觉得安全感还挺高的呀，那么多年也没见过分洪，今年终于给分上了。是福耶，还是祸耶？谁说得清？”

　　汽车修理厂的老板陈俊说，“我知道这是淹没区。当年没人敢住，我就是不信这个邪。万一出事，人先跑了就行，淹了就淹了呗。”

　　建材店的老板邹云说，妻子家新盖了房子，就盖在泄洪区外，至于自家的店，“都是钢材，水里泡一泡也坏不了，不像人家开超市东西不禁泡。”

　　而开了0年小超市的杨清华则说：“98年洪水那次，店里的东西一早就被抢购空了，没事，我不担心。”

　　周宜红的家在安全区围堤外的一条巷子里，一栋外墙是白色瓷砖的漂亮小楼。“我一点不担心分洪，我盼着分洪呢。”她一脸笃定地告诉韩宝来。“我已经在这儿住了50年，从来没分过。今年总算赶上了，我还分一套新房，还盼着分洪呢。”

　　老百姓只要你思想工作做得家，还是明事理，跟政府还是合拍的，没有一家钉子户。

　　牛山湖分洪垸经过拉网式搜索之后，连一只鸡都没拉下。韩宝来一声令下：“爆破！”

　　“爆破！”“爆破！”

　　命令一级一级下达。武警爆破中队长红旗一挥，爆破手紧张而又无比激动地按下闸门，一声排炮连续炸起，“嗵”“嗵”“嗵”，爆炸声浪一路传过去，激起了一排爆炸云，一段．7公里长的隔堤瞬间化为满天碎片，浊浪像等了五百年的魔兽，汹涌澎湃地扑向牛山湖，牛山湖瞬间暴涨，那条搬空的街区缓缓地淹没在人们的视线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住了五十年的牛山湖街道。

　　牛山湖破垸分洪之后，梁子湖、牛山湖、垱网湖、愚公湖及17个分洪民垸将连成一体，梁子湖面积将增加100余平方公里，达到70平方公里。

　　第二天零点钟，杜家台隔堤随着一连串的爆破声浪，在夜空中，像是惊起了一连串霹雳，杜家台街头沉为库区，杜家台库区地处仙桃市，地势低洼，由二十一个垸组成，面积达651平方公里，差不多有两个牛湖大。后来，杜家台建成大灌区，仙台十万公顷水稻旱涝保收，仙桃大米行销全国。

　　武汉城区内涝大水，来得快，退得也快。武汉市民在街头上捉了一夜的鱼，家家户户有河鱼吃，韩宝来晚上可以吃到鲜美的长江三鲜，梁晓菁的电话让韩宝来暗自惊心，胃口全无：“韩宝来，我的航班已经抵达成都双流国际机场。你在哪里啊？”

　　韩宝来忙碌起来哪还顾得上这事，他万般无奈地说：“宝贝，实在对不起，我现在人在武汉，刚指挥武警炸开牛山湖隔岸大堤泄洪，现在就是乘航天飞机也飞不到成都。宝贝，你脚已经踏上祖国的土地，我让秦莉、简明珠过去接你吧。她们跟你关系很好啊。你暂时帮我理财吧，财务系统、银行账号还是你的，我没有变。”

　　“我不！”梁晓菁尖叫起来，大声抗议。她满以为踏上祖国的土地，就可以扎进韩宝来怀里，就可以开酒店，可以一解相思之苦。

　　“听话，现在是非常时期，为我祈福吧，为千千万万处于水灾中的父老乡亲祈福吧。”韩宝来声音含悲。

　　梁晓菁泪水呜咽地说：“你要保存身体，我听话，你要安全回来见我，我不能没有你！”

　　韩宝来咽泪欢笑：“宝贝，天不负我的，你等着我，一定会有我们重聚那一刻。期待一定很美。”

　　“嗯。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期待与你重逢。”梁晓菁与韩宝来离别有半年，像是离别了很久很久了。情人之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那种相思之苦，只有相爱的人才知道。

　　但好景不长，武汉内涝问题解决的第二天晚上，韩宝来还没撤出武汉，就接到险情：“千年古城荆州河堤决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