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将军是在责怪朕办事不利、公私不分吗?”易怀宇对司马原的冲撞不以为意,敲了敲额角,故意做出一副苦恼模样,“其实这件事朕也很难做,按理说后宫的事都由皇后处理,可皇后正在养病不宜操劳,其他人司马将军又信不过……罢了,既然司马将军急于要个结果,那朕就委屈委屈皇后让她辛苦几日——”
司马原哪里肯让司马荼兰带病忙碌,脸色一僵,而后重重哼了一声:“既然皇后娘娘凤体欠安那就稍待几天吧,末将只希望到时皇上能秉公处理,可别让臣等心寒!”
姚俊贤死后,司马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满朝文武面前,此次一出面就摆出咄咄逼人的气势,殿下百官无不替这位鲁莽的大将军捏了把汗。
后宫与前朝的风起云涌总有不可分的关系,尽管一些细节不为外人所知,但时刻关心“家国大事”的官员们谁不清楚司马荼兰是怎么当上皇后的?皇帝易怀宇专宠平民出身的敬妃无人不知,之所以登上后位的人是司马荼兰,不过因为当初易怀宇与被罢黜的前任太子争夺权位时曾以姚家和司马家作为靠山,在易怀宇君临天下后这两家自然成为最大功臣,而姚俊贤专权干政被易怀宇毫不留情解决掉后,司马原的身份地位就变得微妙了。
他是国舅爷,但他也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他位高权重无人敢去触怒,但他的处境也是最危险的——任何威胁到易怀宇统治的举动,都有可能成为司马原葬身殒命的祸端。
这么显而易见的关系,怎么就他本人满不在乎?
司马原在朝上对易怀宇大不敬的消息很快传到司马荼兰耳中,想想自小到大司马原的急躁脾气和倔劲儿,再忆起那晚偶遂良和沈君放的提醒,司马荼兰心里越来越没底,想来想去,竟然鬼使神差地派人偷偷把沈君放请到了浣清宫。
“寻常人都有先入为主的弊病,若是喜欢谁便一颗心把他往好了想,若是厌恶便一个劲儿挑其不是,这很正常。皇上和偶将军他们对敬妃自不必说,就算敬妃承认自己有什么过错他们也不会相信怪罪;而司马将军正相反,因着皇后娘娘所受委屈,司马将军一直把敬妃当做敌人,一听说皇后娘娘遭毒害必定立刻怀疑到敬妃身上,又何况有证据显示此事和敛尘轩脱不开关系?”
沈君放对眼下情势并不意外,那双澄净眼眸仿佛能够看到遥远的未来,一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时今日,是而当司马荼兰提起时,沈君放回答得十分流畅自然。
“我哥是个倔脾气,就这么告诉他事情与敬妃无关他绝不会信,我真担心他会因为这件事与皇上再起冲突。”司马荼兰愁眉不展。她还记得姚俊贤的死,突然而又迅速,假如司马原效仿姚俊贤越权干政,那么她唯一的亲人也就离死不远了。
“也许这就是真正凶手想要的结果吧。”沈君放长出口气,“对这件事我有个假设可能——真凶向皇后娘娘下毒的前提是早算计好敬妃,知道或者想办法令得敛尘轩成为唯一一个有嫌疑的地方;而这人又比较了解司马将军性格,料到司马将军会为此事逼问皇上。一整套计划下来,真凶要的不是皇后娘娘性命,亦不是想让皇上处罚敬妃,其真正目的很有可能在于挑起司马将军怒火,让司马将军步姚大人后尘。”
司马荼兰半低着头想了想,沉吟片刻后蹙起眉:“哥哥一旦失势,后宫里那些虎视眈眈的嫔妃就不必再畏惧我身后靠山,另一方面敬妃极有可能因为被怀疑下毒而失宠,对那些嫔妃及他们所代表的势力来说,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越来越靠近真相的感觉让司马荼兰和沈君放一阵沉闷,比起单纯的下毒事件,一步步深谋远虑的设计更教人胆战心惊。
“太子呢?怎么不见他在皇后娘娘身边?”司马荼兰身边没有小尾巴易宸煜跟着,沈君放总感觉不习惯。
“在书房写字,我跟他说抄满一本诗集才允许他去找你。”转身从桌上拿过几张宣纸递到沈君放手里,司马荼兰笑容温和,“自从拿与你见面做要挟后煜儿长进许多,肯好好写字看书了,也不再黏着我,到底是你这个启蒙恩师影响大。听说其他几位皇子也一样?”
沈君放腼腆笑笑:“许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原因吧。其实太子很聪明,天资未必在五皇子之下,只是他胆小认生又没个目标,所以才无心修学。”
五皇子易宸暄几乎是所有皇子中最受关注的,年纪不大却比其他皇子都要壮实,而且读书写字完全不需要淑妃担心,聪慧伶俐颇得易怀宇喜爱。沈君放把易宸煜和易宸暄放在一起比较倒让司马荼兰吃惊不小,却终是抵不上那份欣慰。
这是他们的孩子啊,是她除了哥哥和易怀宇之外最重要的人。
想着孩子的母亲拥有世上最温柔的笑容,那抹慈和光芒吸引着沈君放,看着看着便呆了,也情不自禁露出淡淡笑意。
“让我继续教授太子吧,君放对天发誓一定倾尽所有悉心指点,让他成为足以令皇上骄傲的太子。”在惊讶目光中单膝跪地,年轻的大遥国事用仅次于君臣之礼的隆重礼节向司马荼兰叩拜,面上诚挚没有人能够怀疑。沈君放的嗓音清亮微带青涩,说起话来柔而雅,如悠扬曲子一般悦耳:“我说过要为皇上的社稷江山鞠躬尽瘁,那么尽心教授太子应该也算其中一部分才对。不管君放先前说过什么混账话都请皇后娘娘不要介意,一时糊涂罢了,以后绝不再犯。”
语气过于严肃的沈君放使得司马荼兰忍俊不禁,才动了动唇角,忽而又收起悠然心情,眼神陡然变得凝重。
“我……可以信任你吗?”
既然沈君放是易怀宇深信的心腹,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成为她与易怀宇之间的桥梁,替她把许多许多说不出口的心意传达过去呢?又或者,他可以凭借对易怀宇的了解指给哥哥司马原一条明路?
不管怎样,此时的司马荼兰并不认为接近沈君放是件坏事。